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辅臣等一干人,换了甲胄,带着金勇,直奔江边而去。图敏也急速回营,换装带人而出,径往洛洛军营而去。二人按照计划好的策略,分头行动。
安庆驻防镶黄旗大营,洛洛正在和金拐等人议事,忽然卫士进来禀报:“报将军,将军图敏,在外等候。”
昨日刚刚吃了大亏,图敏怎么来的这么快?
洛洛纳闷:“他来干什么?莫不是看我笑话?”
金拐安慰道:“咱们私自调兵,没有通知他,实属不该。他来探视一下,也是理所当然,不必多虑。”
洛洛见说,打消了疑虑,忙吩咐卫士请图敏进来。
不大一会儿,沉重的甲衣撞击声,渐渐而来。洛洛立刻出屋前迎,满脸一堆职业笑容,连连施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图敏还上一堆笑容:“听说你打了个胜仗,本将特来道喜!”
原来真是看我笑话来了!洛洛心里一凉,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
看见金拐等人,图敏撇下洛洛,忙进屋去客套。
两黄旗原本是一家,只是后来实力壮大,故而一分为二。虽然现在暗地里斗气,但明面上还是一家人。所以等客套完了,图敏也就不客气了,朝一张太师椅坐下,看着洛洛,故意问道:“自从洪承畴经略江南,我等难得清闲,将军为何不享清福?”
图敏这么一问,显然是怪罪洛洛不安分守己,白白死了许多八旗将士。
洛洛脸上火烧,不知如何回答。
死了那么多旗人,金拐也有愧意,急忙替洛洛打圆场:“将军休怪,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告知,还望见谅!”
“原来是先生的意思。先生的事情,图敏自然不敢多问。”图敏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本将的部下,见有些兄弟发了点小财。他们愤愤不平,私下也要本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着实令本将难办。”
吃刀口饭的,都想捞点横财。图敏军纪严明,属下不敢胡为,然而洛洛就不行了。图敏这番话,暗指洛洛强抢民财,造成将士怨言,引起军心不稳。
在场的全是人精,谁都听得明白。军心动摇,这可是大忌。石廷国可不傻,立即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朝洛洛一瞪眼。
洛洛吓得一哆嗦,冷汗直冒,连忙辩解:“没有的事,肯定有人造谣中伤,将军休要误信流言!”
祖泽志不喜欢洛洛这号人物,冷哼一声,起身而去。
恰在此时,一个卫士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声叫嚷:“将军不好了,马鹞子在江边,把咱们的人给围了起来!”
卫士这么一喊,全露馅了。
洛洛气急败坏,给了他一巴掌:“喊什么喊?众位将军在此,瞎了狗眼了你!”
图敏见状,故意一脸疑惑:“江防归总兵所辖,咱们八旗军,到那干嘛去了?”
驻防八旗,只管守城,其他的,全是绿营汉军的事。图敏意思很明白,洛洛多管闲事。被扇倒的卫士爬将起来,看见洛洛难看的脸色,不敢再言语。
石廷国眉头一皱,急忙对图敏和洛洛道:“王辅臣乃御前一等侍卫,这犊子目空一切,性情急躁,不太好惹。你们快去看看,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洛洛立即飞身而出,图敏也随即跟来。
金拐怕洛洛不济事,急忙吩咐裕荣和满奇跟上。
裕荣不满:“头领,洛洛这小子,八成又是手脚不干净,被王辅臣逮了现成。”
满奇也不满嘟囔道:“洛洛把手伸到王辅臣怀里了,他岂肯善罢甘休?”
石廷国安慰二人:“八旗和绿营互不相属,洛洛虽有小过,但却是咱们八旗之人。咱们八旗地位高,王辅臣不是不知道,他不敢乱来。”
裕荣摇头道:“头领你难道不知道?王辅臣被八旗称为‘马鹞子’。当年摄政王都被打的屁滚尿流,此人根本不把八旗放在眼里。”
满奇也附和道:“王辅臣这个二愣子,天他都敢捅,谁能入他的眼?整个安庆城,就属他官大,一等侍卫兼任二品总兵官,寻常的套路,能管用吗?”
石廷国闻言默然。
马鹞子王辅臣,纯粹的实力派。八旗是他手下败军,玩套路,他王辅臣根本不买账。万一把他惹毛了,安庆城就完了。
石廷国低头想了一下,叹了口气:“你们快过去,适时让洛洛收手。”
狠角色,谁也不愿去招惹!二人要的就是这句话,应声告辞而去。
……
江边一帮绿营军,将八旗将士团团围住,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想让。但绿营军人数众多,八旗将士,显然是底气不足。急急忙忙赶来的洛洛,心中很不是滋味:你王辅臣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支援的八旗军,急冲冲地跑来,躲在暗处的王辅臣,早瞧见了。
还没等洛洛站稳,王辅臣突然闪身:“洛洛将军,本将等候多时了。”
洛洛并不还礼,反而指着邵令之的鼻子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老子的事,还不快快给老子退开!”
马鹞子翻脸不认人,洛洛不敢直面王辅臣,拿邵令之出气,影射王辅臣。邵令之自然大怒,刀都抽出来了。白勇和蔡元,急忙把他拉到一边。
兄弟被欺负,王辅臣自然很不高兴,但默然一想:他乃八旗,不好与他相争。
于是王辅臣强忍怒气,缓缓说道:“自从洪经略总督南直隶,江南一切江防,皆由绿营镇守,你们八旗的手,伸的也太长了吧?”
刚才邵令之被拉走了,给洛洛造成了错觉。他以为套路管用,顿时胆量爆棚,跳脚指着鼻子大骂:“王辅臣,你个混犊子,洪承畴算什么东西?整个天下,都是我们八旗打下的。你一个小小的赌徒,胆敢管我们八旗的事?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这一下彻底把老虎给激怒了,王辅臣怒睁圆目,上前来的八旗兵丁,吓得纷纷倒退。
王辅臣一把揪住洛洛,一字一顿:“洪经略乃皇上钦点,辱骂洪经略,就等于说万岁无能。老子乃堂堂御前侍卫,藐视御前侍卫,就等于蔑视皇上。今日你这狗杂既然撞上来,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邵令之等人,提刀快步奔来。对方动了真格,洛洛顿时吓坏了,浑身直哆嗦。
此时图敏、裕荣和满奇也赶来了,三人连忙上前充好人。
图敏横身挡住王辅臣:“总兵息怒,大家同为大清军人,何必伤了和气?”
满奇也附和:“是啊是啊,洛洛近日心情不好,还望总兵海涵!”
裕荣也上前好言相劝。
王辅臣气稍消。
蔡元忽然厉声大喝:“洛洛,你一个小小的参将,见了总兵大人,还不行礼!”
总兵是二品武将,参将才是三品。
满奇连忙瞪了洛洛一眼。洛洛顾不得擦冷汗,连忙哆哆嗦嗦地向王辅臣行礼。
王辅臣眼光斜挑,一脚踏着缆桩,质问道:“洛洛,对本将的江防军务,有何不满?”
见洛洛愣神,白勇左手握鞘,右手握刀,猛地一抽一放,震鸣之声不绝于耳,喝道:“洛洛,回大人问话!”
洛洛心惊,又打了一个冷颤,吓得眼神涣散,根本无法说出话来。
裕荣连忙解围:“总兵大人息怒,洛洛也是误听谗言。听说船上有匪资,故派人扣下。事先没通知总兵大人,还请大人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自从洪经略总督江南,三令五申,江南初定,民不聊生,百废待兴。经略使大人一再强调,江南乃商贾云集之地,东转西运,协补盈缺,过往客商,若无确凿证据,一律不得擅自扣押截没,否则严惩不贷。”
王辅臣缓了口气,“洛洛,你既然能扣押商船,请出示证据,也好让本将给经略使有个交代。”
王辅臣打了一通官腔,直接将洛洛的套路封死。以前的洛洛,强抢民财,有谁敢过问?他哪里管什么证据,只要听说有钱,管他青红皂白,派人上去直接就扣了。
见洛洛哑口无言,王辅臣转身问:“船上人家,你们可有通行证?”
金勇连忙将通行证拿出来。
王辅臣扫了一眼,递给图敏。图敏接过来细看,裕荣和满奇也凑过来,只见数行官文,下盖有江南经略使洪承畴的大印。
满奇确认为真,立即冲船上八旗兵丁大叫:“你们这帮瞎了眼的奴才,还不赶紧下来!”
刚才马鹞子一番凶狠,船上众兵丁,早已心惊肉跳,此时听得满奇一声喊,忙争先恐后挤下船来。
金勇此时急忙对王辅臣道:“总兵大人,他们把我们主人和少主人,也给抓走了。”
大家一听,忙回头看洛洛。
此时的洛洛,早被吓丢了魂,要不是裕荣暗中拖着腰,他早就瘫下去了。
图敏适时打圆场:“玛鲁,还不快回去放人!”
玛鲁闻言,飞身跑去。
满奇见状,适时收场:“总兵大人,我看误会已除,大家同为大清将领,也不要因此伤了和气。改日我做东,请大家吃酒。如果没其他事,我们就告辞了。”
王辅臣也不强留,随性一摆手:“老子公务在身,恕不远送!”
裕荣、图敏也告辞而去。
一路上,被裕荣倒拖的洛洛终于回过神来,裕荣长舒了口气。
洛洛瞧见自己士兵懒懒散散,垂头丧气,破口大骂:“瞧瞧你们这帮犊子,竟然被王辅臣一个汉杂,吓得屁滚尿流!”
满奇看不下去了,指着洛洛的鼻子嚷道:“你就别说他们了,瞧瞧你自己熊样,不是我们三个给你撑腰,你现在就是野鬼了!”
众士兵本就不满,见满奇撑腰说话,叽叽喳喳嚷嚷道:“是啊是啊,都是你自找的。”
“马鹞子谁敢去惹!”
“马鹞子什么人,当年摄政王都屁滚尿流!”
……
众将士七嘴八舌,搞得洛洛面红耳赤。
裕荣、图敏见洛洛惹了众怒,急忙将他拉走了。
大家愤愤不平,一路抱怨而回。
……
躲在暗处的三兄弟,见洛洛走远了,便从芦苇荡中跳了出来。
曹继武忙向王辅臣道谢:“多谢王大哥鼎力相助。”
金日乐赞道:“王大哥不愧为一员虎将,随便摆个姿势,洛洛那小子就丢了魂!”
王辅臣愣了一下,吃惊道:“原来你们三个,一直在偷听。”
曹继武笑了:“王大哥莫怪,我们闲等无事,来瞧瞧热闹。”
王辅臣哈哈大笑。
曹继武急忙向邵令之行礼致歉。赶跑了洛洛,自然是美事一桩。邵令之大手一摆,表示小事一桩。
金月生忍不住又来赞道:“王大将军一出马,就把洛洛的气焰杀的干干净净,我看以后这小子,再也不敢在王大将军面前耍横!”
洛洛这个人,心胸狭窄,贪财恋权,实乃小人一个。
王辅臣叹了口气:“此次与他接了梁子,今后恐怕会怀恨在心!”
曹继武劝道:“王大哥不必担心,奸佞小人处处不在。如果遇见他们,选择忍气吞声,更会令他们不屑咱们。倒不如扬刀立威,杀其气焰。以后相遇,则不敢轻视咱们!”
扬刀立威!这番话甚有气魄,王辅臣哈哈大笑:“曹老弟所言甚是,想咱老王,当年杀的八旗魂飞魄散。如今久经官场,反而折了当年锐气,惭愧惭愧!”
曹继武建议道:“王大哥,我们三个在此等候恩人,送他们一程,王大哥不如暂且回府,我们随后便到,王大哥以为如何?”
王辅臣大笑,拍了拍曹继武肩膀:“理所当然,我们先回去,静候佳客。”
邵令之等人,也纷纷施礼告辞。三兄弟一一还礼。
等王辅臣等人走了,曹继武转身对金勇道:“你快派些麻利人手,把金兄和老丈接回来,我们在此等候。以防有人来捣乱。”
金勇闻言,连忙带人飞奔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一干人护着一辆大车,推着金富才,缓缓而来。
洛洛想要的只是钱。金富才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所以钱没到手,金氏父子并没有受皮肉之苦。
金富才见了三兄弟,忙下跪磕头谢恩。
曹继武快步向前扶起了他:“老丈快请起,折煞小子了。”
金富才连连感谢:“多谢三位救命之恩!”
曹继武笑了:“若不是老丈出手相救,我们仨早已喂鱼了。”
金月生也笑道:“是啊,师兄说的没错,当初我们,还不知如何报答您老人家呢!”
金日乐也道:“两位师兄说的不错,如今咱们两方各不相欠。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咱们这叫不帮不相识。正像大师兄常挂在嘴边,‘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众人皆开怀大笑。
金富才有感三兄弟心胸坦荡,有心结交,于是邀他们上船一叙。
然而王辅臣还在等着三兄弟呢。因此曹继武婉拒金富才的好意:“如今的官府,不太可靠,变脸比翻书还快,老丈还是尽早离开是非之地。”
“小壮士说的有理,我等商人,最怕官府不讲信用。”
金富才叹息一声,对三兄弟道,“今后三位若去了荆州,一定要来金家巷,找我金富才,好让老朽略表地主之意!”
三兄弟谢了金富才的好意。
金富才让金印去拿三包孤山龙井春,让三兄弟代为致谢王辅臣。
金印递过龙井春,附耳曹继武:“想不到你小子,竟然和鞑子官府,也有一腿!”
曹继武附耳反讥:“你们商家,若不是黑白通吃,如此贵重货物,怎能走的了?”
金印很不高兴,咬耳道:“总比你投靠鞑子,强百倍!”
“黄皮黑心,投机倒把,不嫌丢人!”曹继武张口吐舌,挖苦金印。
“下次不要碰到我,否则我让你吃狗屎!”金印脸上露出一丝奸笑。
“现在的你,不是比吃狗屎更难看?”曹继武附耳反讥。
金印眯起斜眼,皮笑肉不笑:“咱们骑驴看账本。”
曹继武拉脸傻笑:“走着瞧!”
……
二人耳语半天,金日乐叫道:“你们两个,又嘀咕什么呢?”
金月生回道:“还能说什么?瓜瓜瓜瓜,说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呗。”
金日乐摇头:“这两个混犊子,倒像一对冤家。”
金家正要撤板开船,忽听金日乐大叫:
“你们快看!”
众人连忙远方望去。
原来曹继武帮助过的那一对母女,正在苦苦哀求船家搭载。三兄弟连忙飞身过去。
那妇人一见曹继武,连忙行礼诉苦。
原来曹继武给她们的银子,被贼给偷去了。没有钱,千里迢迢行船,没有人愿意搭载。
金日乐建议道:“金家父子正好顺路,捎她们一程,也不是难事。”
曹继武点头同意。
一阵清脆的拨浪鼓声,顿时把小女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小时候上山,郑三娘也曾给小继武买过一个。那个丫丫葫芦拨浪鼓,后来三兄弟经常抢来抢去,它承载了三兄弟最为美好的童年。
货郎见金日乐一脸的稚气,急忙过来招应。曹继武从童年美好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从金月生怀里摸出买糖葫芦剩下的铜钱,买了四个拨浪鼓。
小女孩得了拨浪鼓,满脸都是灿烂,和金日乐比划了起来。
……
见三兄弟搀着一妇人而来,金富才忙让金勇下船探究竟。
曹继武从金日乐怀里掏出一锭大银,递给妇人。
妇人千恩万谢,随金勇而去。
刚要上船,那小女孩忽然回头问曹继武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大师兄曹继武,我叫金日乐。”金日乐拿拨浪鼓挤了挤她那嫩嫩的小脸蛋,“那是我师兄金月生。”
小女孩一脸的兴奋:“我记住了!”
曹继武一把将她抱上了船,金富才等人,伫立船头,向三兄弟道别。
三兄弟也挥手致意,大船慢慢起航,不大一会儿,就渐渐消失在天水一线间。
三兄弟也原路返回总兵府。
金月生忽然疑惑道:“师兄,那小女孩冷不丁问你名字,要干什么?”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还能干什么。你没瞧见大师兄,又送糖葫芦又送拨浪鼓又是送银子的。人家是王八瞧绿豆——对上眼了!”
金月生笑了:“净扯犊子,人家还不懂事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金日乐一脸坏笑,“他们汉人有娃娃亲,还有什么青梅竹马。大师兄这是提前留个好印象,将来说亲也好开口。”
曹继武忍不住了,伸手就揍金日乐。
这家伙防着呢,早溜开去了。三兄弟于是又在大街上,你追我赶,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