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有点不明白,赵弘殷已经做到护圣都指挥使了,堪称是史弘肇麾下第一军将。
护圣都,顾名思义就是直接拱卫圣人的的亲兵部队,还加了个太尉衔。
军功之盛仅次于郭威,作为武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自己几次三番想投军,都被老头子以各种借口阻滞,这才一怒之下跑出汴梁投奔了郭威。
而郭威对他着实不错,放到义子柴荣手下,其间的关爱之意明显。
也正是在柴荣这儿,他才发现了一些自己之前所忽视的事情。
方才柴荣这话,天晓得是不是试探?
这一瞬间,赵匡胤似乎有点理解起自己的父亲来,但却又觉得模模糊糊,不知道该从哪儿理解起。
“元朗”柴荣叫着他的字道“林仁肇之事你如何看?”
“莫名其妙,明明是该在清流关的,怎么跑到孝感来了?”
“是啊,莫名其妙”柴荣揉着额头。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下一刻柴荣一拳砸到桌子上。
“是”赵匡胤顿时从交椅上弹起来。
一拳下去,虽然将心中的郁结稍稍散去几分。
可另一种恐惧的阴影却悄悄爬了上来。
“当日与三节度作战时,在义父大营中,情形似乎也是如此”
“不过,那时忧心忡忡一心想要速战速决的是义父,今天却是我!”
“你且早些去歇息吧,明日这仗打起来,可是不死不休的”
“没事,仆年纪轻,一两晚不睡和玩儿似的”
“那时候,你可是真的在玩吧”柴荣揶揄道。
“呃……”赵匡胤一时说不出话来,嘴里嘟哝着“老家伙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
“好了,回营吧,此战倘若得胜,嘿嘿……”
“怎么样?”赵匡胤见柴荣笑得诡异,顿时好奇心起。
“只要能打好,我便让义父来同你赌,不管是双陆,关扑,马吊,义父都是少见的圣手,到时候你小子只怕连裤子都得输掉,不过这样也好,等于是帮老赵一个忙了!”
“好,!一言为定”赵匡胤才不管那么多。
他年轻,热情,精力充沛,生平就喜欢吃喝嫖赌,和江湖人讲义气,在军阵前厮杀,眼看这些都有点腻了,一想到能和闻名天下的郭威赌几把,顿时兴奋异常。
郭雀儿!
年轻时也是游侠中的好汉。
如果不是敬仰其为人,以赵匡胤的性子,也未必愿意来投。
目送赵匡胤一步三跳的离开,柴荣忍不住赞叹道:“无忧无虑,年轻真好”
却浑然不觉,自己比他不过才大了六岁而已。
此时睡不着的还有孝感城中的林仁肇。
林虎子的威名传遍南方,他本是将门世家,本人对这些朝政也是厌倦之极,只是王闽内乱逼的林家也不得不站队。
闽国内乱堪称是五代十国中最残忍最血腥同时也是最复杂的,总之子杀父,弟杀兄,叔杀侄,侄再杀叔的戏码在短短十年内连续不断的上演。
林家的家主,他的哥哥林仁翰被非常不幸的被卷入这五光十色的乱杀之中,并且送掉了性命。
要不是他手上控制着一支部队,只怕也难逃敌手。
故而南唐军队一到,林仁肇稍加抵抗后便率军投降。
在他看来,南唐父子和睦,兄友弟恭。
兄弟间让皇位,而不是如闽国般血腥厮杀。
而且李璟更是深受万民敬仰,不增税,不加赋,将国家治理的富庶无比,南唐百姓安居乐业,较之闽国的人间地狱而言无疑于天堂。
投降后,李璟的亲自接见,并且很快就让其独领一军的信任更是让他感激涕零,发誓终老于此,誓死效忠南唐。
只是随着接手神武军,又负责驻守清流关天险。
林仁肇也逐渐明白起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区别就是黑的是否高级。
至于那道让其率军西进的密旨,更是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而且密旨中对进军的目的,多有语焉不详之处,只是说要防止天威军作祟,林仁肇一路上应尽可能的应隐匿行踪,不和和地方民政与其他军队发生联系,其它的全部由他临机专断。
林仁肇明白,自己跳出了一个漩涡,又游进了更大的一个,至少现在的这个看起来不算特别的危险。
由于宋齐丘到武昌后立刻关闭城门,并且调动州兵,乡兵向武昌靠拢,林仁肇这六千大军,竟然落在了一片相当广袤的无人区里。
成了一支在地图上隐形的力量。
但他不敢怠慢,连续派出大量探子斥候,扩大搜索范围。
甚至跨河侦察,深入南平国境内。
反正南平和南唐关系不错,对此也眼开眼闭。
三天前,他的探马来报,发现柴荣带着大军穿山而来。
这让他大吃一惊。
深深的觉得自家圣人实在是武侯再世。
既然柴荣来了,那么不用问,目标肯定是孝感。
林仁肇琢磨了一下,面对对方上万大军,自己这六千人实在是不够塞牙缝的。
于是亲自入孝感见了南平国的孝感县令吴数。
后者听说柴荣大军到,顿时昏了过去。
等醒来后,便抱着林仁肇的大腿哭求。
林虎子想了想,觉得事到如今,那也只能玩命了。
当即命令部队在深夜悄悄入城。
一日后,柴荣赶到,见孝感城门紧闭,劝降无效后,便下令攻城,他原本是想吓唬一下孝感的南平军。
毕竟南平军力羸弱天下闻名。
结果却被林仁肇放上城头,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下惹得柴荣大怒,围城而攻。
所幸神武军提早进城,孝感县令在平时也存储了不少守城物资,这才堪堪守住。
另外,林仁肇知道自己这回危险了,提前派出士卒去武昌求援。
结果半路上碰到柴荣大军,耽误了不少时候。
林仁肇之前虽然听说天威军的赫赫凶名,但觉得自己林虎子这个绰号也不是白来的,总寻思着想要和对方碰一碰。
结果一碰之下才晓得,这是不能比。
尤其是孝感城里的南平军,也就比衙役强的有限,让他们搬点箭矢军粮都还跌跌撞撞的。
真打起来是完全指望不上,幸亏城门都已经堵死,否则柴荣以优势兵力,几路同时突进的话,林仁肇不认为自己有机会。
他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原野,那是天威军大营所在,间或有几点火光,或静或动,这是哨兵和巡夜的军人。
“明日,只怕是要难办了啊”
他叹了口气,准备转身下城墙回去休息。
忽然,他挺住了脚步和叹息。
只见大营附近,忽然升起一线火光,一阵啸叫被夜风一同送来,火光越升越高,最终在半空中爆出一个五颜六色的火球来。
随即又是两道一样火光升天。
“这是什么?”
“不对,这是有人要四面劫营,方才这火光只怕是动手的号炮”
到低是名将,虽然从没见过窜天猴,但却将其作用判断的八九不离十。
他的脑子在不停的思考。
“莫非,武昌的救兵来了?算算时间也确实是差不多,可不是说随着边镐入楚,武昌已经是一座空城了么?”
“而且,这劫营的方略也不对啊,怎么分兵了?莫非指挥的是外行或者新手?是了,想来宿将都出征长沙,武昌中只剩下些羸弱,不同军事,行此飞蛾扑火之举!”
“来人!来人!将二郎全部叫醒,披挂整齐,同时着夫子们准备将堵门的木石除去。”
林仁肇嘴里发号施令,双眼却一直盯着那片营地。
按照一般惯例,劫营通常是骑兵快速突入,一部分人拿着火把往草料堆,营帐上乱扔,另一些人则负责冲杀,并且解决掉参与反击的敌人。
偷营者往往集中兵力拍成锋箭之阵从一侧突入,然后纵马向前,直到打穿敌营为止。
但今天情况不对。
城墙高耸,林仁肇站在其上视野极佳,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至少分作了三队,从三个方向突入大营,每队的人数并不多。
“这是飞蛾扑火啊!?”林仁肇喃喃自语
随即,又大声下令,“让儿郎们快些!这是好机会,立刻掩杀出去与劫营者相互呼应,大胜可期!”
“但愿来得及”
“轰隆”
“轰隆”
“轰隆”
夜风中传来阵阵巨大的轰鸣声,虽然距离隔得远,落在林仁肇的耳朵里声音并不算太大。
但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些声音不一般,柴荣的大营中隐约又火光冒气,后汉兵卒的惊惧惨呼之声也随风而至。
“不对,这不是惨呼,这是在害怕!”
“这轰鸣之声到低由何而来!?怎么听上去竟似闷雷一般?”
此时,他看到敌方大营开始有火光冒起,一看便是粮草营帐等易燃之物被点着了。
“快快,让夫子们,卖力些将堵门之物移开!”
随后,他有看到了另一幅景象,又有一对兵马对大营中军发起了冲击!
和刚才三队人马不同,这队骑兵的队形紧密,从移动的火光中可以看出,其速度不慢,但阵型却丝毫不乱。
“这是精兵!”
正在此时,下面军将来报,前锋士卒已经披挂整齐,城门也已经洞开。
“诸军,逐队出击,结阵而行!”
林仁肇看到的第四队骑兵正是林天朝所带领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