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人家多是靠海吃饭,自然知道此技术的重要性,很多时候船体在风浪中受损并不是特别严重,却因为无法及时堵漏而导致沉船,水密隔舱恰恰是对症下药!
可当看到李煜似笑非笑的神情时,他顿时冷静下来,这种划时代的革命性技术,自然不可能白白送出,必有所求!
“敢问大王,可肯传授此法?”
留绍鎡当场改口,之前是请告知,现在成了传授,摆明了说是愿意付出代价。
李煜见这小子做事着实上道,心中一喜觉得自己这回是来对了,和这种聪明人讲话就是舒服,只要起个头,后面自动给续上,一来一去间能节约不少口水。
“仆对造船一窍不通,还是两日留后乔装打扮后随我入澄心堂,自行阅览吧,抄录也行,但却不能带出。”
“这……”李煜一大方,留绍鎡却迟疑起来。
没办法,留家能在乱世中生生的占据一块地盘靠的可不单纯是爱民如子,心狠手辣,狡诈多疑,厚颜无耻,阴谋背叛也都是必备技能,关键时刻甩出来是能救命的。
“不知,大王要小的做些什么?”见李煜不开口,留绍鎡决定主动揭破。
水密隔舱技术对他的诱惑太大了,如果此技术切实可靠,那么沿海航行的船只能出十归九,走远洋的起码也能十条回来七条,看起来增幅不大,但时间一长,积累起来便极为可观!
“我什么都不要,除了……”李煜顿了顿,见留绍鎡神情紧张,便笑道“留家的友谊!”
“友谊?”
“对,弗兰德石浦”
“敢问大王,弗兰德石浦是何意?”
“这是阿尔比昂话友谊的意思,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如此啊,那仆便大着胆子答”
“慢!”眼看留绍鎡就要答应,他身后的帷帐中却传出一声喝阻来。
随即一人从后转出,蓝色两角软幞头,身穿绿袍,年过四旬,三绺长髯及胸,面色黝黑,大眼阔鼻,面上多有风霜之色,细看却与留绍鎡有几分相像。
“啊!叔……”留绍鎡刚开口,马上意识到不妥,随即用手捂住自己嘴巴。
但这已经泄露了重要信息!
李煜也是一愣,然后是吃惊,接下来是大喜和钦佩。
“拜见节帅”李煜以上礼相见。
“不敢,愧煞老夫!”
李煜是安定王外加六品的国子监司业,而眼前之人却是清源军节度使、泉州刺史、同平章事、晋江王-留从效。
按照官场理解,李煜以平礼对之即可,但忽然见到前世庙里的塑像,此刻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李煜的感觉非常微妙,虽然知道是如假包换的大活人,但背脊上的汗毛还是不争气的竖了起来,故而便自觉矮了三分。
可落在留从效眼里,却是觉得这位大王知进退,懂尊卑。
“叔父,你怎么出来了!”眼见留从效被李煜一口叫破身份,留绍鎡急得直跺脚。
“大王漏夜而来,又以水密隔舱图纸相赠,可见诚心非凡,君子从事当知投桃报李。”留从效笑吟吟的道。
只是接下来的话的味道却不一般“仅仅是友谊?大王,虚无飘渺之物的代价较之万金都高啊,如此留家实在是不敢领此厚赐!”
“节帅果然是豪迈人”眼看热面孔贴了冷屁股,李煜也不着恼。
虽然都是王,但自己和人家这种手握实权,拥兵过万的封疆大吏不能比,是以心态倒是很不错。
“既然如此,那仆便厚着脸皮说几句了,虽然仆从继承顺位而言只能拍第五,但多少也有点凌云之志,可我大唐境内都已经被我三叔,四叔,大哥瓜分赶紧,仆要想做些事情,却连个盟友都没,所以想要获得留家友谊,倒并非虚言。”
“嗯,大王请继续说下去,仆洗耳恭听。”
“首先,我想要留家支援一批熟练的造船工匠和水手”
“这,君子不夺人所好啊,闽南贫苦,只能放舟四海,以求得活路,大王若是来掺一脚……”
“你们主要是走南洋,而仆只是对扶桑有点兴趣,节帅既然在江宁城中当知道那个藤原弥平吧,他既然投入我门下,总该送他写东西,这样他归国后才能掌握势力,所以熟练造船匠和水手是必须的,仆可以起誓,绝不与留家争海贸之利……”
“嗯,大王说的在理,这条仆倒是可以答应,不过这人数却多不了”
“这是自然,其次,节帅可知皇家德昌宫银行?”
“大王要来清源军开分号?”
“正是,此乃你我两便之策。”
“既然是两便,却为何要作为条件提出?”
“因为白捡的毕罗吃起来不香”
“哈哈哈哈哈,大王真是妙人”
“其实,还有一点,倘若德昌宫要来开分号的话,仿造之前的惯例,是要从江宁拉几十万贯保证金到泉州的,以节度的谨慎,只怕会认为别用用心,可倘若江宁出一半,留家出一半,这却是将清源军和伪汉相提并论,这也是大大的不妥,毕竟节帅还是大唐的臣子”
“可若要让清源军那个几十万贯出来当作保证金,便是换作是仆也不坑啊!”
李煜两手一摊面露苦笑。
“只要这些?”留绍鎡问道
“暂时只有这些,仆只是个没有兵权的皇子,眼下马上要去武昌做监军,一时半会也不会和清源军有太多关系,只是想趁走之前结个善缘,今后如有机会能携手做些事情。”
“如此啊,请大王恕罪,仆有个问题要问”
“节帅但说无妨”
“大王方才说要造船匠,那自然是要建立自己的造船作坊了,敢问要建在何处?须知靠海之地皆为南昌王所有,大王真打算在令兄眼皮底下另起炉灶?”
“这个……”造船地点李煜早就想好了,这本来是个秘密,但今天留从效既然问了,再隐瞒下去,对双方建立信任并没有好处。
“节帅,可知道胡逗洲?”
胡逗洲在李煜前世被称为南通,是与大陆相连的,但在此时却是和大陆还隔着好几十里,是一片海中的的岛屿。
“静海外的胡逗洲?”
“正是,仆对我大唐驻军略知一二,胡逗洲算是方外野地并无人烟,也无军队,但从舆图上看倒是块风水宝地……,我那大哥虽然精于用兵,但只限于陆地,对水上或者说海上之事并不在意,所以……”
李煜敲了敲桌子“灯下黑”
“大王好眼力……好心机”留从效夸道
“大王爽快,可如此告知不怕待日后船坞建成后,清源军直接夺了去么……”留绍鎡笑言。
气氛顿时一窒,留绍鎡这话其实也是在替己方撑场面,陆军上清源军不是南唐对手,但海洋上就难说了,看得出他也是想给己方贴金,顺便敲打李煜不要得意忘形。
“这……”李煜笑笑,看了他一眼,随即背手而立轻轻道“倘若真是如此,我让大哥洗了胡逗洲,大唐还有龙骧军呢。”
龙骧军是南唐北衙六军中专门的水军,也是李璟直接掌握的部队之一,李弘冀要了很多次,李璟都不答应。
但这些父子隐秘,打死留从效都不会知道,所以李煜大可随便说。
留绍鎡面色一红,又道“可若我们将此悄悄告知太子呢?”
“留后不会那么蠢吧”李煜冷笑。
“噢?”留从效也笑了“还请大王明示”
“节帅这是在考校我啊,那仆便献丑了。”
“你们去和我大哥说,我在胡逗洲有个造船作坊,目的是什么?讨好我大哥?真要讨好的话,你们早就该和他勾搭上了,节帅此行弄得不好,便是来摸摸情况的吧,可惜啊,我大哥掌握着南唐全部的临海之地,每年海商税收到手软。”
“如果不是隔着路途遥远,只怕他早就想法灭掉清源军了,好让他的治下独享海贸之利,怎么可能和你们勾结起来。”
“再有,我大哥虽然在江北说一不二,可身边难保没有其他人的眼线,你们两个大节度勾搭起来,这要传到圣人耳朵里,他固然暂时拿你们没办法,但要收拾我大哥却易如反掌,所以除非你们发了昏才会去找我大哥告密。”
“相反,你们还要替我保密,毕竟我的势力越强对你们就越有好处,倘若有一日大唐伐闽,首先出动的便是雄武军,而仆乃雄武军监军,久在前线,说出的话,圣人自然要多信几分,这其间上下其手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精彩!”留从效抚掌大笑“明日我便让绍鎡上表请圣人将德昌宫开到泉州和漳州来!”
“明日,还请选一心腹,装作来红茸唾铺子采购唇华,到时候会有人送上一套小黄门服饰,两日后留后剃掉胡须着此袍,去天风楼,自会有人带你入澄心堂。”
“多谢大王”
“好说,从今后还望彼此能相互照拂。”
……
李煜问留从效要了几套下人的服饰,换上后从后门悄悄溜出,确定无人盯梢后,便回了澄心堂。
“把那萧黎周给我叫过来,快!”
到了澄心堂内殿,还没坐定便急急发令。
这萧黎周便是潘诚厚手下那位精于书画造假的内司太监。
趁着等候的时机,李煜用炭笔在一张白绸上将记忆中古船的水密隔舱大致画了出来,这玩意不求太精确,有个大概意思就行。
一个水密隔舱的问世啊,不光是靠穿越者的奋斗,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
反正宋朝已经有成熟的水密隔舱体系,那么现在泉州,漳州的工匠对此应该也有不少想法,只要自己在大方向上点一点,其它的就交给专业人士吧。
至于大航海时代的另一种船舶基础-软帆,李煜是打算留着自己用的,毕竟留家只是盟友,大家的友谊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万一别人开了高价,留家把自己卖了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也犯不着给他们最好的技术。
胡逗洲的造船作坊,李煜也想过了,人员由泉州、扶桑、江都,三处人员混杂而成,相互监督相互制约,防止一家独大并且能减少间谍的产生。
只是这三者招募起来都不方便,泉州的千里迢迢过来就得好几个月,扶桑不谈了,江都招人倒是快捷,但必须要严加审核,切莫放进太子爷的钉子……
反正到那时候自己已经去马楚当监军了,麻烦归麻烦,只要不麻烦到自己头上也就不算大麻烦,这不是有史虚白么……
片刻后,萧黎周睡眼惺忪的站在他面前,“见过大王。”
“给你一天时间,将此图做旧,嗯,大概到天宝年间便可……”
“大王,这,这……不行啊”萧黎周满脸苦色
“你不是家传手艺么,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大王时候不够啊,做旧小事一桩,可要旧的逼真,就要反复浸泡阴干,这一天多怎么来得及?”
“不管,做好了重重有赏,做不好,哼哼……”
萧黎周吓了一跳,一咬牙道:“大王,小的大胆问一句,此画大王是自己赏玩还是赏人?”
“嗯?赏人,这与你何干?”
“倘若赏人的话,那就行了,须知做旧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以尿浸泡……”
“呕儿……”李煜只觉得一阵恶心“不会穿帮么,那味道……”
“这倒不会,毕竟是家传的手艺,有秘药可以消去骚味……”
“也罢……”李煜满脸黑线,心说留绍鎡啊留绍鎡,但愿你没有沾唾沫翻页的习惯……
第二天下午,他正在澄心堂里打瞌睡,忽然有小黄门来传旨说是李璟召见,李煜顺手塞过去一块银子后问道“可知是何事?”
小黄门满脸堆笑道:“好叫安定王知晓,上午清源军留后上了道表,请圣人将德昌宫银行开到泉州去。”
“那是好事啊”李煜故作吃惊状
“这个小的就不懂了,大王赶紧随我走吧。”
……
到了李璟面前,一看李景逷也在。
他这才想起,保宁王才是德昌宫话事人,而自己已经交卸了差事,但今天还把自己叫来,这是算啥?
顾问?
还是中顾委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