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羌密林素以诡异闻名于世。
越临近子时,密林中的死气就越发浓重。
漫天星辰被乌云尽数遮蔽,整片林子均笼罩在黑暗之中,林木原有的张牙舞爪也浸泡在死气之中,显得颓然无力。
鼻尖,是愈发浓郁的血腥气。
耳边,除却凄厉风声,还有林中山魈的诡笑声。
突然间,栖于林木上的灵鸟鸣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稚童的呜咽声。
其声透着囊括苍生万物的悲戚,似是油尽灯枯之际发自心腔处的最后挣扎,又似是临了前的嘶声求救。
我下意识地揪着容忌的衣领,愈发担忧贸然闯入密林中的小乖和小野。
“小野惧黑,不知小乖找到她了没有。”
小野孤身勇闯南羌密林,我确实十分气愤。
青丘百废待兴,小野若想重振青丘,必须在短时间内修为功力大成。不然,青丘境内散仙绝不可能因她是北弦月遗孤,就自发自觉地拥她为王。这世上,从没有天命王者这么一说,有的只有强者为王。
可小野未免太倔了些。她几次三番拒绝了我的帮助,却不动声色地只身前往这藏龙卧虎的第七关古战场。
她以为自己孤苦伶仃毫无依靠,即便命丧黄泉也没人会为她难过。
殊不知,早有一人情根深种,在她尚未出生之前,就携着天定良缘时时刻刻地守护着她。
因为她是小乖的意中人,向来不愿多管闲事的我早已将青丘之事视为家事,亦爱屋及乌,不遗余力地保护着她,只望她能尽快走出阴霾。
啾啾——
一声空灵的鸟鸣声撕破了诡谲莫测的夜色。
眨眼间,一直通体闪着白光的纸鹤扑闪着翅膀,在容忌面前转了数圈,这才将它嘴中叼着的布条置于容忌手中。
容忌腾出一只手,将雪白的缎布轻展开来。
缎布上,苍劲有力的“无恙”二字映入眼帘。
“小乖传来的?”我指了指缎布上的字,仍不敢置信小乖的字竟写得比我好。
“嗯。”
容忌沉声应着,遂轻轻抖落栖于他肩头的纸鹤,轻声嘱咐着它,“看好他,若有异动,及时禀报。”
纸鹤听令,遂振翅而飞,眨眼间又消失在暗夜之中。
我目送着纸鹤远去的方向,好奇地询问着容忌,“什么时候养的纸鹤?”
“自我发觉朱雀对你存了旁的心思,便以神力豢养了这只纸鹤。原想着在你生辰时再赠予你,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想得还挺周到。”
一提及生辰,我又忆起了温柔敦厚的五师兄。
我在离山的那些年,五师兄总会在我生辰之日,亲自为我下一碗长寿面。
说实话,五师兄下的面并不好吃,清汤寡水,淡而无味。但我每回都吃得津津有味,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
自五师兄故去之后,我再不愿记起生辰。
对我而言,每年生辰都少了可等可盼的愿为我下面之人,不过也罢。
容忌亦知我心结所在,故而从不会特意为我庆祝生辰。
“歌儿,你可知师父为何非要抢那把避世拂尘?”容忌率先打破了沉寂,将我飘远的思绪再度拉拢回来。
“何故?”
我全神贯注地把玩着容忌凸起的喉结,漫不经心地询问道。
“师父重情,这么多年来,一直记挂着他在离山所收之徒。他说避世拂尘乃道家珍宝,他若能参悟其中奥义,兴许可在三年之内唤醒云破,云灭,自然还有绿莺。”
若是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温柔敦厚的五师兄,善良单纯的六师兄,还有古灵精怪的绿莺,也算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不多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从密林中平地凸起的矮山上传来。
我顺手捻了一道天雷之火,借着微弱的火势瞅着远处奔袭而来的身影。
“百花仙子?”
我眨了眨眼,紧盯着面前浑身淌水,狼狈不堪的百花仙子。
“没错,是我。”她声色清冷,透着一丝寂寥。
自我得知容忌与她之间除了合作关系,毫无私情之后,对她的厌恶便消了大半。
眼下,我见她这一身狼藉,遂随口说道,“更深露重,快些回去换身干净的衣物吧。”
百花仙子抬眸,怔怔地盯着容忌。
她尚未开口,盈盈水眸中,已有两行清泪挂下。
祁汜顶多只是装模作样吓吓百花仙子,绝不可能真的对她动手。
可百花仙子却显出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静默片刻,百花仙子缓缓抬头,她轻拭去面上星星点点的泪痕,轻声质询着容忌,“为何你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我?”
容忌薄唇轻启,声色尤为冷沉,“为何要给?”
“你就不怕我遭遇不测?”百花仙子委屈至极,娇俏艳丽的五官挤作一团,不似之前梨花带雨的可人样,现在的她,是切切实实的伤了心。
“祁汜不会伤害你。”容忌绷着岿然不动的冰山脸,淡漠言之。
百花仙子指着紧贴在她身上仍淌着冰水的衣物,质问着容忌,“他将我扔于寒潭中,害我呛了大半个时辰的冰水,这叫不会伤害我?倘若,北璃王被这么对待,你定然心疼死了吧?同样是人,为何你能如此厚此薄彼?”
“李闺臣,别忘了,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容忌冷淡依旧,面染寒霜。
“说了多少遍,我姓唐,不姓李。你为了哄她开心,非要如此践踏我的真心么?”百花仙子愈发崩溃,她发了疯般扑入容忌怀中,挥起双拳不停地捶打着容忌。
容忌后退了数步,耐性几近耗尽,“你姓唐还是李,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