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人的确够烦,这会子气得在屋子转来转去,气都喘不平了,吓得陈妈妈步步跟紧,不住的劝说她坐下来休息。
“丢人现眼哪!丢人现眼哪!沈家祖宗的颜面都丢尽了!她也是读着《女诫》长大的,怎么就……怎么就……”老安人一开口,声音颤栗、老泪纵横,“怎么就这么不知廉耻呢!”
“一样水养百样人,兰姐儿离得远就不说了,菀姐儿与她自小一桌上吃饭,一个爹的血脉,怎么就这样天差地别?”
“她先前做那些害兰姐儿的事,我尽是为她隐瞒,谁知道她是不知悔改,变本加厉,连一家子的脸都不要了,这要是传出去,她父亲……她父亲这官还做不做了!做不做了!”
老安人气得狠了,拳头咚咚的敲打桌面,喘了会气,越发严重,竟咳了起来。
陈妈妈又惊又怕,连连拍抚她后背,半强硬的扶到榻上坐住,端过茶来。
老安人喝了一口,问,“大老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陈妈妈叹口气,轻声道,“估计……”
估计要再审问一回沈清梦,沈威虽然从不过问内宅之事,但对待儿女很严厉,道德礼仪看得重,要是知道沈清梦的行为,恐怕不会给好果子吃。
老安人闭上眼,过了会才道,“我管不了了。”
与此同时,隔着花园的那处院子里,传来一阵怒斥、哭泣、鞭打声,久久不绝。
这个小年,沈府在一种古怪而又压抑的神秘气氛中度过,连准备了一整天的晚宴也没人再提起,就这么空着肚子过去了。
陆新明出了沈家没多远,沈之铭追了上来,他只是听了一耳朵闲话,还没来得及了解详情,先赶来送好友。
“新明……”沈之铭拉住他,又不知说什么,若传言属实,这确是沈家家丑,他都觉得无脸再见好友。
陆新明苦笑,“之铭,你知道我的心意的,我今天也是厚着脸皮在沈家呆了一天,为的什么,你最清楚,如今,竟有些颓废。”
沈之铭点头,最初,陆新明跟他说看上了他的四妹妹,他还颇不乐意,直言这个好友配不上自己四妹妹,让他少打主意,但陆新明用行动表明态度,让他渐渐认同,谁知半路上又冒出个二妹妹。
“你打算怎么样?”
陆新明一脸严肃,实话实说,“那丫头说是四小姐找我,我也是一时糊涂,兴冲冲的跟了过去,谁知是二小姐,她说受伤难行,求我送一程,我……便不该心软,此事非我所愿,沈家要是让我担责任,我恕不从命。”
沈之铭也很无奈,但也是一本正经,“新明放心,沈家还不至于赖上亲事。”
同窗好友拱手而别,陆新明孑然走入暮色,路过酒肆,进去灌了一大杯,继续前行,冷风一吹,酒劲反而往上窜,蒙了双眼,总觉得眼前站着个人,冲自己盈盈而笑。
路过春华院时,月娘在窗前看见,急匆匆出来拦住,“陆公子,到了门口,何不进来坐坐?上次你帮我的大忙,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
陆新明听这声音,娇娇柔柔的很像一个人;面前一张桃花似的脸庞也很像一个人,只是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他低头苦笑,以自己的酒量,怎么一杯酒就醉成这样?不过是心中有愁,酒也醉人。
他没说话,摆摆手,走了。
就算听不清、看不清,他心里也明白,眼前人绝不是心上人。
月娘见他走路踉跄,追上来拉住,柔声道,“陆公子,别走了,你喝醉了,我帮你醒酒。”
他笑了笑,很温柔但是很坚决的推开,毫不停留的继续走了。
卫长钧听说陆新明回来时,他正在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个妇人戴的抹额,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枣红色的绒布柔软细腻,金线云纹只勾勒个边缘,显得飘逸优雅、低调华贵,正中镶着一颗成色上佳的珍珠,在烛光下流淌着盈盈华光。
他勾着唇笑,想象那个小女子回家后找不到抹额会有什么反应,会毫不在意再做一个,还是急得直哭?
想到她可能会哭,卫长钧又有点心疼。
抹额是他捡的,玩雪的时候,抹额从沈清兰身上掉落,但是她没注意到,不远处两个丫头正在低头对话,也没看见,他一时起了私心,悄悄收了起来。
当时,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一心想要她的东西,后来回家来慢慢打量、慢慢琢磨,才认出来是个抹额,猜想是她准备送给沈老安人的,顺着思路又猜到她最终没有把东西送出去、而是带着外出的原因,又情不自禁的心头窃喜。
既然是沈清兰要送给老安人的礼物,这抹额,自己还是要归还的,只不过,绝不是今天。
薛扬出现在门口,低声道,“将军,陆公子回来了。”
“嗯?”卫长钧眼睛一眯,弹身而起,一边将抹额塞回袖中,一边出门去了。
卫长钧直接进了陆新明的卧室,只见他独坐桌旁,沉默的给自己沏茶。
一路的冷风早已把酒气散尽,他也清醒了许多,但心情依然不好,见卫长钧进来,也没打招呼。
“怎么了?”卫长钧问,“喝酒了?在沈家喝的?”
陆新明没点头也没摇头,给了个含糊答复,“确实在沈家喝了不少酒。”只不过,沈家的酒都不醉人,醉他的酒仅仅是路边那一杯。
卫长钧默然,他想起几天前自己去沈府时,沈威也没少灌自己的酒。
“三哥,我想自己待会。”陆新明将茶一仰而尽,然后直愣愣坐着出神。
卫长钧没说话,目光沉沉的落在他脸上,他皱起眉,琢磨自己酝酿已久的话,既然已经确定自己的感情,确认自己也舍不得放弃,就不想再瞒着陆新明,就算是兄弟,也应该坦白,可现在面对这样的陆新明,说不出口。
陆新明看他一眼,“三哥,你先回去……”还没说完,门被推开,陆夫人沉着脸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