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和缅中,都是大元帝国的遗产,明国继承了这两块地方。然而万历年间,改土归流战争,明国的主要兵力,集中在黔中一带,导致缅中防卫虚弱。再加上地方官的无能管理,导致明国丢了缅中。自此之后,缅中一片混乱,最终蒲甘城主,统一了缅中。
但他位置还没坐稳,就被弟弟悠忽送上了西天。悠忽刚刚夺得王位,听说吴三桂十万大军压境,立即提调二十万人马,前往迎敌。
磨盘山一战,明军精锐尽失。朱由榔一路狂逃,吴三桂紧追不舍。眼看明军即将进入缅中,却被潞江挡住了去路。
潞江江水湍急,险滩连环,漩涡横流无数。两岸高山对峙,植被负势竟上,云气烟雾缭绕,如梦如幻,宛如仙境,可望而不可即。眼前峡谷幽深陡峭,上不见青天,下深不可测,明军将士个个胆寒。
这条大江,是滇南通往缅中的天然屏障,如果过不了这一关,所有的人,都将成为清军的俘虏。此时缅王悠忽的大军,已经抵达对岸。前有狼后有虎,明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如果落入清军手里,朱由榔必死无疑。
大明曾为万邦之主,而缅中曾经是大明的国土,朱由榔觉得缅王悠忽,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于是不顾李定国的反对,派刘震火速渡江,敦促缅王发兵接应。
悠忽刚刚夺取王位,名不正言不顺,内部局势并不稳定。他本想向万邦之主大明,讨个封号,把自己的名义扶正。但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朱由榔如今窝囊成这个熊样,他的封号,又有什么意思呢?
紧随其后的吴三桂,手握十万雄兵,一路千里追击,兵锋正盛。悠忽和吴三桂,本来井水不犯河水,都是因为朱由榔,才使两方有了对敌的机会。
内部不稳,外有强敌,中间还夹了一个,曾经的上邦之主。潞江两岸,局势顿时十分的微妙。
大明虽然是曾经的上邦,但如今气数已尽。此时选择和清军抗衡,十分的不划算。所以尽管刘震恭恭敬敬地递上了国书,悠忽还是犹豫了起来。
见悠忽犹豫,军师山砍给他递了个眼色。忽悠会意,客气地请刘震先去休息。
见悠忽皮笑肉不笑的脸色,刘震就知道事情没谱。然而身处别人的地盘上,刘震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遵照安排,告辞身退。
刘震前脚刚走,悠忽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山砍的意见。
山砍捋须想了想,对悠忽道:“吴三桂和咱们并没有仇怨,咱们手里有二十万兵马,所以他不太敢和咱们交锋。朱由榔尽管已经虎落平阳,但他手下,还有李定国这个能将。加上残存的兵马,其实力也不可小觑。我看,咱们先别轻举妄动,看看他们双方的动向再说。”
毕竟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这个万邦之主,一旦进入缅中,原本反对自己的人,将会乘风做浪,这将会给自己惹上极大的麻烦。
朱由榔尽管惨兮兮,但仍然残存着一口气。等吴三桂把他这口气耗尽了,他朱由榔就没了威胁。到那时,主动权就掌握在我手中,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悠忽明白了山砍的意图,大赞好主意。
军师得到了悠忽的肯定,立即遣返刘震。
见刘震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朱由榔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连叫完了。
早就知道悠忽靠不住,所以李定国早已暗中派李嗣业,寻找过江的通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当地土人的帮助下,李嗣业果然找到了这条路。
虽然有条路,但却是一条天路。
望天崖两岸,当地土人用百年藤条,搭了根渡索。上有看不穿的云雾,下有深不可测的湍流,人要想过江,必须吊着渡索,像猴子一样攀过去。
养尊处优的朱由榔,一看见碗口粗的吊索,顿时吓得两腿发软。
此时吴三桂已经逼近。攀渡的速度极慢,李定国不得不给白文选下了死令。
白文选竭尽所能,率领手下的老弱病残,埋伏在茶山一带。
茶山山高陡峭,极为险峻。中间山峰裂开一线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清军的必经之路。有了上次磨盘峰的教训,吴军这次乖巧多了。一见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吴三桂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正当吴三桂犹豫之时,装束怪异的精步营,在三兄弟的带领下,竟然大摇大摆地钻进了一线天。
这三个混犊子,又在搞什么名堂?不知道前面有埋伏,难道不要命了?
吴三桂想要好心提醒曹继武,但忽又转念一想:这三个犊子,属于督师直辖,从来就不买乎我平西王。如今云南即将平定,督师必定会被调回京师。到那个时候,唯一对我有威胁的,也就是这支洋妖军。他们既然要自寻死路,我为何要傻里吧唧地帮他们呢?
平西王思索再三,权衡利弊,对精步营的异常举动,选择了视而不见。
精步营的西洋装束,明显和众人不一样。见他们大摇大摆地进来了,白文选也很纳闷:这帮驴球子,不是找死吗?
白文选冷哼一声,正要下令攻击,忽然原本懒懒散散的精步营,瞬间结成了盾牌鱼鳞阵。
牛皮铆钉盾牌,紧密相互,层层交合,如同鱼鳞一般,将精步营防护的严严实实。中间鱼脊部分,鹰扬炮、掣电铳和西洋机械弩,精步营三大远程攻击利器,全部瞄准山上伏兵隐藏的地方。
明军将士,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个个倒吸一口凉气。白文选不敢贸然行动,急忙垂下了令旗。
然而洋妖队毕竟是大清的部队,一旦他们通过一线天,李定国的后背,就被直接暴露了。如果这样,大明就全完了。
白文选又将令旗举了起来:洋妖军才区区三百来人,背后的吴三桂,却有十万大军。如果此时贸然攻击,吴三桂一定趁机突击。洋妖军人数虽少,但却不是软柿子。他们两面夹击,自己手里的老弱病残,哪里抵挡得住?
虎落平阳,龙游浅水!白文选叹了口气,又垂下了令旗。
阳江楼上,曹继武曾经给李定国提过建议。况且他和诸葛兑关系不错,身为汉人,应该不会对我大明,赶尽杀绝吧?吴三桂卖国求荣,早就人神共愤,他如果越过茶山,一定会将大明置于死地。曹继武尽管也卖身鞑子,可在他面前,大明毕竟还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白文选权衡利弊,放下了令旗。对于精步营的怪异举动,他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精步营就像一条游鱼,轻轻松松地过了一线天,弟兄们终于舒了一口气。
刚才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赵全水摸了摸突突直跳的胸口,庆幸自己还活着。尽管精步营战力强悍,但茶山地形极为凶险。如果白文选刚才选择攻击,精步营一定凶多吉少。
赵全水很不理解,于是问曹继武道:“你怎么就能断定,白文选会睁一眼闭一眼?”
“这还用问?”
铁破甲不耐烦地嚷嚷道,“背后有十万大军盯着,要是你,你难道不害怕?”
“关键还是看人。”
仇仕通解释道,“听说这个白文选,在边关重镇宁夏,当了三十年的边军将领,也算是沙场老油子了。在此危难之际,权衡利弊这种事情,他一定是清楚的。”
侯得林也来附和:“吴三桂可是要命的,而我们却是看热闹的。他白文选要是连这个,也看不清楚,李定国就不会选他殿后了。”
这一下子,赵全水全明白了:这帮装束、说话和行为,全都妖异的家伙,原来都不是傻子。
经历了一番鬼门关,赵全水对精步营彻底心服。
金日乐忽然跑来喊道:“大师兄,不好了,朱由榔要跑!”
众人急忙猫上山顶,用望远镜观察情况。望天涯吊索上,明军将士,一个二个,像长臂猿一样,攀着藤索吊过江去。曹继武急忙询问赵全水,对岸情况。
云南多险峻高山,北有玉龙雪山,中有哀牢山,南有高黎贡山,所以水路,几乎是云南通往外界的唯一通路。
眼前的这条潞江,上接吐蕃,下通缅中,直入大海,是滇西永昌府,通往缅中的主要通路。
赵家原本邯郸人,先祖随着蒙古人的脚步,扎根永昌府,已经四百多年。所以赵全水是名副其实的本地人,加之经商多年,因此他对潞江两岸的地形,十分熟悉。
他用望远镜一瞄,周围的态势,就全部了然于胸:“那是望天涯,对岸则是兴达户。缅军所在,则是乌龙渡,这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的渡口。此处背后,就是缅中阿瓦城。”
赵全水又举起望远镜,仔细看了看缅军的阵势,对曹继武道:“缅军摆在乌龙渡,看样子要隔岸观火。”
潞江在此,转了一个大弯。弯中高耸入云的乌龙山,将乌龙渡和望天崖隔开,所以明军的暗中行动,缅军一点察觉都没有。很显然,由于悠忽态度不明,李定国被逼无奈,要往兴达户撤退。
金日乐着急地对曹继武道:“大师兄,咱们逮住朱由榔,定是大功一件,你还等什么?等他跑到了兴达户,又不知白费多少力气。”
金月生敲了金日乐的脑壳:“朱由榔能过望天涯?”
藤索尽管有碗口粗细,即便吊过去,也会花费不少力气。养尊处优的朱由榔,哪里能过得去?金日乐顿时醒悟过来。
此时的望天崖,李定国命人编了一只藤篮,想把朱由榔吊过去。但峡谷之内,汹涌奔腾的激流,时不时翻起滔天的水浪,狠狠地砸在悬崖两边,发出惊悚的声音,翻起漫天的水花。朱由榔早吓破了胆,哪里肯往藤篮里爬?
听见朱由榔哭爹喊娘的嚎叫声,精步营的弟兄们,全都笑喷了。
除了朱由榔,即便是断了腿的明军,也能吊过望天崖。看样子朱由榔要想过江,必须另选他路。
金日乐不耐烦地叫道:“咱们出手逮了他算了,免得磨叽!”
“如今的朱由榔,就是瓮中之鳖,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吴三桂是一头猛虎,可咱们却是一头熊。老虎想要咬咱们,谅他也没这个胆。”
金月生指着对岸,提醒金日乐,“可对面的这只狼,就不同了。无知者无畏,这头狼没见过我们,所以总有按耐不住的时候。对于这只狼,咱们却并不了解。所以还是先小心为妙,免得被他咬一口。”
缅军什么情况,只有赵全水可能知道,所以弟兄们纷纷望着赵全水。
赵全水捋须想了一下,对众人建议道:“这个悠忽,本是缅王之弟,如今他刚刚篡位,我想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忽悠的军师山砍,和赵某熟识,所以我可以扮成商人,从他那里,摸摸他们的底细。”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催促赵全水。
曹继武却拦住赵全水:“山砍这个人,保险吗?”
山砍的祖上,原本南直隶庐州府人。大明洪武年间,随黔国公沐英的大军,进入云南。后来又以抚军千户的身份,前往蒲甘城协助宣慰使司,镇守城池。自那之后,山家就落户于蒲甘城。
山砍这个人,才思敏捷,能说会道,万历年间,中了举人。但后来朝廷失策,导致缅中大乱。从此缅中和中原失去了联系,山砍郁郁不得志,依附悠忽混口饭出。
听了赵全水的一番叙述,曹继武觉得山砍有点靠谱。赵全水经商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圆滑世故的本领,过去摸摸缅军的底细,完全有把握。
“精步营所有的弟兄,随便你挑。”
曹继武如此信任,令赵全水意想不到。他向曹继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选择侯得林四兄弟一起去。
四兄弟本就是飞檐走壁的人,很喜欢刺激,正想去缅军营中耍耍呢。
曹继武想了一下,又拦住赵全水:“你进去之后,一定要摸清悠忽的内部情况。特别是象兵,不能有一处遗漏。如果可能的话,想办法把缅中的地图,弄来一份。”
赵全水吃了一惊:“公子是想下一盘大棋!”
曹继武点点头,叮嘱道:“一定先要保证自身安全!”
赵全水又行了个礼,带着侯得林四人,扮成商人,带上珠宝,消失在山中。
等他们走了,金日乐疑惑道:“大师兄,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看戏。”
曹继武说完,吩咐仇仕通增设暗哨,防止有人误入营地。
金月生则有些疑惑:“师兄,你真要打缅中的主意?”
对面的悠忽,有二十万人马,要打他的主意,谈何容易?
然而吴三桂也有十万大军。悠忽的内部不稳,战场形势瞬息变幻,有吴三桂的大军压境,收拾缅军,不是没有机会。
曹继武想了一会儿,对二金道:“咱们先看看再说。”
朱由榔和吴三桂,无论哪一方实力减弱,对悠忽都没有坏处。所以目前的态势很明显,悠忽按兵不动,就是想让两方进一步消耗。
曹继武在缅军当中放了眼线,精步营于是隐蔽在山中,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