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里没开灯,这样就不会有人会发现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穿黑袍的神秘男人。
黑暗中爷子俩对桌而坐各怀心事,这时,张胜然说道:“我的腿跛了,脸也破了相,全身上下无数道被鲨鱼撕咬的伤疤,人人都以为我死了,说白了我
现在跟死人没区别。”
张胜然脸色阴沉着,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道:“以前我风光无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巴结讨好声一片。说实话那时候我就是
个土皇帝,称霸一方。可是你看看如今的我是什么样?我身无分文,就连你也成了穷光蛋,我这副样子走到哪都都会遭别人白眼和唾弃,就好像我是一
个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人。你呢,一个人守着整栋大厦独自己在角落里,当年的犀利与威武全被现实给磨没了,成了一个从云端跌入深谷的失败者——
这是天要亡我们父子吗?”
张天年摇头:“只要命还在,一切都可以再拿回来。”
“拿回来?”张胜然撇撇嘴,情绪越发激动,甚至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大了一倍:“你凭什么拿回来?难道你去到潘依航那个女人面前说一句‘把家
业给我’她就能乖乖的把一切奉还到你手上?”
张天年喝了口茶,平静道:“曾经我也以为你死了,当时我想,完了,我这一辈子的希望啊,全没有了。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给谁花?我的儿子就是
我活着的动力,儿子没了,我还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我就想着,我也去死吧,这样就不会活受罪,看着你的照片想着你小时候的事煎熬自己。”
张胜然的脸完全淹没在黑暗中,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张天年接着说道:“不过我心底总有一丝不甘,因为我没有见到你的尸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觉得我死不瞑目。于是我费尽了力气到处寻找你的下
落,我甚至想过哪怕你被肢解,我也要找到你的一根手指。”
“呵呵,你可真会异想天开。”张胜然再次苦笑:“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们想要我的命,又怎么会给你留下一根手指头?他们把我踢下涯的时候就想
到,我一定会被海底那些鲨鱼吃得连滴血都不剩。”
“不管怎样,你终究逃脱了鲨鱼之口,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这说明什么?”张天年道:“说明,老天也要你我去报仇,特意给你留下一条命。而我之所
以选择以一个看门人的身份留在大厦,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张胜然眼睛突然一亮,盯着张天年问:“爸,你是不是——”
张天年目光一抬递给儿子一个“淡定”的目光,张胜然立刻闭口不言,脸上的兴奋也被掩藏起来。
姜还是老的辣,此时此刻他算是懂了这几个字的含义。
张天年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悄悄指了指走廊方向,轻声道:“小屋外,走廊里包括卫生间门前一共有六个摄像头,这是在大厦落成时为了安全方面考虑
安装的。可是如今形势大变,你能保证那些此时大楼里每一个监控两面不在那个女人的电脑上显示?”
“那个贱人!”一提到那个女人张胜然恨得咬牙:“当初她若是帮我一把,我又怎么会被林扬和潘阳两个败类算计?那个贱人一定与姓林的有一腿,却
在我面前装成水似的那么纯。贱人贱人贱人——早晚我把她脱光了游街!”
张天年摆摆手:“你身上戾气太重,这样会暴露你自己。”
他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今时不同往日,你我不再是原来的你我。商圈里那些原来站在我们一边的大家大户都已经与我不再有任何往来,反而用尽各
种办法捧着潘家,恨不得与他们有极为密切的合作,人人争着抱紧潘家这根大粗腿。商场如战场,每一场胜利背后都会有人付出惨痛代价,我们张家在
与林扬这场斗争中输了,你我很惨,可是这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一场商战必然的结果罢了,总会有一方要输要付出全部,他们是看客,看的是戏,我和你
是这戏里的角色而已。”
“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正在分享胜利果实的潘家人也不见得就能稳坐交椅,他们一定也提防着我,怕我还有什么后手。我只要一天不死,他们表面
上可以若无其事可是内心里却不得不警惕着,恐怕每天睡觉都睡不踏实。”
“我每天在这六个摄像头的监控下活动,我故意装作不在乎,故意让他们看看我一天过得有多颓废,多清苦。可是我自己知道,这些都是在演戏给他们
看。他们急,可是我不急,我在世上还能有多少年?拼了老命到死那天拉一个垫背也值了。可是他们却很怕,因为他们才刚刚进入享受人生享受辉煌的
好时候——我能玩得起,他们却输不起。”
张天年把杯里的粗茶喝干净,又往杯里续满开水,突然问了一句答案显而易见的话:“胜然,想报仇吗?”
“想!”张胜然斩钉截铁:“从我被一个渔民救上岸醒来后的每一天,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报仇。我要让林扬死无葬身之地,不,我要把他扔下海,
让那些鲨鱼一口一口咬掉他身上的肉,让他尝尝我所受过的苦——那种滋味简直生不如死。”
“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张天年嘴角一弯,说道:“那就好好活着,总有一天我让你拿回属于你的一切,而当初加害你的人,
我会让你看到他们死得有多惨。”
“你有办法?”张胜然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沉默片刻,张天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在被子里一个极为隐秘的边角有一个用线缝起来的补丁。外人只以为张天年日子过得清贫,连被子都是补丁过的
,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那补丁下面另有他物。
张天年扯开补丁,一只手伸进去在棉絮里摸索半天,再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个小口袋。
走回到桌边,张天年将小口袋打开,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十几颗品相绝佳的帝王绿翡翠,第一颗都价值百万。
张胜然一愣,他以为父亲已经一无所有,靠潘依航那娘们儿给的微薄薪水勉强度日,可是没有想到,老爸居然藏着后手!
妈蛋的,还藏着这么多!
那十几颗市面少有的帝王绿就不用说了,单是那张银行卡里的数字就绝对不是小数目。
张胜然笑了,过不了穷日子吃不了馒头咸菜的公子哥注定是没钱花就得死的主儿,当下看到这些值钱玩意儿脸上的笑都变得狰狞可怕起来:“老子又有
钱了,老子又有钱了!”
张天年淡淡道:“拿去,到国外找最好的整形专家给自己换一张脸,然后,我要让你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你的仇人面前,亲眼看着他们死去。”
“爸,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张胜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老爸计划的全部。
以前他一直不服这个老家伙的智慧,总觉得他行事太过沉稳太过谨慎,完全是畏首畏尾,循规蹈矩。可是当张家发生变故时,他却真正看明白了,老的
就是老的,走过的桥比自己走过的路多得多,沉稳下埋着狡诈阴险,谨慎中藏着狠毒无情,他想叫谁死,绝对是悄无声息的捅软刀子,在那人死前最后
一秒才现身,叫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姜果然是老的辣。
张胜然又想到了这几个字。
张天年不动声色,没急着回答儿子的话。
他的复仇计划是他没日没夜苦想了整整一个月琢磨出来的,环环相扣招招致命,就好比是一只潜伏在丛林里的蛇,不动则万象平和,一动必定见血,杀
敌于措手不及。
把杯子里的茶喝干,张天年把茶叶收集起来平铺在一块海绵上,又将海绵晾在窗台,等到茶叶干了之后再收到一个袋子里。
“泡过的茶叶不能扔,还有别的用处,放在枕头里能安神,放在衣柜里能熏香,绿色又环保。”张天年不再提计划的事,没头没脑的说起了茶叶:“以
前我喝有市无价的茶叶,每次才喝两三泡就连茶汤带茶叶全丢了,太浪费。现在想想真是作孽啊。”
张胜然懒得听这些,他对什么破茶叶的根本不感兴趣。
张天年却说得来劲,一边摆弄着手上的湿茶叶一边道:“这些都得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了大用场。有些人,表面上看着好像废人一个没啥用处
,其实,存在既是合理,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这话貌似另有深意,张胜然挑起眉毛看着老爷,心说,这老头说话什么时候学会藏机锋了?
张胜然懒得想那么多,把装有银行卡和一块翡翠的小布口袋收进怀里走向窗边,他从这里进来,自然要从这里出去。
到了窗边他却停顿下来,没回头,只是无比坚定的说了一句慷慨激昂的话:“爸,你等着看,总有一天我会从这栋大厦的正门无比辉煌的走进来,我要
全世界为我欢呼喝彩。”
说完,张胜然走了,小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张天年呆呆的看着窗口,半晌,他说道:“我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