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处发泄,气得差点一脚踹在正巧从山丘顶端滚落的巨石之上。
铜身罗汉倏然挡在我前头,“别踹石头,脚会疼。”
他语音刚落,因着惯性,我的脚一脚踹在他坚不可摧的铜皮之上。
铛——
一声巨响从脚尖传来,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铜身罗汉后知后觉,待他发现我一脚踹在他膝盖之上,他连连半蹲下身,将我的脚放至他心口处,“我真该死,总害你受伤。”
我忍痛收回自己的脚,下意识地移开双眸。铜身罗汉每每靠近,我的心跳就会不自觉加快,这种心动的感觉让我十分不安。
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对除容忌之外的人动心。
也许,铜身罗汉就是容忌?如此一想,我又借着余光将铜身罗汉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但看了大半天,仍看不出丝毫破绽。
吱吱——
又一道蝙蝠叫声乍响,将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为首的猴脸蝙蝠在我跟前扑棱着翅膀,随后毕恭毕敬地跪伏在地,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本来长得就不好看,万一磕破了脑袋,就当真丑绝人寰了!”我向来不习惯这般严肃拘谨的场面,也受不得他人对我三叩九拜,便出言调侃着为首的猴脸蝙蝠。
为首的猴脸蝙蝠不但没起身,它身后的四十六只蝙蝠亦有模有样地跪拜着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少侠他日若需我等帮忙,我等定义不容辞!”
这些人,确实没有白救。
虽然,他们沦落至此,一定程度上是因自身沉迷美色所致,但人无完人,愿意回头总归比执迷不悟好些。
西方际白,四十七只猴脸蝙蝠在朝阳初升的那一刻,又化作了人形。
他们在熹微之中,结伴走向黄泉路。
然,令我震惊的是,二师兄竟带着黑白无常,踏着朝阳朝我阔步而来。
“师兄,你的百世轮回还未结束么?”
二师兄扶正了头顶三寸有余的白色高帽,他面上容光焕发,一扫之前数百年的抑郁不得志。
“小七,何其有幸,能在黄泉路上偶遇你!”二师兄显得十分激动,他阔步上前,一把将我搂入怀中。
“.........”
在黄泉路上遇见我,这也算幸事?
“放开她。”说话间,铜身罗汉已经将我和二师兄远远隔开。
“我同师妹久未谋面,一时激动情不自禁,关你何事,与你何干?”二师兄莫名其妙地看着横亘在眼前的铜身罗汉,作势将他推至一旁。
铜身罗汉振振有词地说道,“碍眼。”
我从铜身罗汉背后冒出了个头,好奇地打量着二师兄的穿着,由衷夸道,“师兄这身穿着,委实赏心悦目!”
二师兄闻言,面露欣喜,娓娓道来,“师妹有所不知!自天后归隐,我身上的帝王轮回之咒便失了效用。一开始我倒是十分欣喜,但时间一久,我才发觉自己早已习惯了身居高位。因而,得知鬼界空出鬼王一职,便自告奋勇,承接了鬼界这个烂摊子!”
原是如此!难怪二师兄着装如此规整,俊逸中透着些许王者风范。
“我冷。”铜身罗汉嘴中忽而冒出两个字,他轻轻拽着我的衣袖,却将视线停驻在二师兄身上。
“你只是一尊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铜像,冷点热点又有什么所谓?”我反问道,心下只觉得这尊高大的铜像,有些矫情。
铜身罗汉闻言,眉头一皱,不再询问我,直接扒下了二师兄的外袍,往自己身上套去。
二师兄惊愕倒地,欲哭无泪,“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野蛮罗汉?跟容忌那小子有得一拼......”
铜身罗汉慢条斯理地系着衣扣,居高临下地看着二师兄,“不服?”
二师兄大概是被罗汉强大的气场给震慑住了,连连摆手,落荒而逃,“时辰将至,我先奔赴鬼王受封大典了!”
铜身罗汉夺了二师兄的衣服,非但不见丝毫的惭愧,反倒如花蝴蝶一般,挺直了背脊,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他兀自晃了几十圈,见我并未抬眼望他,疑惑地问道,“这身衣物,真有那么好看?”
“尚可。”
我如是答着,心里却不是这般作想。铜身罗汉从头至尾闪着铜光,恍如一根长了脚且嵌了金箔的擀面杖,试问擀面杖穿什么会好看?
少顷,楚荷见当武悠悠转醒,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
“相公,你醒了”
“阿荷,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你别再管我了。”
楚荷声泪俱下,连连摇头道,“相公有所不知,方才我见妖精欲害你性命,情急之下飞刀偏了方位,没捅到那十恶不赦的妖精,反倒误阉了你!”
噗——
当武捂着心口,磕磕巴巴说道,“阿荷,你故意的对么?你在怪我,被妖物的美色所惑,对么?”
楚荷并未正面回答当武的问题,她轻捧起当武的脸,深情款款地说道,“不能人事又如何?你我调转个方向不就得了?”
语落,楚荷强行将当武扛至肩上,面上的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里却闪着杀伐果断的暗芒。
她从我身边经过之时,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女人,一定要狠。”
“嗯?”
我听得一头雾水,但是边上的铜身罗汉却打了个寒颤,连连扭转过我的脑袋,苦口婆心地说道,“女人,要温柔。”
“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吧?”
我拂去他的手,半眯着眼,看向沐着晨风,踏着朝阳而来的祁汜。
他一身狼藉但并不狼狈,周身的王者气度令人无法忽视。
“歌儿,你没受伤吧?”祁汜飞身翩跹落至我眼前,从上至下细细地打量着我。
“并未。”我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连连转移了话题,“那十七尊铜像呢?”
祁汜以扇面遮脸,重咳了两声,才轻声作答,“解决了。”
我担忧地看着重咳不已的祁汜,深怕他元气大伤,病入膏肓。祁汜的身体原本十分硬朗,若不是为了救我毁去自身数万年修为,他定然不会被咳症所困。
如此一想,我愈发愧疚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