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理智的洪承畴,慢慢重新坐回了主位。他缓了缓气,刚一抬眼,正好撞见金日乐的鬼脸。那一脸的戏谑,令洪承畴刚刚提起的一股气,顿时又泻了下去。
三兄弟如今身份卑微,可以没皮没脸,但他洪承畴却不能二皮脸。
当众让我丢脸,也让你小子出出丑!
洪承畴咽了一口气,打定主意,堆起客气话,对曹继武摆手道:“贤侄先坐!”
这语气当中,透着两分愤恨、三分不情愿和七分得意。三兄弟熟谙《无暇神相》,岂能听不出来?
洪承畴脸上阴晴不定,又在鼓捣什么坏主意?三兄弟疑惑不定。
不管他,见招拆招就是了!
曹继武打定主意,于是拉着二金,一起坐了下来。
见三兄弟坐下,洪承畴捋着胡须,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微笑:“贤侄,本使出一联,你对下联,如何?”
闹了半天,原来是对子!二金大为放心。
见洪承畴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金日乐露出一丝坏笑:好你个洪承畴,竟敢班门弄斧!大师兄是个书呆子,对对子,岂能怕你?等会三爷给大师兄加把火,燎燎你那炸翅的毛!
金日乐打定主意,见曹继武发愣,拱了他一肘子:“别再犯葫芦,老泰山要考你了!”
调皮鬼竟然学了红杏的语气,男不男,女不女的,众人皆笑破了肚子。
洪承畴虽然很生气,但此时的他,早已恢复理智。和没脸皮的家伙计较,自然落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洪承畴没搭理金日乐,口中吟道:
“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
北雁南飞,两只翅膀一东一西,上下翻飞。这对子既工整又形象,真是太难对了。
洪承畴果然有两下子,众人皆赞叹不已。
见曹继武对不出,洪承畴得意洋洋,一心想办曹继武难看。
正当洪承畴要出言讥讽之时,只听曹继武缓缓说道:
“西江东流,两岸南北为左右。”
二金大声叫好。
索图拍手赞道:“好对,好对!大江西来东去,江南江北,江宁为左,扬州为右,妙,妙,妙!”
众人也纷纷夸赞曹继武。
洪承畴很不服气,低头一想,又来出对:
“雪地鸦飞,白纸乱涂几点墨。”
众人又很吃惊,议论纷纷,赞叹不已。
见洪承畴一脸得意,金月生小声对曹继武比划道:“这真是将门虎女,你这老丈人,和大嫂一个德行,心眼比针尖还小。老是拿怪词来难你,看来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你出丑!”
金日乐也小声笑道:“师兄说的对,如果你连老丈人都干不过,这就成了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大嫂那么水灵的美人儿,岂会嫁给一个黄鼠狼崽子?”
此时众人都在等曹继武的对子,议事厅非常的安静。二金声音尽管小,但还是被众人听到了。两个家伙刚才的俏皮话,又粗又糙,既揶揄了曹继武,调侃了红杏,又把洪承畴给埋汰了一番。众人皆暗笑不止,佟君兰银铃般的笑声,更是响彻了整个议事大厅。
洪承畴坐不住了,起身指着曹继武的鼻子怒道:“对不出来,别想娶我女儿!”
被二金调侃,曹继武虽然早已习惯了。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曹继武还是有点小小的不适,脑袋竟然短路了。
听了洪承畴的话,金日乐急忙捅了捅曹继武:“快啊,老婆马上没有了!”
曹继武踢了金日乐一脚。然而此时不是和这家伙计较的时候,曹继武于是吟道:
“霞天雁过,锦简斜写数行书。”
二金大声喊叫,佟君兰更是跳脚拍手叫好。众人又纷纷夸赞不已。
雪地鸦飞,白纸乱涂几点墨。
霞天雁过,锦简斜写数行书。
洪承畴虽然气恼,但曹继武的对子,确实工整对仗,没有一点毛病。
二金的鬼脸又来了,洪承畴避开他们的目光,缓了口气,又出一对:
“风吹水面层层浪。”
曹继武脱口而出:
“雨打浮萍点点清。”
洪承畴:“雾锁山头山锁雾。”
曹继武:“天连水尾水连天。”
洪承畴:“凤落梧桐梧落凤。”
曹继武:“珠联璧合璧联珠。”
“踏破磊桥三块石。”
“剪开出字两重山。”
……
众人皆大声叫好。
洪承畴待要再出一对时,只听佟君兰叫道:“经略使大人才高八斗,我等皆很佩服。大人既为长辈,已连出数对。如果再出的话,则有以老欺少之嫌。不如让曹公子来出一对,大人如何?”
是我考他,还是他考我?洪承畴瞪了佟君兰一眼。
佟君兰一心想让曹继武出彩,根本不怕洪承畴的眼神。
知女莫若父,佟君兰心里想的是什么,佟盛年心里很清楚,生气地训道:“你添什么乱!”
有三兄弟在场,大家都很开心。众人巴不得看洪承畴的笑话,于是书杰伸手阻止佟盛年道:“提督大人说哪里话,本王以为,兰儿说的甚是有理。”
众人也纷纷附和,皆要曹继武出。
连王爷也跟着起哄,洪承畴无奈:你一个武夫,凑巧对出我的对子,哼!我寒窗十年,文坛一生,不管你出什么,我皆能对得出。
见洪承畴点头答应了,金月生唆使曹继武:“师兄,出个难的,不然你丈人会说你葫芦头!”
金日乐也怂恿道:“对,出个绝对,难死他。以后见了面,也不至于被丈人压一头!”
二金捣蛋,众人皆笑,洪承畴差点气爆了肚皮。
穆马凑过来,小声对二金道:“你俩别再瞎闹,洪承畴早生气了。”
没进议事厅之前,孙思克曾给三兄弟简短提过穆马的经历。此时穆马刚要走,曹继武灵光一闪,忽然问道:“穆马老叔,你是不是做过镇江守备?”
穆马奇怪,下意识地回道:“那是辽东镇江,和这江南的镇江,不是一回事。”
曹继武大喜,对着洪承畴叫道:“北镇江,南镇江,南北镇江镇镇江。”
佟氏兄弟闻言,露出了凶恶的眼神,曹继武心中不快。
然而此时众人纷纷叫好,除了曹继武外,谁也没有注意到佟氏兄弟的表情。原辽东镇江守备,现今镶黄旗都统穆马,如今驻防江南镇江。镇江总兵王辅臣,如今和穆马同镇镇江。众人纷纷看着穆马和王辅臣,皆大声叫好。
金日乐叫道:“这几乎是绝对,谁要是能对出,我愿以宝剑相送。”
金日乐抽出了白龙剑,剑身雪白,剑刃泛蓝,众人皆赞好剑。
金月生也叫道:“谁要是对出,我这把宝刀也相送。”
金月生抽出雁翎刀,插在地上,雁翎高翘,通体银白,刃闪青光,众人皆赞好刀。
一把好的兵器,甚至比将军的命还重要。二金这么年轻,竟然拥有这么好的刀剑,众人皆很吃惊。
穆马惊问:“你们两个,哪来这么好的刀剑?”
三兄弟深谙棠溪冶兵技艺,给自己打造一把趁手的精兵,自然不在话下。金日乐于是把习得铸兵术的事,简短地告诉了穆马。
穆马大喜,一手拿刀,一手拿剑,对众人大叫:“瞧瞧,绝世刀剑,千金难得。快对,快对,谁能对出,就是谁的了!”
穆马拿着刀剑到处炫耀,众人皆试了试刀剑,赞叹不已。
大家虽然爱慕白龙剑和雁翎刀,但谁也对不出曹继武的对子。洪承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
见洪承畴竟然对不出,金日乐得意了:“洪承畴,快对啊,要不然就……”
金日乐话没说完,背后忽然一声大喊:
“小哼哼闭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红杏跑了进来。
金日乐大惊:不是被关了吗?搞什么名堂?
红杏一出现,顿时帮洪承畴解了围。洪承畴长舒一口气,心里舒坦但不敢表露。
女儿冒冒失失地跑出来,也不大光彩,洪承畴趁机一板脸:“你怎么跑来了?”
本要扑到洪承畴怀里,但见老爹板脸生气,红杏便停住了脚步。她很聪明,为了掩饰尴尬,对曹继武叫道:“这对子不算,重出。”
红杏耍赖皮,二金不乐意了,金月生打趣道:“好啊,竟然帮起老爹对付郎君!”
金日乐也一脸坏笑:“你既然能跑来,一定在外边偷听好久了。男人为难,你却不出来。见老子为难,你就蹦了出来。胳膊肘子竟然往外拐,回去看大师兄怎么修理你!”
众人哈哈大笑。
和三兄弟在一起习惯了,听了二金的话,红杏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对着三兄弟笑嘻嘻地叫道:“偷听又如何?你们三个见色起意,好不要脸。”
原来佟君兰送茶的那一情节,也被红杏瞧见了。
佟君兰不高兴了:“杏姐姐,你说谁呢?”
红杏待要调侃,金日乐抢先叫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好色。天牢抱美妃,一夜风流情,仁义祖宗全都不要了,我们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洪承畴和庄妃的事,人尽皆知。如今这事被金日乐给挑出来了,众人哄堂大笑。洪承畴又羞又怒,脸涨得通红。
红杏调皮,三兄弟捣蛋,洪承畴的风流韵事又那么有料。接下来,这议事厅必成一锅粥。
三兄弟那么不要脸,洪承畴哪里扛得住?既然抗不住,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见洪承畴溜之大吉,金月生在背后大叫:“洪承畴,别走。当年的良辰佳人,可是温柔地很呐!”
红杏轮粉拳乱打金月生,金日乐起哄:“大师兄,二叔子又吃亏了!”
红杏又来打金日乐。金日乐绕着曹继武转圈,金月生大叫起哄。此时翠莲也跑过来帮忙。两个少女追打两个少年,议事厅顿时又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