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从何时阴沉下来,厚重的阴云笼罩在西陵县的天宇之上,给人一种浓重的压抑之感。
不过对于正在交战的双方将士来说,天气的变换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殷红的鲜血已经将他们的双目染得通红,除非有一方彻底倒下,否则哪怕天塌
下来也无法让他们彻底分开。
“噹!”
又是一声巨响过后,孙权和黄射两人再次分开,各自肃立在原地喘着粗气。
孙权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和黄射交手,他只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若非是攻破西陵,为父报仇的执念始终在支撑着他,恐怕此刻的他
早已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唯一的好消息是,黄射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去,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体力同样也不相上下,而且黄射的大刀走的是刚猛路子,所以消耗的体力只会
比他更大。
事实也确实如孙权所想,此时的黄射同样不好受,如今虽然已经临近年关,但天气依旧十分寒冷,不过黄射此时却已经大汗淋漓,全身上下仿佛刚从水
中捞出来一般。不断收缩的双肺就如同两个老旧的风箱,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本来寒凉的空气在黄射的口中变得无比灼热,阵阵白气在他身上蒸腾而
起,被寒风吹散。
“兄弟们,顶住!”
县衙之外,丁奉的吼声无比的近,孙权双目一缩,不需要去看他就知道,县衙外自家大军的情况绝对算不上好,否则的话,丁奉绝对不会收缩到县衙的
门口进行防守。
“看来尔等的情况算不上好。”黄射缓缓开口,一双虎目直视孙权,一副淡然的表情摆在面子,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先命黄盖率军撤离,以没什么名气的你来代替黄盖,随后扮成商人,白衣渡江,端得是好计。若是本将察觉地再慢一些,被尔等轻松突破县衙,斩杀
本将的话,这西陵城只怕还真守不住。但是,事到如今,孙仲谋,尔还想做困兽之斗吗?”
孙权突然站直了身躯,脸上诡异地露出一丝笑容,没有去回答黄射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么你是如何看穿我军的谋划的?”
“你太心急了。”黄射并没有遮遮掩掩,反而痛快道:“若我是你的话,在入城之后,定然会沉寂下来,等待荆州军斥候自行发现江东军的布置,而不
是急不可耐地自己将这个消息放出来。最差的选择也应当是等到夜晚的时候突袭县衙,如此一来,攻破县衙大门将变得简单不少,凭借你,还有周泰、
凌操这等猛将,斩杀本将估计用不了一刻钟的时间,而陈就将军也不可能及时赶到。哪怕斩杀本将不成,趁夜在城中放火,引起混乱,再由黄盖率军攻
城的话,不敢说肯定能够击破西陵,但至少要比你军现在的情况要强,你以为呢?”
“精彩。”孙权将银枪夹在腋下,满脸笑意地为黄射的推断鼓掌,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之前的焦急和愤怒。
“黄祖一介武夫,生了个儿子却是文武双全,可惜...”
可惜什么,孙权没说,黄射也没问。
黄射有些不明所以,孙权的淡定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甚至从心底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可是他想不明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孙权还有什么翻盘的手段
?
周泰、凌统两人是强,但已经被自己麾下的亲兵缠住,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脱身,而陈就的大军就在大门之外,他甚至能透过那残破的大门看到县衙之
外那惨烈的厮杀。
完全可以这么说,孙权想要翻盘的话,唯有亲手将他斩杀这一条路,但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如果孙权真有把握杀死自己的话,根本不会等到现在,那
孙权的后手是什么?
张了张嘴,可不等黄射发问,只见孙权猛然挺枪狂冲而来,大喝道:“你说的没有一点错误,但你算错了一件事,不知死了的黄射,可还能守住西陵?
”
“痴心妄...”
话没说完,黄射就听到自己身后一阵劲风响起,猛然转头,只见一柄寒光闪烁的短刀已经来到了近前,而持刀的不是别人,正是黄祖留给他的亲卫统领
,冯则!
“小崽子,命人杖责老子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
黄射矮身闪避,并且瞬间便将一切想了个明白。
之前孙权的焦急不是作假,自己命人责打冯则也是临时起意,所以双方不可能事先勾结。
而孙权应当是在看到冯则偷偷靠近自己之后,才故意装出一副认命的样子和他说话来拖延时间,包括孙权的大笑、鼓掌等等都是为了掩盖冯则的脚步声
,麻痹自己,所等待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这一刻,哪怕身为对手,黄射也不得不佩服孙权的胆大和敢赌。
因为事先孙权和冯则不认识,他更不可能猜到冯则会拦下报信的士卒,自己又因为此事责打了冯则。而冯则不可能出声,最多就是给孙权做了一些手势
,就凭一些似是而非的手势,孙权就敢相信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这份魄力,黄射自愧弗如。
孙权的心中充满着庆幸,其实他并没有黄射想的那么淡定,而且作为汉末三大枭雄之一,他的疑心一点都不会比曹操轻,如果可能的话,他一点都不愿
意相信冯则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
但是,他没有选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赌对了!
掌中银枪轻挑,此时的孙权已经没有了全力进攻的力气,但是只要能够分散黄射的注意力便够了!
冯则身上有伤,纵然他武力再强悍,硬接三十军棍都是一件颇为艰难的事,若非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怒气,他能不能走到这里都是一个问题。不过他的行
动虽然受损,但是力气却没有损耗,下盘扎在原地,手中一柄短刀疯狂挥舞,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在黄射的身上划出不少伤痕。
虽然这些浅浅的伤口并不致命,但不断流淌的鲜血却让早已力竭的黄射更加虚弱。
这一刻,黄射只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踩在云朵之中一般丝毫用不上力气,而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甚至连那柄短刀都出现了重影,若是这样下去...
心中的念头还没有落下,勉力赶来的孙权重重一枪戳进了他的左肋之中。
“嗷!”
剧烈的疼痛让黄射一阵清醒,早已干涸的身躯突然冲出一股暖流,黄射二话不说,弃掉手中大刀,左手攥住寒光闪烁的短刀,右手仿佛铁钳一般抓住冯
则的脖颈,猛地一个转身,将冯则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行动不便的冯则没想到黄射还有余力反击,不过待他看清眼前状况之时,顿时亡魂皆冒,嘶吼道:“不,你不能...”
话没说完,孙权的银枪已经贯入了他的胸膛,滚烫的鲜血的洒了孙权一脸,但孙权紧握银枪的双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二公子,末将...末将...可是来帮你的。”
孙权露出一个微笑,点点头道:“我知道,所以,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便随他去吧!”
话没说完,孙权双臂用力,锋利的银枪轻吟一声,刺破血肉的脆响回荡在三人的耳中。
终于,银枪贯穿了冯则的身体,又重重刺入到了黄射壮硕的躯体之中。
鲜血,仿佛不要钱一般滚滚而下。
黄射已经松开了攥住冯则脖颈的右手,冯则残留着温度的躯体无力地垂下,圆睁的双目里充斥着不敢置信和无尽的后悔。
黄射笑了,白森森的牙齿上满是殷红的血迹,“你赢了,孙仲谋,我父不会是你的对手,刘表同样也不会是,只是你想要荆州,怕是不可能...”
“什么意思?”
等了半晌,孙权没有得到回答,再抬头时,只见黄射已经气绝身亡,唯有嘴角的笑容似乎比他生前还要和煦。
孙权松开自己的双手,仍由被穿在一起的冯则和黄射轰然倒地,喘着粗气大步上前,孙权缓缓为黄射阖上双眼,低声道:“我想给你一个体面的离去,
只是我麾下的儿郎还在奋战,对不起了。”
手起刀落,一颗斗大的人头滚落一旁,孙权没有犹豫,一把抓取黄射的人头,大步踏上城墙,放声嘶吼道:“黄射已死,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阴云不知在何时已经散去,落日的余晖照耀在孙权的身上,碧色的双眸,紫色的须髯在这一刻散发着金芒,这一刻,孙权宛如战神一般傲立当场!
“二公子威武!”
浑身浴血,布满伤痕的周泰放声嘶吼。
“二公子威武!”
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到只能用长枪保持自己不倒的凌统放声嘶吼。
“二公子威武!”
肌肉撑破征衣,几乎置身于尸山血海之中的丁奉放声嘶吼。
这一刻,所有江东军彻底癫狂,让包围他们的荆州军从心底升起一股颤栗之感。
“打开城门,放大都督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