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待天弋以第九道天意将我唤醒,他便会沦为砧板上任我宰割的鱼肉。
不成想,单纯天真的天弋,腹黑起来,竟如此可怖。
刚才,唤醒我的梵钟,只响了七下。这意味着,天弋之前所发的第七道、第八道天意只是虚晃一招,根本没发出去。而他用来救我的,并非最后一道天意,而是第七道天意。
也就是说,天弋手中,还握有两道天意。
苦肉计虽好用,但仅仅只能用一次。天弋绝不会让我有故技重施的机会,再者我也不敢再冒一次险。
眨眼间,天弋已经行至我身前。他一手按在红槐木门之上,气定神闲地说道,“女施主,今日你若敢走出禅房一步,贫僧便再发一道天意,促成甜甜施主与百花仙子的姻缘,如何?”
“无耻。”
“别再寻死觅活,贫僧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我咬牙切齿道,“放心,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天弋抬手,拭去我脸上残留的血污,柔声道,“女施主也放宽心。只要你乖乖留在贫僧身边,贫僧绝不会逼你做你不愿做的事。”
“我最不愿做的事,就是留在你身边。”我如是说道,疾转过身,遂以禅房中绣面被沉香熏得发黄的屏风将我和天弋隔挡开来。
屏风里,我四仰八叉地瘫在榻上,寻思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屏风外,天弋颓唐地垂下头,静默了许久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心事重重而去。
吱呀——
天弋前脚刚走,干戈后脚就入了禅房。
他猫着腰,蹑手蹑脚地绕过屏风,缓缓地蹲下身,趴伏在卧榻前,压低了声询问着我,“女菩萨,身体好些了吗?”
我回过神,侧目看着干戈干瘦的小脸,微微颔首道,“大好了。”
“女菩萨,你不开心,对吗?”
“玉帛,让我安静一会,可以么?”我不耐烦地说道。
干戈怯怯地点了点头,而后伸出他千疮百孔的左臂,将他手心中的红叶放置在我枕边,“女菩萨,若是有一天,你突然想起玉帛,就看看这片红叶吧。”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并未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是夜,鸿蒙古寺前院突然传来阵阵打斗声。
我猛然起身,将枕边红叶收入袖中后,扬手撤去挡在榻前的屏风,三步并作两步行至窗前,透过窗扉上的漏缝儿,眯着眼眸看着前院刀光剑影中针锋相对的两人。
是容忌!
我心中又惊又喜。
喜的是有生之年得以再见容忌。惊的是容忌贸然前来,难免中了天弋的埋伏。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天弋,不仅智谋过人,尚还有两道天意傍身,不容小觑。
我深怕天弋又以“天意”中伤容忌,急急冲出了房门,朝着前院飞奔而去。
“甜甜施主,贫僧这辈子,唯一嫉妒的人,就是你。”天弋左手紧攥着佛珠,立于梨花树下,任由素白梨花落于他肩头,刚柔并济,并无违和之感。
“她在哪?”容忌背手负立,立于天弋身前一尺处,周身气场冷冽如冰。
天弋冷笑道,“想知道这一日一夜中,贫僧是怎么对待她的么?”
容忌面色骤冷,倏然出手,掌中狂风肆起,如龙吟虎啸,朝着静立于梨花树下的天弋袭去。
天弋单手托着紫金钵,悄然化解了容忌的掌风,依旧岿然不动地站在梨花树下。
他面露戏谑,轻嗤出声,“甜甜施主到底是心乱了。不妨告诉你,这一日一夜,女施主过得很不好。”
容忌琥珀色的眼眸因为气愤,散发着灼灼红光,他一手扼住天弋的脖颈,一字一句道,“你对她做了些什么?”
“该做的,不该做的,贫僧都做了。贫僧先是以开了光的藤蔓切肤穿骨,一举扼杀了女施主腹中孕灵,再是不择手段骗了女施主的身。女施主悲愤交加,死了一回。贫僧怎么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贫僧面前死去?故而又将她救了回来。”
天弋说完,凉薄一笑,“甜甜施主,请回吧。贫僧尚还有两道天意傍身,对付你绰绰有余。不过,女施主定然舍不得你死,贫僧只好网开一面。”
砰——
容忌不管不顾地将他撂倒在地,记记重拳砸在天弋脸上。
“甜甜施主,贫僧不死不伤,你别白费气力。识相的,速速离开鸿蒙古寺,贫僧看在女施主的面上,还能饶你一命。”天弋狠狠拭去嘴角血迹,气定神闲地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不止怕疼,说她一句重话都会掉泪,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容忌重拳砸空,擦过天弋脸颊,狠砸在硬邦邦的青石板上。
刹那间,青石板碎裂成渣,容忌手骨亦应声断裂。
天弋怔愣片刻后,双唇翕动,声音透着无尽的苍凉,“在贫僧面前,她从不会示弱。利刃穿心眼睛都不眨一下,更别提掉泪。她刚强到让贫僧误以为她不知疼痛。”
我疾速飞奔至容忌身侧,以锦帕将他血肉模糊的手裹得严严实实,“杀鸡焉用牛刀?有剑不用,偏要用手,不觉得他很脏吗?”
“对不起,我来迟了。”
容忌声色哽咽,顺势将我拥入怀中。
“多大点事儿。你该不会哭了吧?”我正欲抬头,他却以伤手将我的脑袋重新按入怀中。
一开始,我只觉容忌好骗,竟被天弋的三言两语耍得团团转。
当我听到他心口疾速的心跳声时,恍然顿悟。并非他好骗,他只是太怕我受伤。
因而,只要遇上与我有关的事,容忌便一改往日的沉稳冷静,理智全失六神无主。
“别听天弋瞎说。腹中小小乖还好好的,他也并未近过身,别怕别怕。”我轻声宽慰着容忌,越发觉得他像小乖一样,总需要哄。
容忌闻言,依旧将我紧紧箍在怀中,“真会避重就轻!轩辕剑刺入你心口时,我就已经感应到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