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口相传为楚国伍子胥所建,历经千年不衰。然而千年古镇,却因刘家庄之祸,而遭到乱兵屠戮。
如今整个镇子,到处尸横遍野,野火四起,哀嚎震天,惨绝人寰。金月生虽然极为痛心,但自己身为清国之人,不好明言。
沈南星性格文雅,内心痛苦,却一言不发,暗自发誓,一定要将清虏赶出去。神江龙则一路大骂洪承畴。
三人心情沉重,一路没有对话,默默地来到了吓煞人庄。
此时洞庭西山,顾炎武、吕留良等人也在。众人在吴员外家聚集,商量红杏的后事。
吕留良吩咐家人,带来了龙涎香和一对缅玉流云纹手镯。甄仕人命人,将自己珍藏多年的沉香乌木运来,做了一幅上好的棺材。神江龙也派人,送来一席精美湖丝锦袍,一顶飞天展凤金镂羽冕冠。
柳如是送了一对玲珑嵌珠凤簪,李香君送了一对新月坠珠羊脂玉坠,卞赛赛亲手绣了一把雨润红杏团扇,和一个鱼戏荷塘莲花儿童肚兜,翠莲织了一双鸳鸯绣鞋。
李香君、柳如是等人,仔细装殓了红杏,将她安置在青峰洞中。
青峰洞深入湖底,即便是三伏夏日,洞中也如三九隆冬一般阴寒。翠莲、李文章等人,轮流守着洞口,只待曹继武恢复之后,再行葬礼。
此时的曹继武,灵台崩摧,心脉闭绝,早已不省人事,佟君兰和沈婷婷,寸步不离床头。
悲伤过度的曹继武,直到三日后中午,方才醒来。
断情之痛,曹继武的精力,早已耗尽。佟君兰扶着曹继武,沈婷婷给小心喂润汤。刚喝了一口,曹继武哇一声,又一口血喷了出来。佟君兰和沈婷婷吓得手足无措,众人急忙涌进屋里。
此时的曹继武,又昏死了过去。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哭声一片,金日乐不耐烦:“哭有什么用,哇哇哇,烦死了!”
二金急忙帮曹继武按压胸口。吕留良自认为颇懂医术,于是掏出了曹继武怀里的金针。
然而吕留良的医术半瓶醋,差点把自己给治废了。金日乐急忙抢了金针,一肘子将他拱开。曹继武医理高深,二金跟他时日长久,自然也懂的不少。
见金日乐要施针,吕留良摇头:“这是心病,得由心医才行。”
“你这半吊子庸医,一边呆着,别来嚷嚷,打扰三爷妙手回春!”
金日乐不耐烦,大言不惭的一生嘟囔,要用金针,镇住十三鬼穴。
这十三鬼穴法,乃是唐代孙真人所创,对于失心疯、羊羔疯等等精神错乱之症,疗效极佳。吕留良、顾炎武颇识些医理,见金日乐的手法娴熟,皆赞不绝口。
金日乐的金针术,当然是跟曹继武学的,然而第一次就用在了曹继武自己身上。只是金日乐镖法娴熟,这镖法和针法,除了力道不同之外,其他的都差不多。
十三鬼穴,身之要害,稍有不慎,人就废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怕金日乐毛手毛脚,金月生于是在旁督导。
其实金月生,也没试过这十三鬼穴法,他在一旁啰嗦,金日乐很是不耐烦,一把将他推开了。
二金鼓捣了半天,曹继武终于睁眼了。
大伤之余,不易过度损耗,顾炎武于是给众人递了眼色。众人会意,除了佟君兰和沈婷婷,留下来照顾之外,其他人全出了屋,
“哀莫大于心死,曹公子伤势颇重,恐怕难以恢复!”
卞赛赛叹息不已。柳如是、李香君也摇头叹息:“曹公子用情忠纯,非一般人能比也。如此至情至性,崩摧之余,独活而心已死!”
李香君等人,久经风月,对感情了解之深,远胜常人。曹继武忠纯用情,谁都能看的明白。众人七嘴八舌,皆为曹继武叹息。
金月生不满叫道:“我师兄生性豁达,不像你们说的那么死脑经。没事说点好听的,别老是乌鸦嘴!”
金日乐也嚷嚷:“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大师兄醒来,看三爷怎么开导他!”
作为吃睡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二金最为了解曹继武。然而二金这两个家伙,平时说话没皮没脸的,有时笑死人,有时又能把人给气死,好像一点都不靠谱。所以对于二金的大言不惭,大家皆半信半疑。
过了一个时辰,曹继武终于像是好了一些。金月生用手捋了捋任脉,发觉曹继武的脉络好了许多。二金镇住了十三鬼穴,鬼气不侵,曹继武自然镇静了许多。
金日乐收了金针,金月生劝道:“师兄,保重身体,你答应杏儿和小宝的,要好好活着的。如果你老这样,杏儿会不高兴的,小宝也不会开心!”
沈婷婷和佟君兰忙不迭地附和。
然而曹继武脸如死灰,一点反应也没有。金日乐一把将金月生扒开:“你哭哭啼啼,像个娘们,杏姐姐粉拳,又是打又是挠得,你去了那边,能会好受?”
金日乐学着红杏的样子,又是戳腰眼,又是挠胳肢窝。尽管曹继武心如死灰,但被假‘红杏’折腾得够呛。
见曹继武竟然挤出了,一丝极为难受的笑容,众人皆觉得好笑。
金日乐这小子,可真有办法!曹继武虽然很伤心,但对他很是无奈。
目前首要一点,就是想办法,帮曹继武重新建立,活着的希望。金日乐虽然学着红杏打闹,但红杏毕竟已死。死人不能复生,死人也成不了活人的希望。
红杏在曹继武心中,占据着绝对的位置。然而除了红杏之外,普空、二金和郑三娘,在曹继武心中,仍然非常的重要。
如今普空闲云野鹤,二金却常年呆在身边,金月生于是对曹继武道:“师兄,放宽心,你若伤心死了,以后我们见了伯母,该怎么交代?”
金日乐也连忙附和:“还有,你若去了,如果见了伯父,他要问你,‘当时我死了,你为什没有伤心死呢?如今死了老婆,竟然跟来了。以后是让我流落田间地头呢,还是让我喝西北风?’”
调皮鬼学了曹文恭的腔调,曹继武是又急又气又无奈。
虽然没见过曹文恭,众人但见金日乐不论不类的瞎扯,都忍不住笑了。
曹文恭那可是亲爹,如今却被调皮鬼拿来逗曹继武。曹继武很想狠狠地揍金日乐,可是浑身没有力气。
然而二金提起曹文恭夫妇,李代桃僵,因红杏的情绝之伤,曹继武顿时好了一小半。
一旦曹继武心念将绝,二金就来重新将他拉回。普空、曹文恭和郑三娘,二金有节奏地提起。
过了半个时辰,曹继武顿时觉得:此时若是死去,上对不起师父的养育之恩,下对不起父母的生养之情,身前对不起二金的至诚之义,身后对不起杏儿母子的关切之情。总之,一切都是对不起!
心中有了愧意的念头,曹继武的神色,也慢慢恢复了不少。
本来心里已经绝了念头,二金愣是给曹继武鼓捣出许多念头来。这两个笨蛋,平时到处折腾,关键时刻,还真有办法。
见曹继武恢复了理智,金月生忍住坏笑:“师兄,嫂子的后事,还得由你主持,否则她会不安的。”
金日乐眼珠子一转,一脸坏笑:“大师兄,其实呢,这事全怪师兄!”
金月生十分奇怪,大声嚷嚷:“胡说八道,怎么会怪我呢?”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你昨天送了俩青杏,说‘等能吃的时候就黄了’,结果这事还真黄了。要不是你早咒,怎么会出这事?”
这叫什么事?两个青杏,怎么和这扯上的关系?金月生一脸无奈,踢了金日乐一脚:“胡说八道,净扯犊子!你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金日乐笑得直蹦,指着金月生的鼻子道:“你嘴里就经常吐象牙,傻了吧唧的!”
众人哄然大笑,金月生飞身揍金日乐。小小的房间,二金上蹿下跳,闹闹嚷嚷。
本来悲痛欲绝,被二金这么一搅和,曹继武心情好了许多,心中嗟叹不已:这两个笨蛋,看似胡搅蛮缠,但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娘还活着呢,我要是这么死了,怎么对得起她!下山多日,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怎么样了?哎,杏儿啊,杏儿!都怪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曹继武哀叹一声,轻轻叫道:“我饿了!”
佟君兰闻言大喜,连忙从背后托住他。沈婷婷则小心端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润汤,一勺一勺,小心仔细地喂他。
一股温情贴脸直透脑髓,一阵暖暖的颤动,也从后背沁入心脾,曹继武不由自主地身往后靠,脸颊紧紧贴住了秀脸。佟君兰迎着曹继武,不退反进,紧贴上去。
二人之间的小动作,被沈婷婷瞧得一清二楚。然而此时的曹继武,身子大亏,沈婷婷虽然有了醋意,但不好发作。
于是沈婷婷故意坐在了曹继武怀里,脸凑的非常近。
沈婷婷温软的芳香,从鼻孔直入肺腑,曹继武浑身道不尽的舒服。
“继武哥哥,好不好喝?”
沈婷婷一勺润汤送完,温语款款送来,曹继武点了点头。小家碧玉雪白的脸蛋,几乎快贴上曹继武的鼻子。
她这点小心思,佟君兰如何不明白?但她也顾忌曹继武伤神过度,只好忍着。
在场的众人,大多是风月高手,早已看穿场景,于是纷纷退了出去。正忙着嬉闹的二金,见众人出去了,急忙跟来。
金月生不解地问吕留良:“你们怎么全出来了?”
“良辰美景,襟袖有馀香,不好打搅!”
吕留良摇头微笑,金月生明白了,顿时黯然神伤起来。
金日乐知道他的心思,将他拉到一边,小声数落道:“你就是太腼腆,如果像大师兄那样死缠烂打,沈姐姐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金月生无奈:“婷婷喜欢的是师兄!”
金日乐摇头:“你还不了解大师兄?只要你有办法,能让沈姐姐有心与你,大师兄绝对不会干涉!”
金月生摇头叹道:“这个却难!感情的事,强逼不来。杏儿已经去了,咱们帮师兄找了念头。接下来,兰儿和婷婷,就会趁虚而入,就没咱俩什么事了!”
“别丧气,卓文君一开始看不上司马相如,吕雉也看不上刘邦,陈平的老婆,当年也瞧不起他,所以师兄千万别气馁!”
金日乐引经据典地打气,金月生想了想,无奈叹道:“还是算了吧,师兄其实也喜欢婷婷。婷婷跟师兄,才般配!”
“强人所难,必会令人伤心。所以如果沈姐姐对你,没有那种情思,大师兄是不会强逼的。但大师兄这人,宅心仁厚。你是他师弟,又是那么深爱沈姐姐,所以他也很为难。咱们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大师兄看似愚笨,其实猴精着呢!”
“只是他处处让着咱们而已。即使咱们有出格之处,他情愿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咱们。所以与其你这样痛苦,大师兄痛苦,还不如你奋力死追沈姐姐。只要沈姐姐对你有了情,大师兄可能会有遗憾,但更多的是祝福你。”
听了金日乐的一番话,金月生豁然开朗,忙不迭地道谢指点。忽然他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作为兄弟,咱们是一定力阻师兄配阴婚。如果师兄不配阴婚了,必然会娶兰儿和婷婷。”
金日乐笑了:“配阴婚这事,谁也阻止不了啦!不过咱们还是尽力劝他。至于娶不娶沈姐姐,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在他决定之前,能不能俘获沈姐姐的心?”
配阴婚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成了,曹继武这辈子,算是完蛋了!尽管金月生深爱沈婷婷,但配阴婚一旦成真,差不多能毁了曹继武的一生,所以金月生担心不已。
金日乐摇头叹道:“咱们尽力劝他,但不干涉他的决定,你看如何?”
金月生点头,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急忙揪住了衣领:“乐乐,你不是早对兰儿有意思?”
没想到金月生会这么冒冒失失地一问,金日乐一愣,心里顿时犯嘀咕:说自己对佟姐姐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一定是假的。如果说有吧,又好像是没有,我的娘亲啊,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见金日乐沉思,金月生凭多年的感情,判定他对佟君兰的爱意,是若有似无的感觉。
金月生不由得笑了:“有就是有,别藏着掖着!”
金日乐终于点头承认了。他忽然脑瓜子一转悠,想出个坏主意:“沈姐姐和佟姐姐,不都喜欢大师兄嘛,咱们俩联合,挖他墙角如何?”
这主意够馊的!金月生有些不乐意:“毕竟是大师兄,咱俩明目张胆地挖墙脚,太不够意思了吧?”
“谁让他是大师兄呢?既然是大师兄,这大把的好处,就不能他一个人全占了!”
这无耻又无赖的理由,金月生竟然非常高兴:“不错,既然是大师兄,就是用来顶缸的。俩人合伙挖墙脚,一定会有不少乐子!”
二金晃悠着脑袋,鼓捣了半天,终于击掌明誓:一定要把大师兄的墙角给挖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