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混小子!
郑管事本来就看得心烦气躁,闻言立即一巴掌呼到郑小虎的后脑勺上:“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既然《百草集》上没有,没写我们也不会判你们错!”
“那就好!那就好!”郑小虎显然已经被他爹打皮了,根本没把这巴掌放在心上,嬉皮笑脸的凑过去继续读胡悠悠的考卷,“味苦,性寒,有小毒。归肺经、胃经、大肠经……”
既然他都读了出来,郑管事刚好不想再费眼睛自己去认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了。
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郑管事微微闭了闭眼,缓解疲劳,口中吩咐道:“小虎,你把她的考卷读给我听。”
“好!”郑小虎正想寻个机会将胡悠悠的考卷从头至尾的看完,现在正好顺了他的心意,不由读的更起劲了。
有时候读完一味药材,郑小虎还会加上自己的感慨。
比如:“我也是这么写的!看来我也对了!”
“没错没错!就是天南星!我也这么认为的!”
……
而其他学徒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因为知道胡悠悠前六种药材都是正确的,所以有的学徒在听到自己的答案与对方不同时,顿时垮下脸来,几乎都快哭了。
有一味药材错,这次考核就不通过!
想要再考,就要等来年了!
没办法!这是和春堂的硬性规定,谁都不可违背!
还记得当初也有学徒质疑过这个规定不合理,实在太难,当时郑管事是怎么回答的呢?
“认错一味药,可能就会使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甚至成千上百个人丢掉性命!你学医到底是想治病救人,还是想毒害性命?”
这一番话顿时堵得那个学徒哑口无言。
从此以后,和春堂在库房打杂的学徒无一不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辨认那些药材,丝毫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不一会儿,前六种药材便通通念完了,郑管事不喊停,郑小虎便继续往后念。
第七种,全部正确!
第八种,全部正确!
第九种,全部正确!
不!不单单是全部正确!可以说是一字不差!
太惊人了!
难道这个胡悠悠真的过目不忘,是个天才?
郑管事心中暗暗吃惊,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可能性:莫非,自己真的误会她了?她并没有吹牛,而是真的全部记下来了?
能做到和春堂管事,郑管事自然不是那种蛮狠不讲理的人!
如果真的是自己错了,那他愿意当众向胡悠悠赔礼道歉!
郑管事正思量着,就听到郑小虎“咦”了一声。
“酸模叶蓼?这是什么药材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郑小虎把最后一页纸拿起来贴近眼睛,仔仔细细的重新看了一遍,满脸疑惑的说道,“第十种药材不是红蓼吗?难道红蓼的别名叫酸模叶蓼?”
当然不是!
红蓼的别名是荭草、红草、大红蓼、东方蓼、大毛蓼、游龙和狗尾巴花!
郑管事十分确定,红蓼绝对没有酸模叶蓼这个别名!
终于错了一个!
郑管事松了一口气,甚至有种想要泪流满面的冲动。
自己这张老脸保住了!
他半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在差点高兴的笑出来之前及时调整了面部表情。
“第十种药材是红蓼,并没有酸模叶蓼这个别名。”郑管事开口说道,面露遗憾之色,“萧夫人,你能答对九种已经实属不错!最后这一种药材名叫红蓼,主要在晚秋霜后,采割茎叶,洗净,茎切成小段,晒干;叶置通风处阴干。你未曾炮制过药材,答错了也在情理之中。我先前以为你一个时辰能辨认下四个药架的药材是吹牛,可现在看来你确实有这个本事。葛老的眼光果然独到!倒是我,以己度人、以貌取人了!”
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但他话里话外都是道歉的意思,态度十分友善。
像这种情况,郑管事递个梯子,胡悠悠就顺势下了台阶,最后一团和气,揭过不提,你好我好大家好!
葛老大夫含笑点了点头,显然对郑管事的做法很满意。
自家徒弟他是了解的,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
胡悠悠办事一向有分寸,今天这件事就算是和解了,而夹在中间的葛老大夫也不至于太为难。
可是,在众人的注视下,胡悠悠却并没有顺着郑管事给的台阶下来。
她一言不发,看起来似乎有些茫然,又似乎在发呆。
“悠悠姐,你干吗呢?郑管事跟你说话呢!”葛倩文连忙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角。
胡悠悠回过神来,对众人歉意的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那个……你们确定最后那味药材是红蓼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质疑郑管事的判断吗?
和春堂拿出来的进行考核的药材,当然事先就知道这是什么药!
难道郑管事还会特意为了卡着不让你通过考核做手脚不成?
众人脸色瞬间变了,而郑管事更是脸色铁青,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萧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味药材是刚从库房里取出来的!你若不信,我们现在就去库房!看看那药架上粘贴的名字是不是红蓼!而且,红蓼这味药材并不稀奇,到处可见,认得的人不在少数!不信的话,我们去前面随便找个大夫询问一下便知!”郑管事声音很大,带着无法掩饰的怒气。
红蓼,也就是狗尾巴花,基本都是野生的。
很多村民都认为这只是一种杂草,根本想不到还有药用价值。
当然,因为遍地都是,数量繁多,红蓼的价格也压得很低,而且只收炮制完、药性保持完好的。
就其药性而言,红蓼的果实可入药,有活血、止痛、利尿等功效。在夏天有人将它割断、晾干驱蚊蝇,效果不错,只是气味辛辣熏眼睛。
而医馆所收的红蓼,则指的是荭蓼的茎叶。
具体处置方法,郑管事刚才也介绍过。
所以,如此普遍的一味药材,这些老大夫们怎么可能认错呢?
郑管事原本还觉得自己误会了胡悠悠,内心有些愧疚,可现在却全然被怒火取代。
错了就是错了!居然还不愿意面对现实!这就很不可取了!
就连葛老大夫都微皱眉头,对胡悠悠的做法有些不认同。
面对郑管事怒气冲冲的话语和其他人不赞同、谴责的眼神,胡悠悠一脸无辜。
难道自己说得委婉了?为什么大家好像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呢?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郑管事,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考核的第十味药材真的不是红蓼!会不会是你们拿错了啊?”
居然还敢狡辩!郑管事快要被气的吐血了,刚想毫不留情的呵斥对方,就看到胡悠悠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是不是你们不知道酸模叶蓼是什么啊?”胡悠悠环视一周,用一副很理解的语气说道,“其实酸模叶蓼是一种危害农作物的杂草,生长于田边、路旁、水边、荒地和沟边湿地,也很常见的!它跟红蓼很相似,弄混了也正常!不过,酸模叶蓼全草可入药,也可以说是一种药材……”
众人快要抓狂了!
麻蛋!你这副说教加理解的语气是闹哪样?
你以为你是葛老吗?居然还给我们上课!你一个刚学医的人,居然说杂草可以入药,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
这一次,郑管事是真的要被胡悠悠气疯了。
他觉得这个小丫头简直不可理喻!既然对方不肯面对自己的错误,还胡搅蛮缠,那他也不打算给对方留脸面了!
干脆直接叫人把这个小丫头撵出去!
大不了时候自己再跟葛老大夫赔罪!
如是想着,郑管事阴沉着脸说道:“小虎,你们几个把……”
话还没说完,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随后一个医馆学徒闯了进来,惊慌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郑管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