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斌携着妻子的手往这边走来,他与妻子对视一眼,想开口,吞吞吐吐半晌都说不出来,最后,他转身,拿背对着凤姬和凌玄。
两人当然知道黄斌想说什么,人面对抉择的时候,总是会痛苦难分。
玉儿叹了一口气,飘飘忽忽地上前,对两人开口道:“道长,姑娘,我与夫君已经商量好了。”
凌玄开口:“你们,真的想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玉儿说:“我希望夫君能够活下来,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
“我爱她,也喜欢她能够好,我不能因为自己,让她魂飞魄散。”黄斌痛苦地下了最艰难的决定。
凌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们能够想明白,真是太好了,你们要记住,心若有牵挂,人活着才有意义。”
凤姬接着劝道,“至少,你们还有曾经,还有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
“多谢道长和姑娘。”两人磕头。
妻子让黄斌先出去一会,离别总是催人泪,她将自己心爱的木梳折断,一半留给黄斌,另一半让黄斌放在她的墓中陪葬。
黄斌将梳子拿在手中,就好像在捧着珍宝。
“夫君,你要记住,玉儿很爱你,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看着你,所以,你答应了玉儿,好好活着。”
“好,不骗你。”黄斌哽咽地应下,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地下室。
凌玄毁了蚌壳造的棺材,期间玉儿的鬼魂会非常痛苦,她应该是不想让丈夫看见她那个样子,所以才让他出去的。
最后,符咒失效,玉儿只能支撑到天亮。
凤姬把黄斌从外面叫了进来,玉儿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此刻看去,面色红润,浅笑嫣然,肤若凝脂,看上去美极了。
黄斌一瞬间看痴了,他着迷地上前执起了她的手,看着看着,他眼中早已经泪光闪烁:“玉儿太美了,就好像当初为夫见到你的那样美,为夫好想照顾你一辈子。”
“夫君,在这最后的时刻,玉儿有一事相求。”
“什么要求,你说。”
“玉儿想,再听夫君给玉儿弹首曲子,玉儿想听……”
“好,你想听什么为夫都给你弹。”
话音落,黄斌将妻子的身子抱起来,放在了那架古琴旁边的矮塌上,替她捏好毛毯。
琴声缓缓飘来,声调欢快,带着江南人士独有的清新雅致。
黄斌对琴的造诣很高,凤姬不太懂琴,凌玄却知道。
琴,遥寄相思,这首曲子,包含太多的东西,有他对妻子初见时甜蜜的怀念,有他对造化弄人的怨愤,有他对即将别离的痛苦,有他对未来生活的迷茫……
“师父说得很对,山下的世界……”太过于复杂,却也太过于吸引人。
人事繁杂,尘世苦痛,奈何命运苦短,人本就没多少时间好活!
珍惜现在,及时行乐,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有些事情,哪是一句话说得清,有些苦,有些甜,得细细品尝,慢慢体会……
至于结果如何,既是未知,那便别想太多了。
最后,玉儿在黄斌的琴声中彻底闭上了眼睛,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面色红润,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黄斌抱着玉儿的尸体,在地下室待了整整一天一夜。
期间,凤姬和凌玄一直在耐心地等他。
直到第二天中午,黄斌出来了。
凤姬和凌玄看见他头发都白了,人也瘦了一大圈,胡子拉渣的,样子很是狼狈。
两人于心不忍,怕他这样一直意志消沉下去,便劝说:“人死不能复生,你妻子不是希望你能活得更好吗,不然我们帮助你一同下葬令夫人,好让她能够早日入土为安,你觉得呢?”
黄斌抬起眼皮看了看他们,半晌吐出一口浊气,开口道:“多谢,先前是我无理了,希望二位能够不计前嫌。”
凤姬笑道:“怎么会。”
黄斌从包袱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地捧在手里,开口道:“我已经将玉儿的尸体烧了。”
“那你……”
“她曾和我说,想去看万千山河,体会各方人间繁华。我曾许诺她,待她身体好转,我便变卖所有家当,随她一起游历山河,可是……”他吸了吸鼻子,“是我没用保护不了她,所以我决定变卖所有的家当,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原来黄斌并不打算留在这里,而是决定带着妻子的木梳和古琴离开锦楼,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
就这样,黄斌重新振作了起来,也许他也是明白了,妻子希望他能开心,他就不能不开心。
两人终于放下了心,就此告别了黄斌。
既然债已还,两人便能够启程回天龙山了。
路上,凌玄看着依然漂浮在空中的凤姬,“你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凤姬转头,好奇地问:“哦?哪里不一样了?”
凌玄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凤姬笑了起来,“凌玄,我突然觉得做鬼魂太苦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
因为她也有她爱的人,也有牵挂。
“凤姬……”凌玄眼中微动,看着在微风中摇曳的身姿,哪怕是披头散发,面目苍白,不复再有鲛人公主的倾城绝色,依然有一股惊人魅力。
在另一边,皇都繁华如斯,有了水族人血肉加持的后宫,更是金碧辉煌,纸醉金迷。
钟良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汗。
身边的张贵妃被他吓了一跳,急忙软声上前安抚,“皇上,您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钟良清醒了过来,贵妃正在擦他脸上的薄汗。
“爱妃?”
张贵妃微微一笑:“正是妾身,陛下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依然是自己的皇宫,他才将身子后仰,随手揽住一旁的温香软玉,确定刚刚只是做梦,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爱妃,朕心里有些许不安。”
张贵妃温顺地依在他的怀里,柔声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自当吉人自有天相。”
钟良不语,揽住她,此刻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个让他心动不已的倾城绝色。而他,也永远留住了那个让他有刹那失神的绝色。
只是,他的内心为何如此不安?
“陛下,快些安寝吧,明日可要早朝呢。”
张贵妃温柔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钟良嘴角勾笑,“还是爱妃贴心。”
“陛下言重的,陛下每日日理万机,臣妾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为陛下分忧。”
钟良再次笑笑,回想起过去,她就从来不会挂出这种讨好的笑容,她的笑,永远那么美,有一股子世俗所没有的高贵……
第二日,钟良上完早朝,就召见了妖道。
妖道的名字,叫做凌海。
“陛下召见贫道,不知有何吩咐?”
钟良负手而立,一身金色龙袍,器宇不凡。
听见声音,他背过身去,只见面前站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容英俊,气息柔美。只是眼中阴鸷,带着与修道之人所不符合的邪气。
“你终于来了,朕最近老是精神惶惶不安,夜里伴有噩梦,常梦见她化为厉鬼前来索命,道长可知是何原因,可有破解之法?”钟良连带疲倦地问道。
凌海嘴角擒着笑意,拱手:“陛下无需担心,贫道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定可保陛下龙体万无一失。”
“那,朕为何总觉得最近心绪不宁,精神恍惚。”
凌海沉思,想了想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开口道:“许是陛下最近操劳过度,伤了元气,待贫道给陛下开个符,保佑陛下能安然无恙,陛下再与太医那里找几副药,病自然就好了。”
钟良显然很相信凌海,他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有劳道长了。”
“哪里,能为陛下分忧,是贫道的荣幸。”
凌海恭敬地退出皇帝寝宫,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回到了自己的处所,凌海才终于表露出内心的不满,当即就砸烂了桌子上面的杯杯盏盏,瓷片碎了一地。
“凌玄!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要阻拦我?好,真是好样的,当初在山上你不如我的意,使师父处处不满于我。现在我被逐出师门了,你还来坏我好事,好,很好,这是你逼我的!”
凌海阴柔的眼睛藏满了阴鸷,看着诡谲又恐怖,身边的仆人全都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就连逃跑都不敢。
师出同门,凌海早就知道,古凤姬这个鲛人公主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用水银封存尸体,是为了不让古凤姬有借自己尸体复活的机会,只要古凤姬没肉身,她就算再厉害也找不了他的麻烦。他当然也算出了古凤姬当年需要还的债,若是还不了,黄斌死了,背着罪孽的她就一辈子都得不到一个肉身,那样才算是以绝后患。
他想得这么完美,却又再一次被凌玄那个家伙给捣乱了!
凌玄!凌玄!
现在一想起这个名字,他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来人啊!”
暗影闪现,下一秒一名黑衣人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单膝跪地,“主上有何吩咐。”
“去跟张贵妃说,该动手了。”
“是!”黑衣人说完就消失在了空气中,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