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来给黑熊换药,这家伙都是一副别人欠他二百块钱的样子,脸板得跟砖头似的。
一看到这个样子的黑熊,秦小菲忍不住心里就有火——摆这副脸给谁看呢?
“你今天可以出院了。”秦小菲面无表情,也不看黑熊——谁让他的脸板得那么严肃。
“嗯。”黑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妈蛋的,怎么这么快?说出院就出院。
能不能再多住几天?黑熊在心里这样想。
秦小菲说道:“叫你家人去把费用结算一下,再找护士长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哦——”
秦小菲又补充一句:“住院的时候那位姓林的先生留下一张卡,这段期间所有的费用都是从那卡里划的,好像还剩下不少,出院的时候别忘了把卡带走
。”
“哦——”
片刻的宁静后,秦小菲又说:“回去以后注意休息,伤口不要碰水。有什么问题随时来医院复查。”
“哦——”
黑熊心里有点不舍。他张嘴想要跟这位细心照顾自己的护士说点什么,却发觉自己的语言太贫乏,眼下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
一想到自己嘴这么笨连句话都说不明白,黑熊伤心又生气——他气自己太没能耐太笨太没出息太傻太天真。
于是,他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更严肃了。
秦小菲终于忍不住了,瞪着黑熊:“你装得那么冷酷干什么?你以为你是杀手?”
“——”
黑熊出院的时候只有李斗过来接他,本来花琪是要来的,不过就在刚刚她给哥哥打了一通电话,说是有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来接他出院了。
不等黑熊问妹妹是什么事,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什么事比哥哥还重要?”黑熊心想,妹妹长大了,有自己的隐私了。
当两人从病房里出来站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黑熊抬眼看了一下蔚蓝色的天空。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深吸一口,好像医院外面的空气与里面的相比有什
么不一样似的。
“得了吧,不过就是出了院,搞得跟出狱似的。”李斗眼神鄙夷,这个家伙住院是不是住傻掉了?他天天到医院的草坪上去散步,又不是呼吸不到新鲜
空气,至于搞成这种如获新生的样子?
他也太能拽了吧!
黑熊转过头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懒得跟这家伙多说话。
上次李斗来医院给黑熊送药两人顺便连杀了三盘,李斗三局全输欠了一屁股债,到今天却一个字也不提了。
这家伙没信用!
黑熊的眼神里同样充满鄙夷。
李斗开来的是林扬的别克商务车,这是林扬创业时买的第一辆车,不过到现在它已经基本下岗成为保姆买菜专用车。李斗来接黑熊就把它从车库里开了
出来,也让这个大家伙出来透透气。
黑熊拉开副驾驶的门,想了想又关上,打开后座的门钻了进去。
李斗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我又不是你的专职司机——给我坐前面来,还能陪我说话话不是。”
怎么说人家也是来接自己出院的,黑熊不好意思做得太过分,不然以他的暴脾气和好身手又怎么会被李斗给摆布?
在副驾驶位置坐好,黑熊看着李斗问:“林扬在哪?”
李斗发动车子,慢慢调整方向驶出了医院门前的停车场,这才说道:“干什么?还想让我小师父亲自来接你?”
“没有。”黑熊说道:“想谢谢他。”
“哟嗬——你也会说‘谢谢’?”李斗一脸的惊讶:“你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响屁的人也会说‘谢谢’?”
“我不会表达。”黑熊说道:“大恩不言谢。”
李斗颇感意外:“看不出来,你肚子里有点墨水啊。”
“你瞧不起人!”
“我就是好奇,你会用什么方式感谢我小师父。”李斗嘴角含着笑,很是期待的模样。
“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你说出来让我听?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你又说不让我管?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打嘴仗——没意思。”黑熊不屑跟他多说。
李斗却较上真了:“说不过我就大方承认,闭嘴不言算什么英雄好汉!”
黑熊淡淡的看着正在开车的李斗:“你,跟我打一场。”
“——”
一路上李斗都没再说话,心里琢磨着有什么药能让这家伙的武功全废又不伤身体?
要是有这种药的话他今天晚上就给他吃上,然后明天就约他比武。
李斗心里暗笑,自己真他妈的太聪明了。
……
十一点五十分,忙了一个上午的安若素合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角。
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包裹着她修长的身体,衬衫格外白,映得她的五官有种纯净的美。
她叫来秘书刘卫宁,问:“下午有什么安排?”
刘卫宁说道:“一点半钟要参加一个座谈会,三点钟陪同外商去大发食品厂视察和调研,四点半是每周一次的信访接待日,六点钟有一个招待酒会。”
安若素揉了揉太阳穴,神情略显疲惫:“好,我知道了。”
刘卫宁看着坐在黑色椅子上的安若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安若素不看他,出声问道。
“我有个同学在纪委,他刚才悄悄跟我通了个信,说……”刘卫宁停顿一下,心里想着措辞。当他看到安若素正看着自己,说道:“说他那里刚刚收到
一封举报信,内容是关于您的。”
“接着说。”安若素脸上没有半点意外和惊讶。
那些人终于动手了,他们可真等不急。
安若素此时又想到了病重的爷爷。
这位一生戎马的老人刚刚病倒在床上就立刻有人跳出来发起一场“战争”,似乎不把安家打入谷底不算完。
可是,他们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刘卫宁接着说道:“举报信上说您有贪污受贿的行为,还列举了几件事作为证明。包括您在做区书记时的区政府大楼项目,三个月前组织向留守儿童捐
款项目,以及上个月为革命老干部建养老乐园项目。”
“呵呵——”听完秘书的汇报,安若素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前几天她的爸爸也被人举报,理由也是贪污受贿,想来这两件事都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
同一伙人干的。
刘卫宁眨了眨眼睛,心想,一般情况下哪个领导干部听到这个诽谤自己的消息时,不是都会勃然大怒甚至摔杯子骂娘的吗?安市长为什么笑了?
笑了好一会,安若素说道:“可真是难为这个写信的人了,想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栽赃我。”
“要不我让我那同学查一查写举报信的人是谁。”刘卫宁说道:“就算是匿名举报,只要想找都能找得到。”
“不用了。”安若素摆摆手:“让他们说去好了,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血亮的。我行的正走得直,我每天的工作是如何让老百姓的生活变得更好,而不
是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人和事上面。”
“是。”刘卫宁被安若素寥寥几句话给说得不禁心里一震。
从安若素任区书记到副市长,这些年刘卫宁一直跟在她身边,见证了她的成长与蜕变,应该说,这些年来刘卫宁没佩服过谁,唯独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
的美女市长让她不得不敬仰有加。
成熟,干练,大气,智慧,她认准的事无论多难都要办,她不关心的事不管外界反应如何她理都不理。
为官这些年,她最在乎的就是老百姓过得怎么样,而她最不在乎的就是——那些想尽办法给自己泼脏水的家伙。
安若素喝了一口杯里已经冷掉的茶水,看了下时间。
刘卫宁关切的说道:“安市长,现在是午休时间,我把午餐送到您办公室里来。吃过午餐您休息一会吧。”
“不,我要出去一下。”安若素站起身从身后的衣架上取下一件风衣搭在手臂上,拎起桌上的包包向外走:“我会在一点半之前赶回来。”
她脚步生风,大步出了办公室。
安若素雷厉风行惯了,即便是午休时间她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走路上。
政府办公楼后面的一条胡同里,身穿长款灰色风衣的安若素走了进来,衣领高高立起遮住下半部分脸,鼻梁上还架着墨镜,朝着停在那里的一辆破旧面
包车走过去。
人刚刚走近,车门已经打开,安若素钻进去,关上门,车子驶离。
“唉,见你一面真不容易,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林扬一边开车一边打趣。
安若素上了车才彻底放松下来,她摘掉墨镜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笑着说道:“没办法,最近有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
“也在盯着你。”林扬补充道。
“对,还有我。”安若素无奈苦笑:“谁让我是安家的人呢。这个身份就是一把双刃剑,可惜我没的选择。”
正如安若素所说,最近有很多人在暗中瞄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过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长风衣,还挡住自己的脸绕了一个大圈才来到胡同里,再说,谁
会想到堂堂副市长会乘坐破旧的面包车离开呢?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安若素在心里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