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附近的广大地域,就连女真人和蒙古人,都认为是苦寒之地,望而生畏。自古以来,在汉人眼里,唯恐避之而不及。但是人家俄罗斯人,早在万历年间,就已经越过乌拉尔山,踏进这片土地,并且筑城建寨,占据不少地方。
曹继武重点强调:“自然环境,非常可怕,但比起穿越惊涛骇浪的西洋人,和踏过冰洋雪海的俄罗斯人,咱们自诩天朝上国的优越子民,是不是应该感到羞耻?”
索图和熊赐履,低头不语。
曹继武点着地图,继续分析:“咱们和西洋人差距,就在这东西两重大洋,二十万里。和俄罗斯人的差距,也在两万里之遥。华夏已经落后到如此地步,如果还认为比人家强,这只能说明,咱们井底之蛙,却做着天朝上国的白日梦。”
“如果认识到了差距,仍然在扛起精神胜利法大旗,竭力找各种理由,沾沾自喜,揶揄人家,以获得精神上的极大满足,这只能说明愚蠢和无能。”
“人家随便几十个、上百个强盗探险队,就能敲打我们。而我们就要集中各种力量,拿出比他们多出几倍、十几倍的正规军,来对付这些不入流的货色。从这一点来说,自诩灿烂文明的天朝上国,是不是相当的窝囊?”
“反过来想想,咱们的一群强盗,什么时候,能够跑到人家家门口,敲打敲打他们?如果不能,而拿出所谓的圣人之道做幌子,自诩多么多么仁义道德,是不是特别的好笑?按照铁破甲等人的说法,绝大多数鳖孙,就是没种和人家西洋人干。”
索图二人,傻愣愣地看着地图,久久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熊赐履问索图:“你说怎么办?”
索图叹了口气:“曹老弟说的有理,你不打别人,别人就过来打你,不想挨揍,就得有本事。目前西洋人,已经从南北两方,对大清构成了夹击之势。如果他们南北联合,大清危矣。所以无论如何,先把南洋这群洋鬼子摁住,再腾出手来,对付北面的俄罗斯人。”
熊赐履担心道:“可是朝廷禁海的敕令,已经下达了三次,我们这可是对抗朝廷啊?”
索图又叹了口气:“关系到大清的安危,不得冒险行事。尚可喜有皇上御赐的金册金印,即将广东就藩。洪承畴身为西南经略使,全权负责西南军政要务。所以只要洪承畴和尚可喜不反对,我们就没事。”
“朝廷派咱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制衡洪承畴和尚可喜。这一点目的,朝廷应该很清楚。所以朝廷的敕令,发的虽紧,但具体我们怎么做,朝廷应该不会怪罪我们。”
仁义道德,慷他人之慨。只要不慷自己慨,熊赐履就一身轻松。听了索图一番分析,熊赐履的官位,总算有了保障。对于别人的事情,熊赐履也要表示表面关切:“可是六百万两,广东刚刚平定,这谈何容易?”
这却是一大难题!索图捋须沉思。
“如果实在困难,曹某人可以出面,向葡萄牙人贷款四百万两。”
“借洋款?”熊赐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疑地看着眼前妖异的年轻人。
曹继武叹了口气:“为了保证舰队的尽快形成,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借洋款这事,前所未有,闻所未闻。而且一口气就借四百万两,光是利钱,就足以令人难以想象。然而手里没有舰队,要想和西洋人干仗,简直是白日做梦。舰队关系清国南疆的安危,战事即将临近,刻不容缓。如果广东被西洋人占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过了半晌,索图终于点了点头:“洋款尽量少借,我再给你三百万两。”
曹继武大喜:“如此多谢了!”
索图话锋一转:“不过这钱不是白花的。目前广东一年的水陆关税,才一百多万两,剩下的,估计要摊到广东百姓的身上。这个,想必你并不愿意。”
曹继武点头:“曹某准备成立南洋贸易公司。”
“南洋贸易公司?”熊赐履一脸疑惑。
“西洋人的新鲜事物,相当于咱们的商行,但比商行经营效率更高。公司成立以后,实行荷兰人的股份制度,章程和管理方式。这样不但广东的关税收入,将会大大提升,南洋贸易公司的盈利,也可以支付舰队的费用,为大清省下不少钱。”
索图疑惑:“照你这么说,公司是荷兰人的玩意?”
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英吉利人目前在远东,都是以东印度公司的名义经营。以公司的形式管理殖民地,效率比政府要高。以公司的名义出面,招募部队,军费远远低于正规军。所以曹继武决定,也按公司的形式,养活自己的舰队。
公司、银行、证券等等,都是荷兰人的新鲜事物。船政局和火器局那里,有不少传教士,如罗雅谷、史密斯、舍维奇、大卫等等,了解的都很透彻。曹继武建议布政使索图,如果对公司有兴趣,可以向他们请教。
索图点了点头:“索图有空,必定去了解了解。”
曹继武点头:“舰队建成以后,立即开往南洋,建立旧港宣慰司。到那个时候,南洋商路一旦打开,还请布政使大人做好准备,税务官员一定要到位,不然到时可是有不少损失啊。”
索图连连感慨:这个曹继武,想法真是匪夷所思,满脑子全是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
熊赐履忽然问道:“为何不先剿灭郑成功?”
曹继武不假思索:“不但不剿灭他,而且暗中还要和他合作。”
此言一出,二人大惊失色,正统正经的熊赐履,跳脚大叫:“郑成功可是倭寇,你怎能和他串通一气?”
曹继武摇头:“郑成功是大明的人,说他倭寇不妥。我们目前的敌人,是西洋人。这一点,和郑成功相同。郑成功控制着东瀛到南洋的商路,他那庞大的舰队,就是以这条商路的利税支撑。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贸然去攻击他,他必定全力反抗。”
郑成功的舰队,虽然庞大,但多以宝船为主,航速慢,火力不强,结构也不结实。大规模的海战,胜率不大。以目前南洋的形势来看,他远航到南洋的几率,也不是太大。所以他只能缩在台湾,对沿海的影响也有限,福建一省,完全有能力应付。
但是西洋人不同,他们的坚船利炮,可是不一般。郑成功对付台湾荷兰人的两千杂牌军,尚且如此吃力。足以见得,西洋人战力强悍,难以想象。
曹继武强调:“如果曹某人和郑成功打了起来,万一西洋人从南洋赶来,双方就都很危险。郑成功和我们同处一个地方,再怎么着,我们也同属华夏。而西洋人则不同,他们如果得势,咱们全都要倒霉了。”
外敌当前,内斗只能让西洋人渔人得利,然而熊赐履并不这么认为。自古以来,官贼不两立。熊赐履身为传统的士大夫,他只管主流士大夫的观点和利益。其他的一切,什么外敌不外敌的,只要和士大夫的利益,没有直接冲突,熊赐履就不会关心。
而郑成功就在台湾,大清的眼皮底下,直接威胁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你不会和郑成功联合起来吧?”
曹继武笑了,眼光犀利:“牵涉到贸易的事,会合作一些,但不会公开。”
熊赐履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努力避开曹继武的眼光。
索图叹了口气:“你这家伙,真是个妖人!堂堂华夏,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号人物?”
曹继武笑了:“现任江南经略使郎廷佐,和你关系不错,他治下的瓷器、丝绸,运到欧洲,比黄金还贵。布政使大人,可要做好准备啊。”
索图微微一笑:“这个不劳你费心,本使知道该怎么做。”
曹继武点了点头,收起世界全图,将北亚地图推给索图:“北海一带,就在大清的头顶,位置非常的重要。所以大清和俄罗斯之间,必有一战,此图事关重大,还请布政使大人,妥善保管,将来一定大有用处。”
索图小心收起地图,用一席精美的粤绣,仔细地包了起来。
等曹继武走远了,熊赐履终于敢抬头了:“咱们好像被这个妖端化孙给绑架了!”
“是吗?”索图疑惑地看着熊赐履,熊赐履也疑惑地盯着索图。
过了半晌,索图大笑了起来,熊赐履却仍然疑惑。
“你们正统正经汉人,都说道家高人,非神即妖,这是为何?”
熊赐履愣了一下,随即回道:“这帮化孙神神秘秘,故弄玄虚,欺骗老百姓就成神,被圣人揭穿就是妖。”
索图直摇头,熊赐履不解:“以索兄之意……”
“这帮人的格局和见识,都很不一般,理解成神,不理解就是妖。而且这帮人做事,不拘一格,所以世间不理解的人多。但是这帮人能力超群,清流保守谓之妖,而百姓则称为神。索某人以为,这就是你们,汉人道家高人的真面目。”
道家的许多高人,行为荒诞怪异,好像和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太平道,五斗米道,天师道,灵宝道,全真教等等,在所谓的儒家正经人眼里,印象都不怎么样。
熊赐履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愤愤地唾了一口:“妖端曹继武!”
索图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