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一直在留意新闻,现在有这么多获取信息的方式,可是我完全没听说红头发警察在布鲁克林被联邦特工误杀的消息。
但至少他们在害怕。
现在,他们会开始忐忑不安。
那就好。凭什么只有我要忍受这种不安?
我边走边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这可不好,这实在是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他们似乎确切地知道我在做什么,还有我的受害者都是谁。
知道我正在前往德莱昂6832家的路上,时间也刚刚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再次整理了所有数据,重新排列、分析。不,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先别放弃,再好好想想。
我没有足够的数据。如果没有足够的数据,怎么能得出结论?怎么可能呢?
啊,慢下来,慢下来,我告诉自己。当十六位数们惊慌失措的时候,他们到处都会留下信息痕迹,至少对那些聪明人来说,都可以用作推理的线索。
城市的街道暗淡无光,周日不再美丽。这是丑陋的一天,完全被毁了。阳光污浊刺眼。这个城市很冷漠,棱角分明。十六位数们在嘲讽我,刻薄而虚伪。
我恨他们!
但是,要保持低调,装作很享受这一天。
最重要的是——要思考、要分析。电脑在面临问题时,是如何对数据进行分析的?
现在,思考。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一个街区、两个街区、三个街区,四个……
没有答案。只有结论:他们非常厉害。还有一个问题:他们到底是谁?也许——
我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天哪,不要……我停下来,在背包里翻动。不,不,不,它不见了!那张便利贴,粘在证据袋上,在扔掉袋子之前我忘了把它取下来。我最喜欢的十六位号码的地址:3694-8938-5330-2498,我的宠物——罗伯特·约根森医生。我刚刚才发现他逃到了哪里,试图藏匿自己的行踪,我把地址记在了一张便利贴上。我为自己没有把地址背下来感到气愤无比,我现在又把便利贴扔掉了。
我恨自己,恨这一切。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我想哭,想大声尖叫。
我的罗伯特3694!两年以来,他一直是我的小白鼠,我的人体试验。公共记录、身份盗用、信用卡……
但是,最重要的是,摧毁他给我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快乐。那是性高潮一般的巅峰体验,难以用言语形容,像吸了海洛因一样。找到一个拥有完全正常的、幸福家庭的人,一个有良心、有爱心的医生,然后摧毁他。
好吧,我不能冒任何风险。我不得不假设有人发现了那张字条,并给他打了电话。他肯定会逃跑……而我必须得放手。
今天有人从我手里把我的东西抢走了。我无法描述自己的感觉。那种火烧火燎的痛苦,那种盲目的恐慌,就像是从高空坠落,知道自己随时会撞上坚实的地面,但是暂时还……没……有。
我在羊群里跌跌撞撞,这些十六位数在休息日漫游,而我的幸福却被破坏,平静被摧毁。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仍带着无害的好奇和欲望看向众人,但现在我只想向某个人发起攻击,像削番茄皮一般将他苍白的肉削下来,用我八十九把刀中的一把。
那把十九世纪后期库洛斯兄弟做的刀就不错。超长的刀刃,纤细的牡鹿角手柄,是我藏品中的骄傲。
“证据,梅尔。让我们仔细看看。”
莱姆指的是在德莱昂·威廉姆斯家旁的垃圾桶里收集到的证据。
“有指纹吗?”
库柏检查的第一项是塑料袋上的指纹。袋子里装的是五二二准备栽赃陷害用的证据,里面有一些血迹仍未干透的纸巾。但是塑料袋上没有发现任何指纹——这非常令人失望,因为塑料袋通常是保存指纹的最好媒介。留在塑料袋上的指纹往往是显性指纹,而非隐性,不需要任何特殊的化学物质或照明来观察。库柏的发现表明,嫌犯戴着棉手套。有经验的犯罪分子比起乳胶手套会更偏爱棉手套,因为棉手套可以完美地隐蔽他们的指纹。
利用各种喷雾剂和光源,库柏把袋子里的其他证据都查了一遍,却没有任何收获。
莱姆意识到,这个案子同其他可能出自五二二之手的案子都不太一样,原因在于这个案子中会有两类证据。首先是虚假证据,凶手打算用来栽赃陷害德莱昂·威廉姆斯的。他自然会确保假证据没有一样能指向自己。其次是他无意之间留下的真证据——比如他们发现的烟草和娃娃的头发。
带血的纸巾和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是第一类证据,是凶手打算在替罪羊那里留下来栽赃用的。同样地,胶带也属于这一类,是凶手想要顺手放进威廉姆斯的车库或汽车里的。所以这条胶带和勒死米拉·韦恩伯格的一定会匹配无疑。而且他会十分小心,不让胶带上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迹。
还有一只十三码的田径跑鞋,也许五二二原本并没有打算把它留在威廉姆斯家里,但在这个案子里它仍然属于“第一类证据”。五二二显然是想用它来留下类似威廉姆斯的鞋印。梅尔·库柏检查了鞋子,在鞋底发现了一些啤酒的痕迹。通过对比多年前莱姆为纽约警局建立的发酵饮料数据库发现,很可能是米勒牌啤酒。而这也可能是两种证据中的任何一种——栽赃证据或真正的证据。他们要等到普拉斯基从米拉·韦恩伯格的犯罪现场返回之后才能确认。
塑料袋里还有一张米拉的照片,应该是电脑打印出来的,可能是用来暗示威廉姆斯一直在跟踪她的证据。也正因此,它被认为是第一种证据。不过,莱姆还是让库柏仔细检查了一遍,但茚三酮试验没有显示出指纹。显微镜和化学分析都表明照片是通用纸,没有什么特点,而打印机也是用的惠普的激光碳粉,一样难以追查牌子以外的线索。
不过他们还是发现了一些也许能派上用场的痕迹。莱姆和库柏在纸张上发现了葡萄穗霉菌的痕迹。这是种臭名昭著的霉菌,会腐蚀建筑物。由于发现的量非常微小,所以它可能不属于第一类证据,而是来自凶手的住所或工作地点。这种霉菌几乎只在室内出现,这意味着五二二的家中或工作场所,至少有一处是阴暗潮湿的。因为霉菌不会生长在干燥的地方。
而那张便利贴应该也不是第一类证据。便利贴是3m牌的,不是廉价便利贴,但依然无法追到购买源头。库柏在便利贴上没有其他发现,只查出了几小点霉菌,但这至少说明便利贴确实有可能属于五二二。写字用的墨水来自在全国各地无数商店都能买到的一次性水笔。
这便是他们拿到的所有证据。库柏记下各种检验结果时,做加急医学分析和报道的实验室打电话来告知,说初步检测可以证实塑料袋中的血液确实属于米拉·韦恩伯格。
塞利托也接了一个电话,但只简短交谈了片刻就挂了。“没有收获……缉毒署去追踪举报阿米莉亚的那个匿名电话,只找到了一个公共电话亭。没有人看到是谁打的。高速公路上也没有人看到逃跑的人。他逃走的那段时间,两个距离最近的地铁站的巡警也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行为。”
“哦,他当然不会有任何可疑行为,不是吗?那些巡警以为会是什么样的?逃亡中的嫌犯会主动跳过地铁票闸引人注目,还是会把身上的衣服脱光,再换上一套超人的紧身服?”
“我就是转达一下他们的话,林肯。”
莱姆皱着眉,让汤姆在白板上写下证据检查的结果。
德莱昂·威廉姆斯住所旁的街道
·三个塑料袋。体积一加仑,自封保鲜袋。
·一只右脚十三码的田径跑鞋,鞋底花纹内有干啤酒痕迹(可能是米勒牌),并无磨痕,也没有其他明显痕迹。买来是为了在作案现场留下脚印?
·带血的纸巾。初步测试证实,属于受害人。
·塑料袋中有两立方厘米血液。初步测试证实,属于受害人。
·写着地址的便利贴:恒基大厦公寓,六七二室,住有罗伯特·约根森。留言和笔没有留下线索。纸也查不到源头。纸上发现有葡萄穗霉菌。
·受害者的照片,看上去是电脑彩打。惠普打印机,无法查出源头。纸也查不到源头,纸上发现葡萄穗霉菌。
·胶带,家居聚集地牌,无法追溯至具体位置。
·没有发现指纹。
这时门铃响了,罗恩·普拉斯基快步走进房间,手上是从米拉·韦恩伯格被害现场收集到的证据袋,整整两个牛奶箱那么多。
莱姆立刻就发现他的表情变了,变得非常平静。普拉斯基的脸上往往带着些胆怯,有时也会显得不知所措,偶尔透出些许骄傲,甚至会脸红。但现在他的眼神空洞,之前的坚定一扫而空。他看了一眼莱姆,点点头,郁闷地走到检查台,将证据盒转交给库柏,还有由现场医检签署的证据保管卡。
菜鸟向后退了几步,看着汤姆写的白板,手插进牛仔裤口袋里,夏威夷衬衫没有掖进去,他根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你没事吧,普拉斯基?”
“当然。”
“你看上去不像没事儿。”塞利托说。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显然不是真话。他第一次独立在凶案现场取证,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扰。
最后他说:“她只是躺在那儿,面朝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仿佛还活着,在寻找什么东西。她皱着眉头,表情有点好奇。我原以为她会被盖起来。”
“是啊,哦,你知道我们是不盖尸体的。”塞利托嘀咕着,普拉斯基看向窗外,“就是有点……好吧,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但是她看起来有点像珍妮。”他的妻子。“感觉有些奇怪。”
林肯·莱姆和阿米莉亚·萨克斯在工作上的许多方面是相似的。他们认为在犯罪现场取证时需要用心去体会,让自己身临其境,感受凶犯和受害者之间的互动。这会帮你更好地了解现场,找到被忽略的证据。
那些能够掌握这个技巧的人,虽然在办案之后会感到难过,却是在现场走格子取证的专家。
但莱姆和萨克斯在很重要的一点上观念不同。萨克斯认为永远不要对罪行的恐怖感到麻木是很重要的。每一次去凶案现场再回来,你都要设身处地地去感受。但是如果你开始感到麻木,你的心就会慢慢变得坚硬起来,就离你追捕的人黑暗的内心更近了一些。而莱姆的观点则正相反,他认为你应该尽可能保持冷静。只有当你完全置身事外,不带任何情感的时候,才有可能成为最好的警察,更有效地阻止未来的悲剧。“这时候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会在给新警察讲课时说,“你就是一座证据库,而且是最棒的那种。”
普拉斯基拥有成为像莱姆那样的警察的潜力。但如今他在职业生涯的早期加入了阿米莉亚·萨克斯的阵营。莱姆很理解这个年轻人,但他们有个必须要破的案子。今晚在自己的家里,普拉斯基可以抱住妻子,默默悼念那个和她长得相似的女子的死亡。
他生硬地问:“你回过神了没,普拉斯基?”
“是,长官。我没事了。”
这并非实话,但莱姆需要他集中精神。“你处理了尸体吗?”
普拉斯基点点头。“我和来做尸检的医生一起处理的,我让他在鞋上套了橡皮圈。”
为了避免混淆,每当莱姆有犯罪现场需要搜证时,他都会让人在鞋上套橡皮圈,即使他们穿着可以防止头发、皮肤碎屑等微量迹证污染现场的塑料连体服。
“好样的。”莱姆关切地看了一眼证据箱,“开始吧。我们已经阻止了他的一个计划。也许他正气得发疯,想要找人出气。也或许他已经买票逃到了墨西哥。无论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应该尽快采取行动。”
年轻的警察翻开笔记本:“我——”
“汤姆,到这里来。汤姆,你到底在哪儿呢?”
“哦,当然,林肯。”面带欢快笑容的护理员走进房间,“面对这样礼貌的请求,我总是非常乐意效劳。”
“我需要你再来写一次,把证据画成一张图表。”
“是吗?”
“拜托你了。”
“你不是真心的。”
“汤姆。”
“好吧。”
“米拉·韦恩伯格犯罪现场。”
汤姆在白板上写了标题,站到一边随时准备做笔记,莱姆问道:“那么现在,普拉斯基,据我所知,这并不是她的公寓?”
“确实是如此,长官。公寓的主人是一对夫妇,他们去度假了,在游轮上,我设法联络到了他们。但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米拉·韦恩伯格这个人。你真应该去听听,他们听说这件案子以后特别生气,想不出来谁会这么做。而且嫌疑人进屋时破坏了门锁。”
“所以,他知道房子是空的,没有安装报警系统。”库柏说,“这倒是有趣。”
“不然呢?”塞利托摇了摇头,“难不成他只是因为地理位置才选了这栋房子?”
“那附近真的很冷清。”普拉斯基插嘴道。
“那你觉得,她在那么冷清的地方干什么呢?”
“我发现她的自行车在外面。她口袋里有一把钥匙,刚好可以打开车锁。”
“所以她是在骑自行车。也许他已经了解了她的行车路线,知道她会在某一时间经过那里。而且不知何故,他也知道公寓里的夫妇不在家,所以他不会受到任何干扰……好了,小子,和大家说一遍你的发现。汤姆,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把内容写下来。”
“用力过猛了,莱姆。”
“哈。死亡原因?”莱姆问普拉斯基。
“我和法医说了,希望能加快出尸检报告的速度。”
塞利托僵硬地笑了一下:“那他是怎么说的?”
“好像是‘行吧,无所谓’之类的。”
“在你可以做出这样的请求之前,你还需要在警局里再往上爬一爬。但我很欣赏你的努力。那么你有什么初步结论?”
他看了看自己的笔记。“头部遭遇数次重击,验尸官说凶手是想征服她。”这位年轻的警察停下来,或许是回想起了自己几年前也遭受过同样的经历,然后继续说,“死因是窒息。眼睛和眼睑内有瘀点,说明有点状内出血——”
“我知道,继续。”
“呃,好的。头皮和面部出现了静脉曲张。这个有可能是杀人凶器。”他说着举起了一个装有约四尺长绳子的袋子。
“梅尔。”
库柏抓住绳子,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干净的报纸上,喷上粉,查看是否留有什么线索。然后他取了几片纤维,做了一下检查。
“发现了什么?”莱姆不耐烦地问。
“我在查呢。”
普拉斯基又埋头回到笔记本里。“至于强奸,阴道和肛门遭到了性侵。医生说应该是死后奸尸。”
“尸体姿势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有……不过,长官,我注意到了一点。”普拉斯基说,“她所有的指甲都很长,除了一枚,被剪得很短。”
“见血了吗?”
“是的。指甲是被快速切断到底的。”他犹豫了一下,“也许是她还活着的时候。”
所以五二二有些虐待狂倾向,莱姆想着。“他喜欢疼痛。”
“检查其他犯罪现场的照片,从先前的强奸案开始。”
年轻的警察急忙去找图片。他从图片中找出一张,眯着眼睛看。“看这张。是的,他在这个案子里也剪下过一枚指甲。而且是同一根手指。”
“凶手喜欢战利品,这个信息很有用。”
普拉斯基兴致高昂地附和道:“那这么想来,他取走的是无名指的指甲,是戴结婚戒指的手指。可能和他的过去有关。也许他的妻子离他而去,也许他的母亲从小就将他遗弃,或者这位母亲——”
“说得好,普拉斯基。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忘记问了。”
“忘记什么了,长官?”
“今天早上,我们开始调查之前你查运势了吗?”
“什么?”
“哦,是谁负责解读手相来着?我忘了。”
塞利托咯咯地笑了起来,普拉斯基则羞红了脸。
莱姆话音一转:“心理分析侧写没什么用处。指甲告诉我们真正有用的信息是——我们知道现在五二二身上留有可以把他和罪行联系起来的dna证据。更何况,如果我们可以检测出他是用什么东西来取下战利品的,也许还能追查到购买地点,进而抓到他。要靠证据,菜鸟。不是心理学那套瞎扯。”
“当然,长官。我明白了。”
“叫‘林肯’就行了。”
“好的,当然。”
“绳子怎么样了,梅尔?”
库柏正在翻阅纤维数据库。“是通用麻绳,可以在全国各地数以千计的零售网点买到。”他又做了化学分析,“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糟糕。
“还有什么,普拉斯基?”塞利托问。
他看向自己罗列的各项线索。渔线,用来绑她的手,而且已经勒进皮肤里,导致出血。胶带贴住了嘴,家居聚集地牌的,是从五二二想要丢掉的那卷上撕下来的。被撕下的胶带两端的锯齿完全匹配。两个未开封的避孕套在尸体旁被找到,年轻的警察举起证据袋解释说,它们是木马恩资牌的。
“这是取证棉签。”
梅尔·库柏接过塑料袋,检验起在阴道和直肠取证的棉签。医检的办公室会给出更详细的报告,但很明显,棉签上遗留有避孕套上杀精润滑剂的痕迹。但现场没有发现精液痕迹。
另一根棉签从地板上取证,因为普拉斯基发现了跑鞋的痕迹,棉签上带有啤酒的残迹。鞋印属于田径跑鞋。鞋底花纹的静电图像也显示出,这是一只十三号码的右脚跑鞋——与五二二扔进垃圾桶里的那只一样。“公寓里没有啤酒,对不对?你有没有搜索厨房和储藏室?”
“对,都搜了,长官。没有发现啤酒。”
朗·塞利托点了点头:“我赌十块钱,米勒肯定是德莱昂最喜欢的啤酒。”
“我是不会和你赌这个的,朗。还有其他证据吗?”
普拉斯基举起一只塑料袋,里面有一块棕色物质。是他在受害人耳朵上方发现的。经分析,那块物质是烟草。“是什么牌子,梅尔?”
梅尔·库柏检查后发现,这是一片细切的烟草,最常见的是放在香烟里,但它与数据库中的采样不同。林肯·莱姆是全国为数不多自己不吸烟,却也强烈谴责禁烟令的人。烟草和烟灰是能把罪犯和犯罪现场联系起来的最精彩的证据。库柏不能确认烟草的品牌。但他觉得从干燥的程度来看,它可能已经有些年头了。
“难道米拉抽烟吗?或者是住在公寓里的那两个人?”
“我没有发现这类证据。我按照你教的方法工作,一到现场就闻了闻气味。空气中并没有吸烟留下的异味。”
“做得好。”到目前为止,莱姆对他的现场查证很满意,“指纹呢?”
“我已经检查过房主的指纹样本——是从药柜和在床边的各种东西上取到的。”
“所以你不是在瞎扯,你真的看过我写的书。”莱姆在他的犯罪现场调查教科书中,用了好几个段落阐述在现场收集对比指纹的重要性,以及应该到哪儿去寻找指纹。
“是的,先生。”
“我感到很荣幸,我有没有赚到版税?”
“我是借了哥哥的那本。”普拉斯基的双胞胎哥哥也是警察,在格林尼治村的第六分局工作。
“希望他是付钱买的书。”
公寓中发现的大多数指纹都属于那对夫妻。其他的有可能是来访客人的,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是五二二一时疏忽留下的。库柏将所有人的指纹都输入了自动识别系统中,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好了,告诉我,普拉斯基,你对凶案现场的印象如何?”
这个问题似乎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印象?”
“这些是树。”莱姆垂下眼睛看向证据袋,“你觉得林子怎么样?”
年轻的警察想了想:“好吧,我有一个想法。虽然有点蠢。”
“你知道,如果你想出了什么愚蠢的理论,我会第一个告诉你的。”
“就是,刚到那里时我的印象是,打斗的痕迹很奇怪。”
“为什么?”
“你看,她的自行车拴在外面的灯柱上。就像特意停在那里一样,不像被绑架来的。”
“所以他不是从大街上把她抓进去的。”
“对。想进公寓,你需要通过一扇门,然后沿着长长的走廊到前门去。走廊很狭窄,全是那对夫妇存的瓶瓶罐罐,还有运动器械、一些被回收的垃圾、园艺工具。但是每样东西都安然无恙。”他点了点另一张照片。“但是再看看屋子里面——这才是争斗的开始。比如桌子和花瓶。在刚一进门的右侧。”他的声音放轻,“看起来她用尽全力挣扎过。”
莱姆点点头。“好。所以,五二二引诱她到公寓,甜言蜜语说动了她。她锁好自行车,跟着他走过走廊,然后进入公寓。她在入口停了一下,因为发现他在说谎,所以才开始设法脱身。”
他想了一下。“所以,他一定对她有足够的了解,才能让米拉放下心来,让她觉得自己可以信任他……当然,大家想一想,他知道所有人的情报——这个人是谁,会买什么东西,是否在度假,是否有报警器,还有他们要去哪里……还不错,菜鸟。现在我们对他有了一些稍微具体的了解。”
普拉斯基努力不要笑得太明显。
库柏的电脑响了一下,他读了屏幕上的结果。“没有找到匹配指纹,一个都没有。”
莱姆耸耸肩,并不感到意外。“我感兴趣的是,他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信息?你们谁给德莱昂·威廉姆斯打个电话,问问看五二二栽赃的证据都对得上吗?”
塞利托打过电话后说,是的,威廉姆斯穿的鞋码就是十三号,他经常买木马恩资牌避孕套,他家里有四十磅的渔线,还经常喝米勒牌啤酒,他最近也到过家居聚集地,买了胶带和麻绳,用来绑东西。
从先前的强奸案证据板上看,五二二使用的是杜蕾斯牌的避孕套。而之所以选用这个牌子,是因为替罪羊约瑟夫·奈特利就是买的这个牌子。
塞利托问电话那头的威廉姆斯:“你丢过一只鞋吗?”
“没有。”
塞利托说:“所以,他去买了一双同款的鞋,一样的尺寸。他是怎么知道的?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最近在你家附近转悠,或是在你的车库周围,翻你的车或垃圾箱?你最近有没有遭遇盗窃?”
“没有,肯定没有。我没有工作,大多数时间都在看家。如果有,我一定会知道的。而且我们住的这个区治安不怎么样,所以房子装了报警器,一直是开着的。”
莱姆和塞利托对他表示感谢,然后挂掉了电话。
刑侦专家把头向后仰,凝视着白板上的证据表,告诉汤姆要写上什么。
米拉·韦恩伯格犯罪现场
·死因:窒息。正在等待验尸报告。
·对身体没有残害或摆成特殊姿势,但左手无名指指甲被剪短。可能被作为战利品,大概率是死前遭遇。
·润滑剂,来自木马恩资牌避孕套。
·未打开的避孕套(两个),木马恩资牌。
·没有留下使用过的避孕套或体液。
·地板上有米勒牌啤酒的痕迹(并非来自犯罪现场)。
·渔线,四十磅重的单丝,普通品牌。
·四尺长棕色麻绳(通用)。
·嘴上贴有胶带。
·烟草薄片,老旧,品牌不明。
·脚印,十三码男士田径跑鞋。
·无指纹。
莱姆问道:“他给九一一打了电话,对不对?去告发关于道奇车的事?”
“是啊。”塞利托说。
“查查那通电话。他说了什么,声音什么样。”
莱姆补充道:“还有之前案子的电话,我堂兄、硬币盗窃和强奸案。”
“当然,没问题。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塞利托联系了中央调度处。九一一的通话录音会按报案时间保存起来,他向调度处提出了要求。十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调度处的系统里还有亚瑟案和米拉案的录音,调度员已经将两个语音文件发到了库柏的电子邮箱。更早的案件已被存档到硬盘,想要调出来可能需要好几天,但一名助手已经帮他们提出了申请。
收到音频文件后,库柏点开播放。里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让警察迅速赶到他听到尖叫声的地址。他还描述了逃逸车辆。两个文件里的声音听起来是相同的。
“可以做声纹匹配?”库柏问,“如果锁定了嫌疑人,就可以对比一下。”
声纹匹配在法医界比测谎仪可信度更高,而且,在某些法院,法官是允许声纹被作为证据呈堂的,但莱姆摇了摇头。“仔细听。他是在对着盒子说话,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盒子是用来伪装声音的设备。但是它不会让人声变成达斯·维德那样。通过盒子的音色是正常的,只是有点儿空洞。许多查询台和客户服务公司会用这种设备来使员工的声音听起来统一和谐。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阿米莉亚·萨克斯大步走进客厅。她的胳膊下夹着一个东西,莱姆看不出是什么。她点点头,看了看证据板,又对普拉斯基说:“看起来你干得不错。”
“谢谢。”
莱姆指出她拿着一本书,而且似乎是被拆了一半的书。“这到底是什么?”
“是我们的医生朋友,罗伯特·约根森送我的礼物。”
“那是什么?证据吗?”
“很难说,他讲的事情实在奇怪。”
“怎么奇怪了,阿米莉亚?”塞利托问。
“阴谋论。蝙蝠男孩、猫王和外星人刺杀肯尼迪的那种奇怪。”普拉斯基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引来林肯·莱姆的一脸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