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清冷下来,沈之潇到床前看她,双眼布满血丝,一脸罕见的凶恶之相,他什么也没说,帮妹妹拉了拉被子,自己在屏风旁坐下,目光盯着地上已经发暗的血渍,一声不吭。
那是沈清梦的血。
沈清梦,那也是他的妹妹,亲伯父的女儿,虽然没怎么见过面,却也是真心当作妹妹看待的,可此刻,他看着地上妹妹的血,丝毫不觉得怜惜,心里唯有恨和怒。
“二哥。”沈清兰喊,声音软软的、带着令人心疼的嘶哑。
沈之潇赶紧回头,“妹妹,你想要什么?渴了?还是饿了?”
沈清兰摇头,“不渴也不饿,就想和二哥说说话。”
“妹妹……少说话,有什么话,等过两天再说。”他实在说不出口“你喉咙现在不太好,尽量少用”这样的话,觉得这种话,扎的不是沈清兰的心,而是他的心。
沈清兰便不说了,静静地看他被屏风遮挡得只剩半个背影,情不自禁翘起嘴角,有个这样的哥哥,真好。
可是,这个很好的哥哥,就在她欢喜想着的时候,一低头,几乎哭出声。
“妹妹,哥哥没用,让你连番两次被……被人……”
“二哥,”沈清兰心中大恸,忙道,“二哥你换个角度想,我真是福大命大之人呀,阎王爷都不收我,多好……”说得太快,喉咙撕扯着痛起来,喘不上气,又剧烈的咳嗽。
沈之潇吓得跳起,“好好好,你别说话,别说话。”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来,又不知怎么喂,还是喊了碧玉进来帮忙,碧玉一进来,秋月、翡翠和冬梅都进来了,几双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清兰。
沈之潇坐了半晌,直到沈清兰要更衣换药才退出,后来就在大厅呆着。
四个丫头,眼睛一个赛一个的肿,表情一个赛一个的咬牙切齿又悲痛万分。
换好药,也没别的话,排成一排,安安静静地守在屋子里,不是无话可说,实在是不敢开口,怕让沈清兰开口,对喉咙不好。
林氏和沈之潇都不在了,沈清兰又沉不住气,忍不住说,“我至今没明白今天怎么回事,你们说说。”
沈清梦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且根本不说话,一进来就直接要她的命,所以,她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掐住了,也没反抗几下就晕了过来,对这次突发的事件一头雾水。
三人都不作声,想缓一缓再告诉她。
沈清兰又问,冬梅先控制不住颤抖,跪了下来,她一跪,其他三个也跟着都跪下。
“说吧,我听着。”沈清兰到底还是伸手摸了摸脖子,没有镜子,看不到成什么模样,但触觉不会骗人,同样能感觉到狰狞。
冬梅一直在抖,低声哭起来,“小姐,二小姐掐着您,婢子拉不开,把二小姐杀了。”
沈清兰愣住,她在被掐得即将失去知觉时,听到有人在旁边大哭大喊,只是意识渐渐模糊,听不清究竟是谁了,原来是冬梅啊。
“不哭,你救了我,我……”沈清兰笑着宽慰她,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你杀了二小姐?”
冬梅伏在地上,“是的,婢子不想故意杀人,但也不能让人伤害小姐……婢子……”
“你起来吧。”沈清兰脑子里更乱了,呆呆地问,“二小姐死了?”
冬梅摇摇头,没吭声,碧玉帮着回答,“还没死呢。”那语气倒像是在遗憾,恨不得自己当时赶到,上去补一刀。
冬梅本来就话少,受了“亲手杀主子”这种刺激,更说不利索话了,在碧玉等人的补充下,沈清兰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当时冬梅实在拉不开狂乱的沈清梦,猛然想起那只被自己丢在地上的碗,想也不想就返回去找,碗已经碎成几片,她抓起最近的一块,不顾一切的朝沈清梦扎下去,瓷片尖锐锋利,她也不知道往哪扎,反正就是连扎数下,扎得沈清梦鲜血直流,惨叫声声。
沈清兰不禁感慨,这丫头一向老实巴交,没想到为了救她,居然敢以下犯上,杀沈清梦。
“你们都起来吧,冬梅是为了救我,我心里有数,又不是好坏不分。”
沈清兰自认为,虽然做不到修心养性成为豁达开明、以德报怨的圣人,但也一向与人为善,得饶人处且饶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在离开分宁之时,还能尽弃前嫌,与沈清梦相拥作别,可话又说回来,再好的脾气,也容不下铁了心要自己的命的人,沈清梦的所作所为,已经毫无人性,她也绝不会再心软,善恶不分。
“继续说说吧。”
后面……几个丫头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用眼神推举出碧玉来描述。
“二小姐没有死,不过,冬梅要是再多扎几下,估计就死了,关键时候,宜威将军闻声赶来了,他救了小姐。”
沈清兰有些恍惚,原来他真的来过,不是幻境啊,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可又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那现在呢?”
“现在,被大太太带走了呗,哦,应该说抬走了。”碧玉冷哼,“冬梅扎的几个地方虽然不致于当场毙命,但也离得不远了,太太说,不能让她死在会州,所以,还请了医,慢慢疗养。”
正说着话,门房小丫头的声音在隔壁大厅响起,只是离得远没听清。
沈清兰知道沈之潇在客厅,凡事有他,也无需操心。
过了一会,门房小丫头走了,沈之潇从门外进来,直接道,“妹妹,刚才刘小姐和徐小姐想见你,我看着帖子,也没什么可见的,就给推了。”
沈清兰点点头,“听二哥的。”又打量沈之潇,目光落在他站着许多暗红斑斑点点的衣襟上,目光柔软。
刘娇芸和徐嫣芸么?她们俩怎么一起下帖了?沈清兰眼下确实没心情去想这些,这副模样也不适合见客。
接下来,一碗碗汤药喝下去,沈清兰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连午饭也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