苏惟眇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疯了。
堂堂巡抚大人竟然拖着她的手,非要让她出门逛街。
“有什么好逛的?”她不满地咕哝道。
“灯市可是很热闹的,有许多好看的花灯。”赵海潮绞尽脑汁,只挤出这几句干巴巴的话。
他惯来不擅长讨好他人,偏又想着让她开心。
“要是不好看怎么办?”苏惟眇挑刺。
“你不去看,怎么知道好不好看?”赵海潮道。
她确实不曾逛过夜晚的闵城街道,黑暗降临,她潜意识觉得其中潜藏着许多危险,不喜在晚上出门闲逛。
“去看了花灯,然后去明月楼吃东西,怎么样?”赵海潮鼓动道。
“我不想去。”她摇头,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明月楼新菜有腌笃笋、樟茶鸭、藿香鲫鱼……”在赵海潮即将开启背菜名的模式时,被对方打断了。
“我去,”苏惟眇摸了摸肚子,“要先去明月楼吃饭。”
赵海潮笑了,他就知道她对美食没有抵抗力。
苏惟眇穿上鞋,瞪他:“你笑什么?”
“没有。”赵海潮憋住不笑,摇头否认。
苏惟眇穿了鞋站起来,暗道:你当我瞎啊?
不过人家这么拉下面子,邀请她出门吃饭,她面上虽有些不情愿,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还不走?”她先走两步,到门口,回身看他。
金色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映衬着她脸上的浅笑,晃了他的眼睛。
他跟上去,两人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院门上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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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明月楼出了新菜?”苏惟眇身子歪着靠在车壁上,翘着二郎腿,双臂随意地交叉在前,手指一下一下扯着衣裙的布料,语气闲适的问。
“在府衙里听人说的。”赵海潮回答,他才不好意思说为了投其所好,了解了城里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或者做菜有特色的饭馆酒楼,对每家的招牌菜都能背出来,如果她去他的书房,没准能看到一本儿专门登记城中饭馆的册子。
“也是,大人们定然是经常下馆子的。”苏惟眇点点头,在这个没有多少消遣活动的时代,除了听戏说书、下馆子、上茶楼,还剩下奔青楼喝花酒了。
“我没有。”赵海潮赶紧说。
“你是没有啊,天天上我那儿蹭吃蹭喝的。”苏惟眇白他一眼。
他露出一个笑。
“对了,上次说要交生活费,你去交给我的管家婆了吗?”苏惟眇突然想起这事。
“没有,我这不是打算直接交到你手上。”
“是吗?”苏惟眇撇撇嘴,将车帘撩开一条缝隙,看外面的情景。
马车外的街上,来往的人比白天少了些。
她突然看到一处牌坊,大红灯笼高高挂着,烟柳摇曳,人声鼎沸,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诶,那是什么地方?这般热闹?”她将帘子再掀开一些,指着那处问身旁的人。
“也算是酒楼。”赵海潮顺着她的手望去,心道怎么走了这条道?
“明月楼也在那里吗?”她问。
“不是。”明月楼怎么可能和风月场所混为一谈?而且两地隔着几条街呢。
“你去过那些酒楼吗?”她觉得那片楼宇临河而建,春柳和灯火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甚是好看。
“我怎么可能去......”赵海潮的声音戛然而止。
马车突然停下来,他连忙伸出长臂,将随着惯性往前倾倒的苏惟眇护在怀里。
“啊!”苏惟眇叫一声,手摸着鼻子,两眼泛着泪花,望着他。
“怎么了?撞到哪里了吗?”他语气焦急。
“我的鼻子好痛......”她的语气含糊不清。
什么破胸膛,这么硬?
“让我看看,流血了吗?”他看着她,就要伸手拿开她捂着鼻子的手,被她一手拍开。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赵海潮问。
“大人,前面有人倒在地上。”车夫回答。
马车走这么慢,还能撞到人?不会是碰瓷吧?
一个穿着灰衣的人蜷缩着,躺在马车前面的地上,双臂抱着,护在胸前,生死不知。
“马车没有撞到人,他走着走着,突然就倒地了。”马车夫有些不知所措。
赵海潮下了马车,走过去,蹲在地上,查看那人的情况。
惹得街上路过的不少人,驻足观看,不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被某人叮嘱留在马车上的苏惟眇,掀开门帘,才看到此时差不多就在春柳灯火处,相距不过咫尺。是故此处比旁的地方要更为明亮些。
“这不是老包吗?”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
“你认识他?”赵海潮抬眼望去,盯着那个说话的问。
“我......”
“你过来。”赵海潮朝那人招招手,据他对此人的探查,这人不像是犯病,倒像是另外一种情形。
那人从人群里走了过来,走近了些,看到躺在地上的人的面孔,一拍大腿:“这......这就是老包!他不是去给他老娘抓药了吗?怎么躺在这里了?”
地上的人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他是不是抽水烟?”赵海潮沉声问。
“老包呀,是老烟枪了,一见到水烟馆,就走不动道。这回呀,估计是去抓药的路上,又晃进了水烟馆。”那人叹息道,显然不是第一回见到这种情况。
赵海潮吩咐车夫和那人合力将老包送去附近的医馆,围观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水烟是什么?”苏惟眇好奇的问。
“鸦片。”他神情凝重,语气沉重。
外敌就是用鸦片和大炮打开我们的国门,令神州大地的老百姓饱受其苦。虽然官府已经张贴告示,揭示鸦片的危害,提倡大家不要吸食鸦片,但效果甚微,城中仍旧水烟馆林立。
“一旦沾染此物,整个人都被毁了。”苏惟眇叹气。
“戒不掉?”他问。
“我从没听说过谁戒掉了毒品。”苏惟眇耸耸肩。
“现在没有马车夫,怎么办?”她把目光从灯火辉煌处移开,望着他,“你会驾马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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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海潮驾马车,苏惟眇就坐在他旁边。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苏惟眇四处张望。
“什么问题?”赵海潮目视前方,一副专心驾车的模样。
“你去过那些酒楼吗?”她朝旁边的楼宇抬了抬下巴。
“没有。”他目不斜视,快速回答。
“你都没看,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些酒楼?”她语气促狭。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真的没去过吗?”她又问。
“本来还说要是你去过,就让你带我去看看呢。既然你没有去过,那我找别人带我去,陈长青应该去过,毕竟他打小就在闵城长大。”她也没等他的回答,自顾自说道。
“你不能去。”他马上说。
“为什么?我又不是出不起钱。”苏惟眇不以为意的掀了掀眼皮。
“总之,你不许去。”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又不关你的事。”苏惟眇耍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打个响。
“还是说你打算亲自带我去见识见识?”她笑问。
直到下了马车,进了明月楼包厢,点了菜,苏惟眇都没能从他嘴巴里撬出一个字。
假正经!官场里狎妓的人何其多,他怎么会没有去过?
不然他怎么解决?
“你怎么了?鼻子还痛?”赵海潮给她倒了热茶,关切的看着她。
她惯常话多,从进了这包厢,就没说过几句话。
她看着推向她的茶杯上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匀称,指节分明,她的心里跳了跳。
打住!打住!她想歪了,赶紧撇开眼睛,不去看他的手。
完了完了,为什么要这样联想?
真是一点都不纯洁!
“没有,不痛了。”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鼻尖。
“今天为什么不开心?”他轻轻把玩着一只空茶杯,轻声问。
“也没有不开心,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她摇头,颇有些感叹的味道。
“你想通了什么?”他把玩茶杯的手指顿住,心里升起隐隐的期待。
“要不要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她露出一个向往的笑。她怎么肯轻易吐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有些事永远不可与人言说。
“你打算去哪里?”他丢开茶杯,手握成拳,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突然想起那个梦:
她穿一身香芋色衣衫,发髻梳得整齐漂亮,簪着一支珠钗,脚边放着一只小皮箱,站在那里,冲他笑。
“大人,我要走了。珍重!”她笑眯眯的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仿佛盛放了星光。
“还没想好。”她偏头看他,觉得他整个人都紧绷着。
“你不是说要跟着江瑜挣钱吗?怎么又要走?”他想看她,又怕从她眼里看不到一丝留恋。
“这个,不冲突吧。”她笑答。
“你对此地毫无留恋吗?”他看着她,双眼泛红,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该留恋吗?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苏惟眇轻轻勾起嘴角,语气透着极淡极淡的嘲讽。
她本就是异时空来客,对此地何谈留恋?就算她也交了几个朋友,但她仍然是孑然一身啊。
“我不值得你留恋吗?”他突然伸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将人拉近了——近在咫尺。
这些时日,不论他用什么招数,她笑晏晏的就是不接招,他如何看不出来她的回避?
论文,她胡搅蛮缠,净扯些歪理;论武,她一身神力,一只手轻而易举就能将他压制得无法动弹。
总之,他文武都争不过她,又存心不想让她不开心,不想碍了她的眼、拂了她的意,总想着来日方长,她总能回头看他的。
谁知他今天方知,她有离开这里的心思。
离开这里,等同于离开他。
“我不值得你留恋?”他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问。
她直觉就好像近距离挨着一只火盆,他的气息灼热,所到之处,令她的皮肤不自觉的热了起来。
落在她唇上的吻,不同于上次的温柔辗转,颇有些攻城略地的凶狠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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