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在哪里?”
“还在搜寻,阿米莉亚。”巴迪·埃弗雷特,第八十四分局的那个巡警告诉她,“六个小组。所有出口都被控制住了,有我们的人或保安人员。他应该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她用星巴克的餐巾纸擦掉靴子上的血,或者说试图擦掉,只不过是白费力气。她的外套装在一个垃圾袋里,袋子也是她从那家咖啡店拿来的。外套的污损可能不算无可挽救,但她不愿穿浸透了血的衣服。年轻的巡警注意到了她手上的血迹,眼神惴惴不安。毫无疑问,警察也是人。虽然最终总会形成免疫力,但某些人要比其他人迟一点,而且巴迪·埃弗雷特年纪尚轻。
他透过红框眼镜,盯着洞开的检修口。“他……”
“他没能挺住。”
他点点头。这时,他的目光落到地板上,萨克斯那血淋淋的靴印从扶梯一路延伸出去。
“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逃走了?”他问。
“不知道。”她叹了口气。从不明嫌疑人四十有可能看见她并逃逸,到支援人员部署到位,也就相隔区区几分钟,不过这似乎足够让他消失无踪的。“好吧,我和你们一起搜查。”
“他们在地下层需要支援,那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好的。不过也要派人去街上搜查。如果他刚才看见我了,他就有大把的机会尽快逃离这里。”
“好的,阿米莉亚。”
“警探?”她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转身一看,面前是个矮小结实的拉美人,五十岁上下,身穿深蓝色条纹西装和黄衬衣,领带是洁净的纯白色。这种搭配不常见。
她点点头。
“我是警监马迪诺。”
她和他握握手。他的黑眼睛上下打量她,眼皮耷拉着。他魅力四射,身上有那种强大的男人有的迷人气息——某些女人身上也有——但没有性意味。
马迪诺可能是第八十四分局的人,跟不明嫌疑人四十的案子毫无关联,这案子列在重案小组的名单上。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这起事故,虽然警方可能很快就会撤离,除非扶梯的维修方面存在过失犯罪行为,而这罕有发生。不过,现场的调查还是会由马迪诺的手下负责。
“什么情况?”他问她。
“消防部会比我讲得更清楚。我在追捕一名凶案嫌疑人。我所知道的就是,自动扶梯发生了某种故障,一名中年男性掉进了驱动器里。我去救他,设法止血,可是无能为力。他坚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当场死亡了。”
死者被确认当场死亡。
“紧急开关呢?”
“有人按了紧急开关,但关掉的只是台阶,而不是驱动器。齿轮一直在转,卡住了他的腹部和腹股沟。”
“天哪。”警监嘴唇紧抿。他走上前去,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着电梯井。他握住白领带,以免它扫到前面的扶手,沾上污渍。血迹也一路延伸到了扶手上。他朝萨克斯转过身,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你下去那里了?”
“是的。”
“肯定很辛苦。”他眼里的同情显得真挚诚恳,“跟我说说开火的事吧。”
“是因为驱动器。”她解释道,“我找不到切断开关的方法,也没发现什么线路可以割断。我不能把他扔下,然后去找线路,或者爬到扶梯顶部去叫人关掉电源;我当时正按着伤口止血。所以我朝驱动器的线圈开了一枪,以防他被切成两半。可是他那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失血百分之八十,急救人员说的。”
马迪诺点点头。“不错的尝试,警探。”
“没起作用。”
“你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转头看着洞开的检修口,“我们得召集一个射击小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走个形式。没什么可担心的。”
“谢谢,警监。”
不管大银幕上和小屏幕上是怎么演的,警察开火这种事其实很少发生,属于重要事件。只有当警察认定自己或路人有生命危险、或者重罪犯携带武器逃跑时,开枪才是被允许的。开枪的目的只能是击毙罪犯,而非射伤。一把格洛克手枪可不能当成扳手,用来阻断不受控制的机械。
不论当值与否,警察如果开了枪,事发地点所属分局就会出动一名监管人员,来现场收走并查验该名警察的枪支。然后,他会召集巡逻局射击小组——小组必须由警监领导。由于这次开火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萨克斯不需要进行酒精测试,也不用接受三天的强制性行政休假;而且,她没有渎职行为,便无须交出枪支,只要把枪交给监管人员检查一下并登记序列号就行了。
她现在做的正是这件事:熟练地卸下弹匣,退出已经上膛的子弹,然后从地上捡起子弹。她把枪交给他。他记下序列号,又把枪递回来。
她补充道:“我会写一份有关枪械开火或攻击的报告。”
“不用着急,警探。召集射击小组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你好像还有别的任务要处理。”马迪诺再次往下看看电梯井,“上帝保佑你,警探。愿意下去那里的人可没多少。”
萨克斯把退出的子弹重新装回去。第八十四分局的警察在两架扶梯周围都设置了警戒线,于是她掉头奔向通往地下层的升降电梯,她要去协助搜寻不明嫌疑人四十。但这时巴迪·埃弗雷特赶了过来,她停下脚步。
“他逃走了,阿米莉亚。逃出了这栋楼。”他那深红色的眼镜此时显得更打眼,也更不协调。
“怎么会?”
“从装卸区逃走的。”
“我想那里是有人把守的,不是我们的人就是保安。”
“他叫喊了,那个不明嫌疑人,他在装卸区附近的拐角大声嚷嚷,说罪犯在仓储区。那些保安带着手铐、狼牙棒这类东西,你知道他们的吧?他们喜欢逮着个机会就扮演真警察。所有人都向仓库冲去,他就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监控录像显示他——穿着新外套,是件深色的运动服;戴着软呢帽——从装卸区的梯子爬下去,穿过卡车停靠区跑走了。”
“逃向哪里了?”
“不知道。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很小。”
她耸耸肩。“地铁?公交车?”
“监控录像上什么都看不出。也有可能步行或乘出租车。”
逃往无数个可能的地点之一。
“你是说深色的外套?运动服?”
“我们一一查问了商店,但没人看见他那种体形的人买东西。我们还不知道他的长相。”
“你觉得从梯子上可以采集到指纹吗?装卸区的梯子?”
“哦,监控录像显示他戴上手套后才爬梯子的。”
聪明。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还有一点,他拿着杯子和类似食品包装纸的东西。我们找了一下,没发现他把东西扔在哪儿。”
“我会让证物搜集小组过来的。”
“嘿,跟白领带警监谈得怎样?哦,我这么说了吗?”
她微微一笑。“就算你说了,我也没听见。”
“他已经在盘算,要怎样重新装饰他在州长官邸里的办公室了。”
难怪,从头到脚那么时髦光鲜。野心勃勃的重要人物。能站在自己这一边,也是件好事。
上帝保佑你……
“还好。在开枪的问题上,他似乎是支持我的。”
“他是个正派的家伙。不过你得保证投他的票。”
“继续搜查。”严肃起来。
“好的。”
一名督察员偕同消防部的人找到萨克斯,她向他们提供了一份有关电动扶梯事故的证词。二十分钟后,不明嫌疑人四十所涉案件的证物搜集小组从皇后区赶来,纽约市警察局的“犯罪现场”综合大楼就在皇后区。她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多岁的拉美裔技术人员,跟她时有合作关系。他们推着笨重的行李箱,朝电动扶梯走去。
“哎,哎,”她告诉他们,“那是一起事故。调查局会跟第八十四分局协调的。我要你们去星巴克走格子。”
“那里出什么事了?”那名女警察问,一边望向咖啡店。
“一起严重的犯罪,”她的同伴回答,“星冰乐的价格。”
“我们的不明嫌疑人坐下来吃了一顿很迟的午餐。他坐在后面的某个桌位上,你们得去问一下是哪个桌位。高个子,瘦巴巴,身穿绿格子外套,头戴勇士队棒球帽。不过不会有太多发现,他把杯子和包装纸都带走了。”
“真是可恨,没有dna残留。”
“可不是。”
萨克斯说:“不过我指望着他把垃圾扔在了附近的什么地方。”
“你能想到什么地方吗?”女警察问。
看着星巴克里的服务员,萨克斯心中的确念头一闪。“也许吧,不过不是商场里面。我自己去查吧,你们处理星巴克的现场。”
“永远爱你,阿米莉亚。你总是把容易的活儿交给我们,自己去干棘手的事。”
她蹲下身,从行李箱里拽出一件特卫强连身服,证物搜集小组当中的一人刚把箱子打开。
“标准操作程序,对吧,阿米莉亚?所有证物都打包送到林肯的房子里?”
萨克斯一脸冷酷地说:“不用,所用证物都送到皇后区。我在市中心查办这起案子。”
证物搜集小组的两人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看着萨克斯。女警察问:“他还好吗,林肯?”
“哦,你们没听说吗,”萨克斯干脆利落地说,“林肯不再为纽约市警察局效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