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让董卓等的太久,亲兵便请外面带进来两人,一个年纪和董卓差不多,在四十多岁的样子,而另一个则颇为年轻,大约有二十四五岁左右。
“是颍伯?”
董卓眯着两只不大的眼睛,上下打量来人,片刻之后惊喜地叫出了对方的表字。
种暠有两个儿子,长子种岱,表字公祖,不过因病在光和年间就已经病故了。
而次子种拂,也就是眼前的中年人,当年在凉州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也难得董卓能认出他来。
种拂的表字是颍伯,董卓直呼其表字,以示亲近。
“仲颖,许久不见,你可是越发的精神了。”
得遇故人的董卓大喜过望,健步如飞走过去,一把抓住了种拂的手,道:“颍伯,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到了洛阳?我听说,你早些时候不
是在颍川做太守吗?”
种拂的面色难看起来,艰难道:“在洛阳两三年了,当年张凉州还在中原的时候,我被其生擒,虽然没被害了性命,但是这仕途”
张凉州,也就是张扬,如今张扬正式的官职是凉州牧、陷阵将军、护匈奴中郎将、冠军侯,所以不管是称张扬为张凉州、张陷阵还是冠军侯,都是
可以。不过种拂这么说未尝没有挑拨董卓的意思。
董卓听到这话,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凉州如今在他的麾下,但是凉州牧却是张扬,他名不正言不顺,当然高兴不起来。
不过种拂也就说道这里为止了,他的目的可不是让董卓去找张扬算账,随手在董卓心里扎根刺可以,再多可就过犹不及了。
伸手将身后的青年拉过来,道:“申甫,还过来拜见你董叔父?”
“种劭参见董叔父。”
青年身材魁梧,文质彬彬的气质中,却有一股刚烈之气。
董卓有些恍惚,隐约觉得站在眼前的种劭,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和种暠有些重叠起来。忍不住轻声道:“像,真像!”
“这是我不成器的儿子,早先曾在刘幽州麾下效力,担任北城长。”
“北城长?”
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大官,甚至说得直白一些,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官职。所谓城长,仅在门伯之上,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官。而且幽州的北城,直面着
鲜卑和乌桓,危险的很。
董卓有点不满道:“刘幽州怎能如此?”
刘幽州就是死在张扬手中的刘虞,他可万万没想到,人都死了,还要被人埋怨。
种劭连忙开口道:“叔父莫要见怪刘幽州,实际上当年刘幽州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之所以去那里,也是因为家祖曾为度辽将军,击胡于塞外。小侄
并不想依靠祖父的威望,故而改名换姓,是想从小处做起。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刘幽州遇难之时,没能尽上一份心力,颇为遗憾。”
董卓赞赏不已,连连点头。
“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这诗虽然是张扬那厮做的,但说的不错,申甫果然乃国家之栋梁。”
董卓也不傻,如今他形势正好,没事去招惹张扬干什么,只要把他牢牢困在河套那一亩三分地,他还能反了天不成?是以也没接种劭的话茬,只是
狠狠地夸了他一顿。
“哪比得上叔父为了大汉戮心劳力,若是没有叔父,我大汉西北早已乱矣。”
董卓虽然没有接话,但脸上的得意却怎么都掩盖不住,待招呼两人落坐,董卓也坐了下来。
种拂沉吟了一下,突然问道:“仲颖可曾听说了那流言吗?”
董卓一楞,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流言?”
“这两日洛阳街头,有民谣传唱说: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不知仲颖可曾听过,又有什么想法吗?”
董卓沉默了。
片刻后,他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自然听闻过,说实话,我这两日也在为此事而发愁。”
“发愁?”
“颍伯,你也非是外人,我也就直说了。说实话,以我观来,陈留王天资聪颖,临大事时丝毫不乱,反观当今圣上陈留王比之当今圣上,更有天子
之像,只是这是一件大事,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种拂笑了,“仲颖你未免拘泥了,当日的事可能不甚清楚,我便为你详细讲讲先皇驾崩当日的事。”
种拂也不啰嗦,当下便将当日的事说了一遍。
董卓听完,问道:“颍伯的意思是说,先皇的意思是,由陈留王来继承帝位,而何进却立了当今圣上为帝?”
种拂道:“没错,以当日的情形来看,先皇确实有斩杀何进,立陈留王为帝的意思,只不过功亏一篑。如今仲颖你手握大军,有辅政的资格,若先
皇真是这个意思,支持陈留王想必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你素来果决,为何此事却犹豫起来呢?”
“这个”
董卓不由有些意动。
没错,我手里有着大军,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当今圣上和我没有关系,上面又有一个太后,很多事情确实不好办。
而陈留王却没有靠山。
若我设法令其登基,岂不是就成了他的靠山?
有些时候,一句话,能把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完全激发出来。想起当年在洛阳遇到的种种冷遇,董卓内心的愤怒一下子被点燃了。若我兴废立之事
,当效仿伊尹、霍光之举。当年所有辱我的人,都会乖乖前来依附,到时候看他们还敢嚣张?
那何进,只不过是一屠家子,却能手握天下兵马。
我这六郡良家子也不比他差,为何不能做一个大将军呢?
不过,董卓忽略了一件事。
包括种拂,也是故意没提这件事。
何进能成为大将军,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少兵马,或者才能如何,只是占了一个外戚的身份。而董卓,他可没有这么一件光鲜亮丽的外衣。
“颍伯,我拟请你为我军师,不知可否?”
种拂听完,先是一楞,似乎有些犹豫。
董卓不由神色黯然,道:“莫非颍伯也和那些人是同样的想法,觉得我粗鄙,不屑辅佐?”
“仲颖这话说的,也罢。我如今尚为白身,若仲颖你不嫌弃我智谋短浅,我愿效力。”
种拂起身,躬身一礼。
董卓也连忙站起来,把种拂扶住。
董卓心中大喜,道:“我得颍伯,实乃三生有幸。”
说着话,突然瞟到了端坐一旁沉思的种劭,连忙道:“申甫历练回来,正应大展身手,为朝廷效力。不如这样,明日我便奏请陛下,封申甫为侍中
,不知申甫意下如何?”
什么奏请陛下,只不过是董卓的说词,如今整个洛阳城中,还有谁敢违他的意不成?
种劭连忙谦让道:“只怕犬子才能浅薄,不足以担当大任。”
“申甫莫要妄自菲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董卓转过头看着种拂道:“只是,虽然先皇有这个意思,但我等并无圣旨,不知朝中大臣,会如何看
待?”
“非常时行非常事,既然是先皇遗愿,诏书之事易也,董公又何必在意太多?不如今晚宴请诸公,探探口风如何?”
董卓沉吟一下,点头道:“理应如此。”
当晚,董卓在温明园内摆下酒宴,邀请朝中大臣和各路诸侯前来赴宴。
如今在洛阳城中,董卓势力最大,其余张邈、王匡、乔瑁、袁绍等人虽然也有兵马,却比不得董卓的大军,故而众人虽在邀请之列,却不甚快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听董卓开口道:“我有一言,请诸公静听。”
坐在次席中的种拂顺势迎合道:“不知董公有何高见?”
“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则不可以奉宗庙社稷。当今圣上懦弱,自阉党之乱后,却少理朝堂之事,整日里只知伤感。陈留王聪颖,当为明主。先
皇亦曾有旨意,欲由陈留王继承帝位,只不过何进此乃先皇诏书,我欲请诸公见证,行废立之事,可否?”
说着,一旁的下人呈上了董卓和种拂伪造的诏书,传递了下去。
不过所有人都被惊住了。
这几天发生事太多,哪怕是他们这些在朝堂上浮沉这么多年的人都有些应接不暇。
可还没安稳两天,董卓却又在酒宴中提起这么一件大事,不由得一个个心中惶恐不安起来。
诏书传入手中,看了几眼,玉玺应该是真的,只是这墨迹,有些太新了吧?
可在座的,大部分都是世家大族之人,心里不由暗忖,这不管真假,你董卓不过是个六郡良家子,有何德行做这种事?
但这话,却没人敢说出口。
诏书传到尚书丁管的手中,丁管看着上面还没有全干的墨迹,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酒案,站起来把诏书撕得粉碎。
“董卓,尔不过一介良家子,竟大言不惭要行废立之事!而且这诏书墨迹未干,岂能是真的?尔无德无能,胆敢如此?当今圣上,乃是先皇嫡子,
登基为帝,本就是天经地义。且登基之后,并没有失德之处,你怎敢说出如此大怒不道之话,端得不为人子!”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楚的听到,众人之中,唯有袁绍和种拂两人面带喜色,不过众人都被丁管所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这两
人的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