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玉生身材瘦小,从小也没干过体力活,这回被逼着搬砖装车,辛苦程度可想而知。他每天的工作时间是从凌晨两点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一刻不停地
做工,稍微懒一点就被孙央财用皮鞭或粗棒打。只要有一点反抗,孙央财就打得更狠。
干活时没有水喝,一天两餐,中午收工后一顿,半夜上工前一顿。一般是米汤、白菜汤,或者一小碗面条,从来没吃过肉,从来没有吃饱过。
工人之间不能说话,用眼神交流更不行,没日没夜的在里面干了三个月多,直到现在雷玉龙都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叫什么,来自哪里。
他们不能洗脸洗澡,头发都长长的,脸上又脏又黑,看不出年龄。睡觉的时候更惨,一个大房间里,铺上几张床板搭成通铺,每个床位只有一米宽,翻
身都困难。给每人只发一卷薄被,夜里常常被冻醒。
房间里住得人多,潮湿,空气又不流通,屋子里味道很大,还生跳蚤。有些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不是冻醒就是被跳蚤咬得浑身难受,身上挠得通红一
片。
睡觉时也有人在门口守着,上厕所有人跟着,方便完了再由他们“护送”着回屋。
直到昨天,大家伙正在干活时,雷玉龙连同几个工人突然莫名其妙的被赶到旧窑里去。有几个已经精神失常的工友被捆住手脚,嘴里塞上破布,关了进
来。旧窑里留下三个人看着,他们用木棍指着大家不让出声,不让动。当时雷玉龙就猜想,可能要出事了。
果然没过多久,林扬就带着人冲到里面,到此,他才得救。
雷玉龙哽咽着讲完自己的遭遇,雷父雷母也早已经泣不成声了,没有想到儿子这几个月遭受了这么大的罪,孩子的痛苦越深,他们对黑砖窑的怨恨就越
深。
等到林扬等人要离开时,雷父抓着林扬的手哀求:“年轻人,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求你一定为我的孩子讨回个公道。”
“嗯,放心吧叔叔,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的。”林扬握紧了雷父的手,保证道。
出了雷家,天色已经黑了。三人心情极其沉重,都没心思吃饭。于是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几个被解救出来的人家里了解情况。
韩辉的家在南边一片平房区里,东西两间大房和两堵院墙围成一个不大的小院。这里与其他村民的家无异,虽称不上多么富丽堂皇,却被勤劳的韩父打
理得相当整洁。
院子里很安静,瘫痪在床的韩母老泪纵横坐在屋里的床上,而韩父就在院子里抽烟。在他的脚边,被踩得支离破碎的烟屁堆得形如小山。
看到林扬等人进院来,韩父赶紧掐灭了手中刚抽了几口的香烟,迎上前去。
韩父认得林扬,正是这个年轻人带领大家伙找到的失踪亲人,所以韩父对待三位客人,如坐上宾,相当客气。朴实的农家人没什么心计,谁对他好,他
就把谁当亲人。
“韩叔叔,我们来看看韩辉。”林扬小心翼翼的道出来由,因为他见韩父与韩母,似乎并没有因为儿子回家而高兴,反而,这脸上的愁容,比之前却还
要增加了许多。
“哎——”韩父长叹一声。又接连摇头,然后把刚才掐灭的半根烟从兜里取出来,点上。
长长吐出几口浓烟之后,韩父说道:“人疯了,不看也罢。”
“疯了?怎么会这样?”在李宜萱的追问下,韩父终于说出了他心里的不痛快。
原来,当时林扬等人进窑洞救人时,有一个手脚绑着口中塞着破布,后来又被“打手”敲了几棍子的人,就是韩辉。他早在林扬等人来之前就已经疯了
,每天说胡话,乱喊乱叫,有时候监工看着生气,就使劲在他身上抽两鞭子,或者,让他干最累的活,以示惩罚。
当天被藏到窑洞的时候,为了防止他胡乱喊叫,“打手”们把他捆起来,口中塞上了布条。
几个月来非人般的折磨已经严重催残了韩辉的身心,看着搂着自己号啕大哭的父亲,他居然并没有任何表情,木头一样呆立在原地。
直到韩辉被父亲带回来,他仍然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还以自己在砖厂里干活。韩父要给他洗澡剪头发,韩辉拼命的拒绝,说不能洗,洗干净了监
工要骂的。
澡不能洗,韩父只好把毛巾弄湿了一点点给他擦身子。可是当他掀开儿子的衣服时,才发现,韩辉的背上胳膊上到底都是伤口。有的已经化脓,有的已
经结痂,更多的,是新伤口,有皮鞭抽出来的,有棍棒打的淤青,还有多处烫伤,触目惊心。
在村口的诊所韩父请了一句医生过来给儿子处理伤口,可是医生还没等靠近,韩辉就蜷缩在墙角死活不肯让医生碰他。医生无奈,留下了一些治疗外伤
的药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回去了。
“他怕见生人,几个邻居来看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韩父解释了一句。
韩父拿饭给他吃,韩辉也不敢吃,嘴里喊道:“不能吃,不能吃,吃了就得挨打。”
“孩子他妈瘫了,孩子也变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活?”韩父抽泣着,痛苦和无奈深深的折磨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泪眼婆娑,让人看了心酸不已。
……
从韩家出来,三人正好遇到了一名村委会干部,他刚刚从齐宝贵家里出来。听说林扬就是到砖厂救人的英雄,尊敬得不行,话也多了起来。从他的口中
,林扬又了解到了一些关于齐宝贵的消息。
齐宝贵那天告别母亲打算去外地打工,当他背着行李来到火车站时,就遇上了一伙自称是中介公司的人,说可以为齐宝贵介绍一份收入相当可观的工作
。
对方能说会道,把即将介绍给自己的工作说得好处多多,如何如何,齐宝贵便信了,跟着中介公司的人上了一辆面包车。
不久,车子在西郊砖厂把齐宝贵放下,把他转交给另外一伙人之后就坐着车子走了。
接齐宝贵的人正是砖厂监工孙央财。
孙央财让人把齐宝贵先关到了间小黑屋里,每天只给一顿稀饭吃,几天之后齐宝贵才开始参加劳动。
第一天,齐宝贵想逃跑,可是还没等跑出大门,就被人给抓了回来,痛打一顿之后再次被逼着去干活。
齐宝贵比雷玉龙和韩辉在砖厂里呆得久,不过情况却相对前两人要好上一些。由于他身体胖,每次从一四五左右高的通道里进出砖窑太费时间,用皮鞭
抽了好几回还是动作太慢,于是监工就安排他干挖土运土的活。
每天齐宝贵工作十六个小时,回去吃一顿稀饭睡上六七个小时起来再接着干。起初还没觉得太累,可是天长日久这么下去,再加上根本吃不饱饭,齐宝
贵这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向监工提出过增加饭量的事,监工不但没有理会,反而还让人狠狠“教训”了他。三个“打手”拿着棍子就往他身上抽,直到打得口鼻流血,才停止
,并警告他说,下次再敢多嘴,打得比这还重。至此后齐宝贵再不敢胡乱说话。
干活的时候,每两人拉一辆车,齐宝贵和另外一名工人步履维艰地拉着装满泥坯的车子。两人都很卖力,肩上的皮带深深勒进肉中,可车子仍不停地在
原地打转,因为车上的泥坯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重量。
这时,两人就又招来监工的一阵殴打谩骂。其实不止齐宝贵自己,其他工友也经常挨打。而挨打的原因很简单,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动作在监工眼里太慢
了。
因为没有工作服,齐宝贵和其他工人一样,穿着被抓来时的那一身。大部分人没有鞋子,脚部多被滚烫的砖窑烧伤。齐宝贵由于干的是运土的活,烫伤
倒是没有,不过很多时候也免不了被监工一阵殴打,有几次被木棍狠狠打在肩膀,还有一次被孙央财掐住脖子,当场昏迷。
由于长时间没有洗澡理发刷牙,工人们个个长发披肩﹑胡子拉碴﹑臭不可闻,身上的泥垢能用刀子刮下来。
工人们付出艰辛的劳动,吃不饱穿不暖,工时又长,可这仍不算完,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就是他们根本不给工人们一分工资。
后来齐宝贵也变得跟所有人一样,被监工“教训”得麻木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
“他们的行为简直让人发指。”宾馆里,听了齐通的讲述之后,武文兵坐在沙发上狠狠的捶着座位。
刘东生从被抓到解救,仅仅也只是在里面待了四天的时间,可这四天时间就已经让他对黑砖窑感觉到深深的惧怕了,没有想到,一起被解救出来工友的
命运居然比他要惨上十倍不止。
“林扬,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能也被他们折磨疯了,想想都感到后怕。”刘东生拉着蒋燕的手,感慨道。“真那样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
们了,再也不能跟燕子在一起了。”
“好了别说了。”蒋燕安慰道。“现在不是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