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昪当年在吴国太尉、诸道兵马大元帅、枢密使、尚书令、齐王加九锡任上时,对杨溥还是非常忠心的,万万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都怪周宗、宋齐丘等人三番五次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上表劝进,最后李昪为了天下,面对这些忠臣苦劝也只好从了。
而周宗也从杨溥手下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的起居舍人变成了李昪麾下的静海置制院置制使,总理沿海盐政,周家随即暴富……
之后在保大元年的那场大戏上,又是周宗以老臣的身份捧着龙袍跪在地上哭求,李璟以天下为念,勉为其难的登基做皇帝吧……
随后得封三司使,,三司使是三司都制置使的简称乃晚唐新设职位,但直到十多年前才正式通行天下,三司分别是户部、度支、盐铁。
三司使则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长,直接向皇帝负责,权柄之重仅次于宰相和枢密使。
周宗在这个职位上干得很愉快,之后又被改封为镇南军节度使,代替被召回的李弘茂镇守南昌。
可以说是李家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任劳任怨,克勤克……呃……奢。
不过这是李家给他的酬庸,君臣哥俩好,有财一起发……
都知道李璟和冯延巳是一对好基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要有空总是腻在一起。
但论起地位尊崇,没人比得上周宗。
去年,李璟在宫中大宴重臣,周老头年纪大,喝多了有点君前失仪,脑袋上的幞头歪了,李璟竟然亲自动手替他整理。
消息传出一时间轰动全南唐,一来大家对这位圣人的好感有多上几分,二来对这个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头儿也肃然起敬。
于是酒肆中就有那笔墨宰辅,向人细细卖弄起,周老头在升元元年,和保大元年的事情,好换上几杯三勒浆……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且对李璟本人乃至李家忠心耿耿的老臣却被骂作老王八,虽然是背后,也属骇人听闻。
周宗当然是不知道,此刻正言道:“我借着休沐之名返回西都,那儿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哎,圣人,这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放在火上烤啊……鼎臣,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只能默念武侯的《出师表》了”
鼎臣是南唐另一位重臣,文坛领袖徐铉的字。
徐铉看着满脸皱纹的老头,也是深表同情“君老,这个事情,实在是……”说着摇摇头。
随即又道“可是你得想,除了君老你,谁还能去那个位置,谁还敢去?”
周宗一拍桌子“怎么不让老不死的宋齐丘去!”
徐铉哑然失笑,宋国老比眼前这位可只大了一岁。
但这做人口碑和在圣人心中的地位实在是天上地下,尤其是对权力的渴求上,宋齐丘简直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而周宗却散淡的很,这次东都留守一职,据说圣人还亲自去信加以说明请他老人家看在国家的份儿要服从调动和分配,否则老周头就一门心思要上表致仕了。
现实往往就是这样,强求者求不得,无所挂碍者却偏偏被别人强行挂碍上职司……
他们口中的看起来像是火坑似的位置,却是无数人心中梦寐以求的职司:东都(江都-扬州)留守!
从保大元年起,李弘冀就是镇海节度使和东都留守一肩挑,去年随着对吴越的战事加剧,李璟本着舔犊之情,便免去了太子爷身上的政务重担,好让他一心在军队中打出一番名头来。
于是又是一道制文,把周宗顺流而下,从南都留守变为东都留守……
江都既然被称为东都,那就说明其已经不再是一个城市或者一个州府,而是小型的行政中心,江北地面的事情,大的往西都报,小的东都直接处理,事后行文报备即可。
李弘冀是铁血军人不假,可也是政务高手和孝子,他在东都这些年,本着有事儿子担,绝不麻烦老子的方针,大大小小的事情,从不麻烦西都,一律就地消化解决。
李璟也曾暗示过他,不要如此操劳。
李弘冀的回答也是令人拍案叫绝“犬马不敢为劳!”,噎得李璟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话非常厉害,隐含着我这是在效犬马之劳,我都不觉得操劳,您这儿就别多话了,有本事别把我当犬马用啊。
李璟敢么?
当然不敢!
一则北边伪汉,和隔壁老冤家吴越国都靠儿子的赫赫凶名镇着;
其次,要是他一道制文上午让李弘冀解甲归田,只怕午饭之后三弟,四弟就该有别样心思了。
时间一长,李璟的忍耐也是是有限度的,纵然是自己亲儿子,但李弘冀现在军政一肩挑完全不把西都放在眼里的做法,俨然有了后唐节度之乱的雏形。
尤其是以东都为核心的江北几个州,虽然地处前线。
但从后唐开始江淮八道就是全国税负的主要来源,尤其是粮食,此时江淮流域已经开始有双季稻出现,有盐,有铜,还有商业贸易中心,李璟对此心里发毛也是正常。
于是周宗便去了。
面对周宗的到来,李弘冀也是没有办法,论年纪可以当自己爷爷;
论功劳则是两朝拥立,尤其是后一次,太子爷这顶帽子能带到李弘冀头上,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一下周宗。
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地盘就这么被打进一根钉子,向来不吃亏的节度大将怎么能忍?
于是借着这个机会,上表保荐伍乔为监军。
伍乔是保大元年的头名进士。
据说家境寒微,但勤奋刻苦,有天晚上在家里看书,忽然看到窗缝里伸进一只手掌来,上面写着个“易”字。
他心有所感,从书架上取下易经苦读,结果在保大元年的进士考试中以一篇《八卦赋》而夺魁。
之后在六部转个清贫职司,后来不知怎么被发到江北,却和李弘冀君臣相得起来。
按理说,监军必须由中央政府派出,而且一般由六部郎官出任。
李弘冀的保荐表上清清楚楚写着,伍乔曾任虞部司员外郎,这话是没错,但惯例说的是在职的郎官,伍乔这个工部职司也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李璟大概觉得对儿子玩这手也有点亏心,也就准了。
但这种明显有违常制的事情,在尚书省,确切的说吏部是肯定会被打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