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连日阴雨,加上衡州战败,经略副使佟盛年,身心憔悴,感风了寒。如今在佟君兰的悉心照料下,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管家佟福,将金日乐带来的纸条,递给了正在休息的佟盛年。佟盛年接过来一看,顿时精神猛飚,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佟福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跑出去了。
佟君兰从外面端水进来,差点没撞上佟福,急问缘由。
“二老爷又跳脚了,我去叫四老爷。”
佟福说完,一道烟溜了。
佟君兰莫名其妙,忙进屋一看,佟盛年正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佟盛年一见佟君兰,气不打一处出,破口大骂:“都是你个不要脸的,乱找野汉子,把老爹的脸,全给丢尽了!”
夫君没来啊?怎么又招惹上了?
佟君兰纳闷不已,她知道佟盛年火爆脾气,也不和他计较。
这边衣服都没穿好,佟盛年就要跑出来,佟君兰根本拉不住。然而佟盛年刚出来,就和佟六十撞了个满怀。
佟六十有些不悦:“二哥,心急火燎的,又要干什么?”
佟盛年大声呼喝:“你别管,今日我非教训教训那个野小子不可。”
见佟盛年暴跳如雷,调皮鬼竟然躲在木芙蓉丛中偷着乐,结果被眼尖的佟君兰给发现了。佟君兰一见金日乐那一脸的坏笑,就知道这事和他有关,于是抄起修花叉子就打。金日乐多乖巧的人,一边跑,一边逗佟君兰。
佟盛年见到佟六十,本来气消了一半,一看到金日乐,顿时又火冒三丈。
佟六十急忙架住佟盛年:“小孩子耍闹,你要干什么?”
此时佟家一众家丁,一起帮着佟君兰追赶金日乐。对方人多势众,调皮鬼怕被包围,连忙溜之大吉。
金日乐的声音消失了,佟盛年也被佟六十摁在了椅子上。佟福急忙将金日乐送来的纸条,递给了佟六十。
纸条上有八个字:僭越代庖,有何面目?
佟六十一看字迹,顿时笑了,甩着纸条对佟盛年道:“郑亲王下了个套,你也往里面钻?”
佟盛年很不服气:“就八个字,有什么套不套的?”
佟六十转头看了佟福一眼,佟福会意,立即带着众下人退了。
见佟福等人退了,佟盛年忍不住叫道:“你快说,你知道我性子急。”
佟六十点了点头,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佟盛年对面,语气不紧不慢:
“曹继武手里,有洪承畴的御赐金牌,如今掌管长沙府,何来僭越代庖之说?再说你只是经略副使,又去凑什么热闹?长沙城中有郑亲王、豫亲王和平西王,然而他们三位都知道识相。金牌在手,就相当于皇上亲临,你跑过去又能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话,佟盛年的火气,顿时泻得干干净净。
如今的长沙才,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抓一大把,何时轮到佟盛年出面了?
佟盛年脑袋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忍不住问道:“那郑亲王送这个纸条,是什么意思?”
“这你还看不明白?”
佟六十摇了摇头,“他们早搭好了戏台,就等着看翁婿跳脚大戏。”
佟盛年闻言,顿时明白了郑亲王的意图,心中暗惊:幸亏四弟及时赶到,要不然被济朗等人当猴耍了,非闹大笑话不可。这帮王八犊子,老是欺负老子性急。
然而吴三桂势力做大,这让佟盛年也很不舒服,于是对佟六十道:“难道我们真的坐视吴三桂不管?”
佟六十闻言,一边用手敲着茶杯盖,一边思索。
衡州一战,清军大本营三十万大军,损失了一大半。剩下的精锐,几乎全在吴三桂手里。满洲八旗还剩不到一万人,蒙古八旗也不到一万,汉军八旗这边,除了佟盛年的镶白旗之外,其他的也损失惨重。
三种主力八旗加起来,连他吴三桂一个零头都不到。有什么资格,去和吴三桂掰手腕?
过了一会儿,佟六十理清了思路,问佟盛年道:“二哥以为,以咱们的实力,能奈吴三桂何?”
火器营虽然火力猛,但机动性太差,只能用于攻坚战。衡州一战,镶白旗汉军虽然跑得快,但也只剩下一万人马,而人家吴三桂,如今坐拥八万人马。
佟盛年掰扯了半天,终于摇头叹道:“今日的吴三桂,算是成精了!”
佟六十闻言,点了点头:“满洲八旗那帮孙子,平时不把别人当人看。可如今也是夹着尾巴做人,更何况是我们?”
佟盛年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理智:“满洲八旗那帮犊子,不甘心吴三桂坐大,但实力又不济。所以他们想通过我,把咱们汉军八旗推上前台。等咱们和吴三桂斗得你死我活之时,他们再收渔人之利。”
“二哥总算开窍了!”
佟六十心中一喜,递了杯茶给佟盛年,“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向来矛盾重重,以他们一贯的作风来看,他们是不会为咱们着想的。所以祖泽润和刘之源,毫不犹豫地跟了洪承畴。所以咱们,最好也不去凑那热闹。况且吴三桂已经向我们示好,我们也不便和他较劲。”
佟盛年惊疑地看着佟六十:“吴三桂给咱们示好?!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佟六十则微微一笑,反问道:“二哥以为,凭国纲那两下子,能赢得了吴三桂?”
吴三桂赌计超群,当年和多尔衮掷骰子,一连二十多把,把把满天星,几乎把多尔衮输红了眼。佟国纲和王辅臣二人,被吴三桂请去掷骰子,结果佟国纲把镶白旗的溃兵,全赢回来了,王辅臣则顺手赢了一万两银子。
佟国纲和王辅臣二人,都是典型的直脑筋,一连高兴了好几天,哪里会知道是吴三桂放水?
佟盛年顿时醒悟过来:“原来国纲和王辅臣,被吴三桂蒙在鼓里了!”
佟六十点点头:“目前咱们家的主要目标,在遥远的北京城。吴三桂和咱们之间,并没有多少瓜葛,所以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佟家要在北京城下一盘大棋,因此佟六十不想在长沙城白费力气。
佟盛年心悦诚服:“还是四弟有远见,处处想在二哥前头!”
佟六十思索了一会儿,抬头问道:“二哥的病……”
佟盛年见问,连忙起身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肩:“你看,全好了。”
佟六十点了点头:“即然这样,二哥今晚就出发,立即赶往京城。”
佟盛年闻言吃惊:“二叔不是让你回去的吗?”
佟养性病重,无法在京师主持大局,因此急招佟六十回去。
但目前的长沙城,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角逐,对于这种事情,佟盛年实在不适合。
佟六十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让佟盛年先回去:“二哥先回,两个月之后,我再回去。”
佟盛年疑惑不解,一连着急:“如今的长沙城,乃是一座危城,我怎么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呢?目前这里随时都可能打仗,野战你又不在行,所以还是你先回去,我来指挥战斗。”
“目前大明内部,出现了纷争。两个月之后,明清双方的态势,才可能见分晓。”
佟六十一脸郑重:“大明内斗,而这长沙城,各方势力也没闲着。所以这两个月之内,正是各方势力斗智之时,要么被别人收编,要么被别人当炮灰。稍有不慎,就会输的体无完肤。如今这年头,手里没有兵,说话还不如放屁。咱们手里的本钱不多,所以要万分小心。”
佟盛年闻言,低头不语。
行军打仗,佟六十自然不如佟盛年。然而暗地里斗智斗勇,佟盛年远远不如沉稳的佟六十。就佟盛年那副火爆脾性,很容易被别人撩拨,也很容易被别人利用。然而佟养性可能时日不多,理应佟六十先回去才对。
过了一会儿,佟六十见佟盛年又有推让之意,连忙摆手,制止了他:“不要争了,二哥还是听我的。”
佟盛年见说,不再坚持,疑惑地问道:“那二叔他老人家那,我该怎么回话?”
父亲病重,儿子却远在南方,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然而为了家族的利益,老人家应该还是能够理解的。
佟六十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照实说,我爹会理解的。”
佟盛年见佟六十决定了,不再坚持:“即然这样,那我立即出发。”
“不行。”
佟六十拦住了佟盛年,“你身为经略副使,济朗既然把你推出来了,各方的眼睛,都在盯着你呢。所以还是晚上再走。”
戏台子已经搭好了,满洲八旗,几乎所有的目光,此时都在盯着佟盛年。所以白天,佟盛年是跑不掉的。然而济朗毕竟是郑亲王,晚上不打招呼就走,恐怕也不大合适。
佟盛年只得征求佟六十的意见:“那济朗那怎么办?”
“我来应付他们。”
佟六十一脸的轻描淡写,又想了一下,对佟盛年道:“二哥在家装病,哪也不要去,等到晚上,立即出发。”
佟盛年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佟六十见说,告辞佟盛年,去小吴门找曹继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