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绽放雪映红,暖阳初出心意暖。远处犬声传深巷,近旁鹦哥道早安。经冬嫩草含雪聚青,临窗少女对镜精妆。情窦已开心难静,意马奔驰向情郎。
太阳刚刚翻出鱼肚白,辽东靓妹子佟君兰就赶忙起床,换了一身精美的汉家秀装,对着铜镜,精心而仔细地打扮一番,便急急忙忙赶往干将铺。
干将铺尽管一片荒芜,还有一群粗野夯俗的大老爷们,环境几乎烂的不成样子,但那里却有情哥哥。心思全在情哥哥身上,自然没有心思去在乎环境。
当然在家里也是一样,所有的灵魂都被情哥哥抽去了,对其他事情的敏感度,自然降低不少。刚刚飞出回廊,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转了出来。满心思全是情哥哥的佟君兰,躲闪不及,一头撞进了怀里。
一大早就挨了撞,佟盛年自然很不高兴:“这么慌张,要去哪里?”
佟君兰不知所以,小心脏突突直跳。少女情窦初开,即便是再大方的靓妹,也带着天然的羞涩,所以她哪里敢把实话告诉佟盛年,急忙定了定心神,眼珠子一转悠,脱口而出:“给四叔请安去。”
佟盛年大眼一瞪:“还没给我请安呢!”
佟君兰立即顺坡下驴,连忙向佟盛年问早安。
这早安请的可真快!佟盛年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佟盛年还有事,懒得和她磨叽。然而他刚转过身去,忽然听见背后清晰的步摇声脆。
步摇精巧玲珑,是汉家女儿常用的头饰。然而由于乘马不便,所以女真女孩,向来不喜欢步摇。深入骨髓的习俗,促使佟盛年下意识地回了头。他见佟君兰蹑手蹑脚地猫腰溜,急忙喝住了她。
此时的佟君兰,一身雪白绣兰裙裳,惊鹄髻,柳叶鬓,弯月额发,翡翠簪花金玉步摇,耳上坠着飞凤玉吊环,非常靓丽的汉家闺秀。
佟盛年仔细打量女儿,顿时狐疑起来:“从来没见过你这般装束,又在整啥幺蛾子?”
佟君兰木在那里,小心思咕噜噜乱转。正在她不知怎么办时,佟六十从屋里慢慢踱了出来。佟君兰大喜,急忙跑过去给佟六十请安。
佟六十心思缜密,睿智过人,远比佟盛年的直脑筋,强多了。其实回廊里的情形,他早已望见,看见佟君兰这身打扮,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佟六十故意一拉脸,想训她两句。然而话还没出口,佟君兰就撒起娇来。
见佟六十手足无措的样子,佟盛年气呼呼地埋怨:“都是你给惯的!”
当年毛文龙成功偷袭镇江,金国镇江守将——游击将军佟养真一家,被押赴北京城斩首。佟养真的弟弟佟养性,就把他唯一幸存的儿子佟盛年,接到了自己家中。因此佟盛年和堂弟佟六十的关系,极为密切。
佟盛年和大儿子佟国纲,经常跟随佟养性去打仗。因此他的小儿子佟国维和小女佟君兰,实际上由佟六十夫妇抚养成人。佟氏兄弟经常征战在外,很少相聚。这次好不容易同在南京城,因此住在了一起。
佟六十的及时出现,帮佟君兰解了围,三人前往正堂吃早点。
佟家世代经商,熟谙汉家文化。因此佟君兰的这身打扮,佟六十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常年女真的二把头打扮,猛然之间换成了步摇惊鹄髻,反而令佟六十耳目一新。
三人选了位置坐定,佟六十仔细打量了佟君兰,摇头笑了:“打扮的这么漂亮,是不是要去见情郎?”
佟君兰由佟六十夫妇抚养成人,因此她所有的心思,佟六十全知道。她和四叔之间的亲情,要比亲爹佟盛年浓密多了。他们之间的话语,也更为直接随意。
此时被佟六十直接点穿了心思,佟君兰害羞,不高兴地冲他撅了撅嘴。
佟盛年很不高兴,阴着一副张飞脸:“昨天疯了一天不见人,是不是和曹继武那小子,鬼混在一起?”
昨天议事厅当中,佟氏兄弟心里其实都明白,佟君兰看上了曹继武。佟君兰也知道瞒不住他们,而且自己心直口快,不善拐弯抹角。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继武哥哥!”
没想到她竟然大大咧咧地承认了,而且还带着爱咋滴咋滴的表情!佟氏兄弟很是吃惊。
“越来越不像话,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佟盛年直接怒了,腾地起身,抽了一把鸡毛掸子就打。
佟六十连忙用手架住鸡毛掸子:“二哥何必动怒?吃早饭呢,搞的鸡飞狗跳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佟盛年气呼呼地扔了鸡毛掸子,对佟君兰叫道:“喜欢也没用,皇帝点名要你入宫。”
原来皇上在八旗中选秀女,佟君兰这么漂亮的美女,当然逃不过敬事房太监的眼睛。宫中美女众多,全围着一个男人转,勾心斗角那是家常便饭。活泼开朗的佟君兰,自然不愿入宫。所以她偷偷躲入佟国纲的军中,逃出了京城。
佟国纲要开往福建,那里如今可是前线。他觉得不安全,于是将佟君兰留在了南京。佟君兰和佟盛年的关系并不好,正打算再次逃跑,此时火器营也到了南京。由佟六十护着,佟君兰的日子自然舒服多了。
此时佟盛年又提及了入宫,这明显是要摧毁她一生的幸福。佟君兰气不打一处出,一把摔了筷子:“我才不要入宫呢,皇上有了那么多老婆,竟然还要抢弟弟的老婆。即便如此,竟然还不知足,还要选秀,真是好色成性!绝对不是什么好……”
“竟然对皇上不敬,看我不打死你!”
当今皇上,抢了弟弟的老婆,这可是个天大的忌讳。佟盛年大怒,又拿起了鸡毛掸子。佟君兰急忙躲在佟六十身后。佟六十不得不抱住佟盛年劝解。
佟氏兄弟,身材力量差不多,佟盛年被佟六十抱住,根本打不着佟君兰。见佟盛年气急败坏的样子,佟君兰觉得好笑,躲在佟六十身后撇嘴偷笑扮鬼脸。
瞎蹦了半天,佟盛年折腾的够呛,只好作罢,愤愤地扔了鸡毛掸子。一众下人,全都捂嘴偷笑。
佟六十安稳了佟盛年,警告众仆:“今天有人敢把这事传出去,休怪我的刀快!”
众人唯唯诺诺。佟君兰朝众人一摆手,众人转身一道烟,全不见了踪影。
此时屋内只剩三人,佟盛年怒气难消,一屁股坐了下来。
佟六十坐定,给佟盛年倒了一杯酒:“二哥还是消消气吧,兰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从京城一路,万里迢迢跑出来,不是我拦住,你还没打着她,她就早跑了。”
佟君兰闻言,心里很高兴:四叔一直向着自己,可这亲爹,就不敢恭维了!
一个生育,一个养育,待遇咋就不一样呢!佟君兰故意朝佟盛年挤了挤眼睛,吐了吐舌头。佟盛年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腾地又站了起来。
要是撒开脚丫子跑,佟盛年自然追不上佟君兰。佟盛年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几乎要喷出火来,把气洒在佟六十身上:“都是你们两口子给惯的!”
当年毛文龙镇江一役,佟盛年侥幸不在城中。父兄全家被杀,佟盛年性情大变,经常癫狂亢奋,以致胡乱杀人泄愤。佟养性怕他殃及家人,便将佟国维和佟君兰交给佟六十抚养。
后来毛文龙被杀,佟盛年的性情,才渐渐好转,于是他想把一双儿女带在身边。
当时佟君兰年纪小,不认识佟盛年,见他胡子拉杂,破衣褴褛,以为他是乞丐,出言嘲讽。佟盛年大怒,拿着刀满院子追佟君兰。佟六十大骇,以为他又犯病了,便把他赶了出去。所以最终佟国维和佟君兰兄妹,皆由佟六十夫妇养大的。
因此佟国维和佟君兰的性情,和佟盛年一点也不像。众人经常拿这事和佟盛年开玩笑。佟盛年直脑筋,常常一肚子火气,因此经常埋怨,佟六十也从不和他争辩。
此时见佟盛年吹胡子瞪眼睛的,佟君兰又觉得好笑,又要用鬼脸撩拨他,结果撞上了佟六十的白眼。佟君兰连忙低头装作吃饭,心里偷笑:谁叫你当年要杀我,气死你!
见佟六十不理会自己,佟盛年一肚子气没处潵,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喝了一杯酒,训佟君兰道:“你不乐意也没用,皇命难违!”
佟君兰很不高兴,待要发作,忽见佟六十给自己使了眼色,只好撅嘴生闷气。
佟六十喝了一杯酒,捋须想了一会儿,对佟盛年道:“我看皇上神情恍惚,心思全不在国事上!”
佟盛年急忙咽了一口酒,吃惊道:“背后不可议论皇上是非,否则要灭九族的!”
佟君兰翻了白眼,一脸轻蔑:“下人都走了,你没瞧见?胆小如鼠!”
佟盛年的屁股,像是被扎了一针,呼一下又蹦起来了。佟六十连忙拉住他,转头瞪了佟君兰一眼:“别再胡闹,再不听话,就直接把你抓进皇宫去。”
佟六十瞪眼一吓唬,佟君兰连忙低头,不敢再说。
由佟六十护着,佟盛年也无可奈何,又来埋怨:“瞧你养的,目无尊长,刁蛮成性,必会给咱家带来灾祸!”
佟君兰很不高兴,小嘴一撅,就要反怼。佟六十冷不丁敲了她脑壳,佟君兰顿时闷头吃饭,不再理会佟盛年。
等佟盛年气消了些,佟六十倒了一杯酒,郑重说道:“二哥,说心里话,我也不赞同兰儿入宫。”
此话一出,佟盛年顿时惊得瞪大了眼。佟君兰则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声叫好。
佟六十急忙示意佟君兰安静,凑近对佟盛年道:“紫禁城戒备森严,皇帝后宫,美人甚多。其间勾心斗角,相互倾轧,比比皆是。以兰儿的个性,必会搅得后宫鸡飞狗跳,到时不但毁了兰儿一生,也会牵连咱家!”
佟盛年闻言,低头不语:兰儿这犊子,性子就像炮仗,到了哪里,都不是清闲的主。真要是进了宫,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看来还是老四了解这丫头。
见佟盛年沉思,佟六十长长叹了口气,一脸悲切的无奈:“青儿虽生下皇子,但备受冷落,又见不上儿子。所以既得不到爱,又无从将爱付出,心如刀绞,暗地里以泪洗面,度日如年,恐不久于人世也!”
皇宫内院,不是寻常人家。没有地位的宫女,即便生出皇子,命运也是身不由己。佟六十悲伤不已。
佟君兰抱怨佟盛年:“都怪你,当初姐姐也不愿入宫。都是你,不知哪根筋抽错了,害的姐姐生不如死!”
佟盛年愧不敢言,低下了头。
佟六十至情至性,他绝不会拿自己的子女,当做交换的条件。然而佟盛年可就不一样了,他对皇权不敢有半点质疑。
恰当的选择,往往大于努力!出身商家的佟盛年,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当初为了攀上皇家的关系,他佟盛年愣是不顾佟六十反对,亲手将大女儿送入了皇宫。然而即便把女儿送了进去,佟家的地位,也没有因此而改观。
此时的佟盛年,有些后悔,更多的却是不甘心,但他不敢表露出来。但他那点心思,全在佟六十眼里。
过了半晌,佟六十摇头叹息一声:“纵使以后,青儿所生的皇子坐了皇上,二哥你跟着坐了高位。然而得来的荣华富贵,却是拿青儿一生的幸福,做为代价,这也太不值了!所以将兰儿也送入宫内,我不赞同!”
既然送女儿也得不到好处,佟盛年心里有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