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足以用混乱来形容,苏惟眇和哈登教士冲出来,就看到两个衣衫脏污的男子扭打成一团,周围的妇孺,涩涩发抖,无一人敢上前。
苏惟眇看傻了眼,打架打成这样,她也只在电视上看过,哪里亲身经历过,一时之间,有些蒙圈了。直到一身脏兮兮的知春蹭到了她的身边。
“夫人......”知春的声音有些怯怯的,带着几分哭腔,又怕被责骂。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发生什么事了?”苏惟眇看到自己的丫鬟,可怜兮兮的样子,顿时有些着急。
“刚刚我们在分发饼子,说的只发给女人和孩子,可是有个男的冲上来抢,这丫头不让,那人硬抢,还打翻了篮子,这丫头急了,冲上去揪住那人的袖子不准走,那人哪里管这些,黑心的,将人推到了泥地上。”
蔡大婶赶忙上来把前因后果一筒子倒了出来,她心里也愧疚,人家好心让侍女来帮忙,结果发生了这种事。
好啊!硬抢东西不成,还又是推人又是打人的!苏惟眇气腾了,她最烦的就是这种行为。又看到知春泪眼汪汪的。
“你受伤没?有没有哪里痛?”苏惟眇连忙问。
“手臂和肩膀,不是很痛,就是......”知春声音渐小,到后面就几不可闻了。
苏惟眇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她哪里痛得比较严重,必定是臀部了。尾椎骨的痛,谁摔过谁知道。
发放食物本就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她相信大部分灾民都是可怜的,但其中就有个别人,不遵守现场秩序,总是为了谋取自身的利益而公然破坏它,甚至伤及他人。
“你现在好好和蔡大婶站在旁边,一会儿我陪你去瞧大夫。”苏惟眇抬手,用帕子给知春擦眼泪,这个丫头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搁在现代社会,还是在上初中的年纪呢,在家父母疼爱,在学校和同学朋友学习逛街玩游戏,可在这个时代,哎。
“嗯......谢谢夫人。”知春抱着手臂点点头,蔡大婶扶着她往旁边慢慢走去。
苏惟眇抬眼望向打作一团的人,皱起了眉头,她最是讨厌打来打去的暴力场景,尤其是这种毫无美感毫无技术的贴身搏击——暂且成为搏击吧。
哈登教士正在招呼住在附近的几名青壮男子,上前拉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分开两人。
事情经过正如蔡大婶所言,得到了几名围观者的证实。哈登教士很生气,他没想到第二天发放干粮,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我发干粮给大家,不是让人来抢的,更不是让人来打架的!”哈登教士喊得脸都涨红了。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有人麻木,有人害怕,有人羞愧,有人恨不得将那个抢饼的人打一顿。
“教士,不若我们先把事情问清楚,再看怎么处理。”苏惟眇建议。
“也好。”哈登教士点头,他虽然能说不少中国话,但对人文环境了解不算透彻。既然有这么个有官府渠道的夫人,愿意帮着处理这事,于他再好不过。
“夫人。”其中一人对着苏惟眇喊了一声,他一身都是泥巴,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要不是他的声音和体型,苏惟眇还真没认出这个是她的车夫。
“你说说方才的情形。”苏惟眇看了他一眼,手里叠着方才给知春擦眼泪的手帕,动作也有些漫不经心。
原来刚刚车夫看到知春被人推倒了,他就上去帮忙,拉扯之间,和那个抢饼子的人打起来了,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讲述经过时,心中很是忐忑,就怕夫人一个生气将他给辞退了。苏惟眇在听他的一席话时,也在观察周围人的神情变化,可以断定他基本所说属实。
妇女和儿童站了一圈,更外围的有一些男人。众人都看着这个站在人群中央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上等料子做的蓝色绣花衣衫,干净整洁,神情淡淡的。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明显和这位洋教士也是认识的,不知她会怎么对那个抢饼的人?
如果有人眼睛够利、心够亮,就可以看到她淡然表层下的深深厌倦。
苏惟眇本身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也不耐烦处理,偏偏又撞到了她面前。
“他说的,你认可吗?”苏惟眇问那个被几个人押着手臂的抢饼的人。
那人就算脸上几乎沾满了泥污,也可看出他一脸倔强,梗着脖子,不愿意低头,他往地上“呸”了一口,神色里有轻蔑之色,似乎不愿意回答一个女子的提问。
“既然无话,那就当做默认犯下的抢劫罪行。把他送到衙门去。”苏惟眇心下稍微松了口气,之前听知春和车夫的陈词时,她脑袋里就在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如若哈登教士很有手腕,处理得到,那她就放手不管。
若不然,她自是要管上一管了,再怎么打了她的人,还打了两个,无论如何都不当就这么算了。
一听到要扭送到衙门,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抽气。就连那个抢饼的人也愣了愣,望着她,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来。他本想着大不了再被打一顿,反正他只抢了一个饼子,又不是多大的事情。
“凭什么送我去衙门?我......只抢了一个饼!凭什么只能发给女人和孩子?”听声音,抢饼的人年纪很年轻。他很是不满,挣扎起来。
“我本不欲多说,既然你问了,那我且回答几句。第一,教堂在发放干粮时就已经明确说了,只有老人、女人、孩子才可领取。”
“你一不是老人,二不是女人,三不是孩子,所以你不在可领取之列;第二,你自知不该领取,却跑到领取处出手抢夺干粮;第三,你抢夺不成,还打伤布施之人,更和前来阻止你这种抢劫行为的人扭打成一团;第四,你丝毫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
“至于为什么只有女人、老人和孩子能领取,因哈登教士心有慈悲,妇孺老弱本就势弱,生存能力远远低于男子,为了给他们多一线生机,才定下这条规矩,你身为一个男人,不知去找活路养活自己,还来和妇孺老弱抢东西,强抢不成,受制于人,犯错不自知,毫无悔过、愧疚之心。”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导致大家都没有干粮可领。你能承受众人之怒吗?你年纪不大,就做强抢之事,何谈以后?莫不是要去落草为寇?”苏惟眇咬字清楚,分条陈述,到最后问及他的处境和前程,何其诛心。
那人似是完全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开口就说出这番话,条理清晰,一步一步,竟然还说到了以后。他情绪复杂,先是震惊,接着悔恨,然后是愧疚,最后化成了愤怒。
“眼下不知何时死,谈什么以后?你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哪里知道我等草民的疾苦?”那人说的悲怆,后一句质问变得咬牙切齿。
“我确实不知,也不想知道,”苏惟眇无所谓地耸耸肩,接着话锋一转,
“但现在这些是天灾,你是在制造人祸。大家都是因为水患,痛失家园,流离失所,背井离乡,陷入眼下的困境,这般困境不是教堂导致的,也不是发放干粮的人导致的,更不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导致的。大家都只有咬牙坚持,挺过这个难关,待水患消弭,才好重回家乡。而你在做什么,打破大家的饭碗?”
“送他去官府!”不知道谁起头说了这一句,人群里渐渐都响起了这种声音。
也不知道官府对这类案子是怎么审理的,苏惟眇有些犯难,真将人送去官府,是死是活只怕不是她能左右的了。古代衙门的黑暗,只怕不死都要脱层皮。
“说得好!”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朗声道。他说完话,紧接着几个衙役冲过来,将那人押解走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苏惟眇只愣在原地,暗道:完了,赵海潮怎么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那些话他听到了多少?
书里也没描写这个剧情啊,她是不是只有跟着女主转悠,才能看到剧情发展
苏惟眇自然不会以为赵海潮是来寻她的,赵海潮会出现在这里,是从水灾现场回到衙署草拟折子上递中书省,写完了折子,听属下汇报说城中灾民越来越多。
安置点已经无法容纳,导致一些灾民在城中各处街道聚集,无序聚集发生各种事故的几率增加,这事不容掉以轻心,没得前线洪水退了,后边的安置工作出了问题。
于是他带了些人来到了街上,犹是才听到了他家夫人的这番话。
他之前真是小觑了这位夫人,她处处以他为重,不会逆了他的意思半点,他竟不知她有此等伶俐的口舌,偏又说得有理有据。
难道自己对她的记忆有误?赵海潮不禁有些怀疑自己。
“哈登教士,既然人已经交给官府了,自有官府去判他的罪,至于是否继续布施,就看教士的决定了。”苏惟眇看了眼赵海潮,转而对哈登教士说。
哈登教士点点头,他也觉得一切发生的很快,不知官兵何时来的。也不知这个带兵过来的年轻官员到底是何人。
这时赵海潮翻身下马,走了过来。苏惟眇见状,只想赶紧原地消失,偏又不好直接走掉。
“有劳这位大人了。”哈登教士客客气气地朝赵海潮稽首。
“分内之事。”赵海潮随意点点头,心下觉得这个洋人待人还是蛮有礼的。
“大人。”苏惟眇规规矩矩朝他行礼,神情也很是得体,除了眼睛不看他。
哈登教士没想到苏惟眇认识这位大人,心想她的官府渠道或许和此人有关。
他这个夫人是什么时间结识的这个洋教士,他早听闻城中有个洋教士在传教,在官府的帮助下还修建了一栋尖塔教堂,只是未曾得见。
“夫人不介绍一下?”赵海潮笑眯眯地看着苏惟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