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是轻描淡写的,但眼底却是一片阴鸷。
电话那端的人恭恭敬敬的应了是。他没有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在窗口边久久的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隔壁的窗户的灯光熄灭下来,他才将烟头熄灭。他的眉间带了些疲惫,解开衬衫的领口的扣子,往浴室走去。
经历了这事儿,老宅这边一直都有呆着。有人过来询问周合的意见要在院子里重新装上监控,她也默许了。
她也不再出去走了,都是呆在宅子里边。某天早上,她照例打开电脑,还未打开邮箱,就收到了一条某网站推送的新闻。
上边儿的标题是吸引人注意的,加粗了字体写着:某热爱做公益的高官身后,是见不得光的腐败和交易?
周合的心骤然跳了一下,没再去打开邮箱,点开了那标题。这边并不是第一出处,里头的多是截图。
周合重新搜索,找到了首先发帖子的论坛。
帖子是半夜十二点发出来的,这时候竟然已有一万多条评论。原作者用质疑的语气写了关于魏仁益底下那些所谓的公益。贴上了一些他受贿的一些证据。
底下的有人大骂贪官,而有人也说着在魏仁益底下那些被撞见的肮脏的事儿。还有人说魏仁益已经涉黑,一向提倡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这些爆料无疑又将话题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浏览量和评论飞速的涨着。有一段时间因为网站的访问量太大导致网站瘫痪。
因为帖子是凌晨发出来的缘故,所以一直未引起那边的注意。否则这样的帖子不可能存在那么久,还有了那么大的浏览量以及舆论。
周合知道,这帖子应该是程洝的人发出去。帖子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删除掉,但这时候越是删除,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一战,他算是赢了。
只是,吃了那么大的亏,对方必定会恼羞成怒。也必定会马上就有反击。
周合的心里是沉甸甸的,一时没有了翻译稿子的心情。发了会儿呆,又下拉了评论,一一的看了起来。
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到了九点钟,那帖子就被删除了。此类的事儿,越是删除,越是能激发人的兴奋。与此有关的帖子开始在论坛里发了起来。
论坛不堪上头给的压力,最后被迫关闭,完全打不开。
但这个网站打不开,网民们又转到了其他的网站,一时有关于魏仁益的帖子漫天飞。删帖子的速度,完全比不上发帖子的速度。
那边也很快做出了相应的措施,某官网的发了一篇辟谣的文章,说是那篇文章纯属是在胡说八道。他们将要追究造谣者的责任。
这措施一出,非但没能将舆论压下去,反倒是掀起了又一轮的高潮。文章底下有人纷纷留言,询问既然只是造谣,为什么要删除那些帖子。
此次的人更多,那边应该是手忙脚乱的,这下又说有人在主导舆论,让大家不要盲目的相信。
但这样的回应几乎没有任何的用,有人留言讥讽着问他们在遮掩些什么。
这事儿闹得比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最后那边索性不再回应了,想要用沉默的方式将事儿就那么淡化下去。
但事儿并没有就这么淡化下去,又有人爆料了种种的事儿来。魏仁益那边想要用沉默的方式淡化这事儿,但却并没有真正的做到什么都不管。所爆料出来的事儿,都是真的,他们底气不足,不可能会不管。
于是一边儿不做回应,一边儿疯狂的删着帖子。此举无疑是让人反感的,于是各种帖子持续着。
魏仁益并不露面,直到各种各样的匿名举报塞满了官方的信箱。迫于压力,他才站了出来。
不过,他这站出来,并不是要接受调查。而是召开记者会,一副坦荡磊落样子站在摄像机前,告诉公众,他因为公事得罪了一方的势力,所以才会这样被抹黑。但他清者自清,并不惧怕对方的那些谣言。
他显然想努力的挽回形象,是谦逊有礼的。记者问的问题应该都是提前商量好的,都是些对于他提升形象有帮助的。
他这样儿显然是有作用的,多数人都不再言辞激烈,而是抱着吃瓜看戏的态度不再发表任何的言论。而又有部分又在质问他为何不停职接受检查。但此类的话题均不会有任何的回复。
这次的记者会召开后,魏仁益并没有再公开露过面,仍旧进行着工作。而那些稍稍的敏感些的帖子渐渐的也被删光。事情眼看就要那么淡化下去。
这是在意料之中的,魏仁益如果那么容易就被扳倒,那就不可能在干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儿后仍旧风光无限逍遥法外。
她的心里沉甸甸的。这虽不是正面的交锋,但从这次的事儿里就能看出,魏仁益的地位是稳定的。不然不可能在曝出了这样的丑闻之后仍旧若无其事的工作。并没有接受任何的调查。
这段时间里,程洝几乎看不到人影。而老宅这边,也再也没有陌生人过来。
魏仁益的洗白,比想象的还来得快些。在十月中旬,就有媒体曝出了一份他这些年在资助的名单。长长的一大串,还组织了当前在资助的学生在摄像头面前对魏仁益表示感谢。当然,一起出现的,还有魏仁益这些年出现在各种公益上的身影。
并隐晦的提出了这几年来的派系之争,表示抹黑魏仁益的,是另外一个对立的派系。
众人看到的都只有表象,一时之间舆论倾向了魏仁益那边。并大骂发帖子的人居心叵测。给魏仁益挂上了老好人的人设。
这一击他那边反击得是漂亮的,非但打了个翻身战,还成功的拉开了好感度。
周合知道,这下要再想利用网络舆论迫使他停职接受检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她几次三番想拨打徐原宁的电话问问的,但最终还是未拨。
因为,就算是问了,她也帮不上任何的忙。
而这时候,程洝那边同样是焦头烂额的。厉竟和骆闻都到了他的书房里,厉竟的脸色阴沉沉的,说道:“程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谁也没有想到魏仁益会那么不要脸,竟然还将这事儿转移到了派系之争上。成功的为他拉了一波好感度。
程洝伸手撑在眉心处,隔了半响,才问道:“京都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吗?”
厉竟回答道:“暂时还没有。”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显然是忍无可忍了,说道:“就该直接上去宰了魏老狗。”
程洝抬起头来,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你可能近得了他的身边吗?”
直接刺杀这事儿,他不是没有想过。在最初时就有过一次,那时候魏仁益身边的保安远远不如现在,但却是失败了的。
魏仁益坏事做得够多,一向是爱惜自己的生命的。就说就算是睡觉,他的门外也会有两个保镖守着。
而且,他轻易不会在陌生的地儿停留太久。所出现的地儿,都是早准备好了的。要刺杀他谈何容易。也没有做无谓的牺牲的必要。
厉竟一时没有说话,隔了那么一两分钟,他说道:“只要您开口,我去试试,就算是失败,我也绝不会连累您。”
他的脸上一片坚毅之色。
程洝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拿出了一支烟来点燃,淡淡的说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魏仁益,你过去,不过只是在做无谓的牺牲。以后这种话,不要让我再听见。”
他的脸上出现了疲惫,不待厉竟他们说话,便挥挥手,说:“出去休息吧,有事儿我会叫你们过来。”
厉竟和骆闻沉默着,隔了会儿才退出了屋子。
程洝在沙发上坐着没动,隔了会儿拿出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周合了,他是想过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坐着没有起身。
周合这一整天都没有做任何事儿,就在电脑前坐着,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些被组织起来的,受魏仁益的资助上学的学生感谢的视频。
她知道,魏仁益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这次要想再扳倒他是不容易的,必须得有当前的实质的证据。
在看到这视频时,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的就想起了黎裴远曾经说过的事儿来。
魏仁益那么大胆,这种事儿肯定不是一次了。他自觉地权势滔天,那次又被压了下去,并未透出任何的风声来,所以,他是不可能会有收敛的。就算是收敛,那也是短时间的。所以,必定还会有受害者。
周合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视频,眼前一张张稚气的脸让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她闭上了眼睛靠在了椅子上。
许久之后,她又睁开了眼睛。看起了她打印出来的,魏仁益所资助的孩子的名单来。
名单长长的,都是贫困山区的孩子。各地的都有。而单凭着这一份名单,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她看了半响,又从晚上搜起了魏仁益去地方的新闻来。什么时候去哪儿,他都会在那份名单上标上。
做完手术后她的身体早已不如以前,歇歇做做的,到了凌晨也不过才做了四分之一。眼前有些晕晕的,她停了下来。下楼去冲了一杯糖开水喝下。
她再怎么急,也是急不来的。她稍稍的缓了会儿,上了楼后没有继续,关了电脑躺在了床上。
她的脑子里是有许多的事儿的,但到底还是太累,倒在床上没过多大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周合足足的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将魏仁益的行程整理了出来。网上多是寥寥几句,有些她是找了旧报纸才找出来的。
这两天的时间里,她一直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阿姨询问起来,她借口说是有稿子要赶。
将东西整理了出来,她原本是想打电话让程洝过来拿的。拿出了手机来却又顿了下来。
程洝现在已经是魏仁益的眼中钉了,他必定是紧紧的盯着他这边的。他要行动起来显然是不太方便的。
周合将手机放到了一边,再次的看起了名单上的地址来。她看着看着的就失了神,就那么怔怔的坐着没有动。
预约的复查的时间是下个星期,她隔天便去复查了。身体底子好,她恢复得非常的快。医生询问了她最近是否还有头疼,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地方。
周合除了身体还比较虚和手脚仍旧不如原来那么灵敏之外,恢复得已差不多。医生并未再开药,只让她好好的休养便行。
周合向医生道了谢,回了家里。
她复查的时间还没有到就过去复查了,程洝自然是知道的。回去时他竟然已经在宅子里了。
周合见着他就怔了一下。他快步的走向了她,一双深邃的眼眸看向她,问道:“哪儿不舒服?”
周合摇摇头,说道:“没哪儿不舒服,只是过去问问医生。”微微的顿了顿,她低下了头,说道:“每天呆在这边挺闷的,我打算出去住一段时间。”
她的身体才刚好起来,程洝是没想到她会要外出。一时不由得怔住了。随即想起自从那黄毛出现后她就一直呆在院子里,这样的气氛并不轻松。他沉默了下来,隔了会儿,才问道:“打算去哪儿?我让人安排……”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合给打断,她抬头看向了他,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她说完没有看程洝,直接便往屋子里走。
程洝在外边儿的院子里久久的站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周合以为他不会过来了的,谁知道到傍晚,他又过来了,说道:“你现在的身体,出去无论是你徐师兄还是你小舅舅都不会放心。我安排人送你过去,他们不会打扰到你休养。”
周合一时没说话儿,隔了片刻低着头说道:“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是去休养,不会有什么事儿。”
程洝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想要去摸烟,又止住了动作,说道:“你知道现在的状况的,那群人丧心病狂……”
他说到这儿没有说下去,周合却是知道他的意思的。她淡淡的笑了笑,说道:“程总多虑了。我不是小孩子,会注意安全。”说到这儿她微微的顿了顿,接着说道:“在国外的那几年,那边的治安一直不是很好,我不也过来了吗?就不劳程总操心了。”
她的语气是生疏而冷硬的。
程洝的身体微僵,到底还是后退了一步,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咨询过医生,不建议独自出去。”他说着微微的顿了顿,对着外边儿叫道:“言许,进来。”
周合没想到他是带了人过来的,回过头看向院子外,就见一短发,穿着运动装就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沉默寡言的,走到几步外停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叫道:“周小姐。”
周合还没反应过来,程洝就说道:“这段时间言许会跟着了。我不会再让其他人跟着。等你的身体好了,以后想去哪儿,我都不会再过问。”
他的语气低低的,显然已是妥协之后再妥协了。
周合知道,他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就不会再容她更改了。她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程洝确实是不容她拒绝的,接着说道:“从今天起,言许会一直跟着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不待周合说话,便往外边儿走去。留下周合和小姑娘呆在院子里。
小姑娘也并不说话,就那么挺直身体站着。
程洝既然吩咐了,她是不可能离开的。周合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说道:“进来吧。”
言许应了一句是,跟着她进了屋。
她进了屋子里也没坐,就那么直直的站着。
周合是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自己自便。不用觉得不自在。”
言许应了一句是,顿了一下,说道:“我什么都能做,周小姐有什么需要做的请吩咐我。”
她一板一眼的,完全是一根筋。
周合便说道:“这里没什么可做的,饭有阿姨做。楼上有房间,你要是想休息我带你上去。”
言许这下说不用,走到了沙发上挺直脊背坐了下来。
那么干坐着是枯燥的,周合替她打开电视,将遥控器给她,这才上了楼。
她完全没有想到程洝会让人和她一起,原本是没定地儿的,这下只得定了地儿。晚上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并询问言许有什么可收拾的。
言许回答说没有。她所有的物品,都在她随身简单的背包里了。
周合带了东西也不多,带了简单的药品以及换洗的衣物,其他的什么都没带。
言许对于她只带了简单的行李是有些惊讶的,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周合去的是隔壁的市,两人并没有乘飞机,而是坐火车过去的。言许的话说,一路都是沉默着的。周合也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窗外。
程洝应该是叮嘱过了,她对周合的照顾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无微不至。喝的水一直都是温水,周合想做什么她都会提前悄无声息的准备好。
让她一小姑娘照顾自己,周合是过意不去。让她休息她自己的,不用管她。言许均是沉默以待,该干什么仍旧干什么。
邻市离得并不远,不过六个小时就到了。周合是早定好了酒店的,下了火车便打了车到酒店。
以往不觉得,现在坐了那么久的车她是累的。到了酒店便对言许说:“你想去哪儿自己去就行,我就不出去了。”
她不出去,言许自然是不会出去的。告诉周合她一直在隔壁的房间,有什么需要叫她。
周合累得厉害,敷衍的点点头,进房间休息去了。
她这一睡就到了傍晚,睁开眼睛拿了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坐了起来,起身去洗漱。
言许这时候也不知道吃过东西了没有,她原本是想叫她的,稍稍的迟疑了一下打消了这念头。
她原本以为她就这么出去言许是不会发现的,谁知道才刚打开门出去,言许就从隔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说道:“周小姐您想吃什么,如果不想走,也可以在酒店里吃,他们这儿有很多特色菜。”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她出来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一直从房间里边儿看着外边儿。这么枯燥的事儿,对于一年轻姑娘来说显然是不容易的
周合竭力的做出了一副镇定的样儿,说道:“吃什么都行。”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出去,在酒店里吃的晚餐。如言许所说,这儿的特色菜都不错。
吃过东西,她询问周合是否要出去逛逛。周合这下便说不用。
言许又询问她明天的安排,问是否要叫好车。今晚在这边休息,明儿是要去景点的。
她小小的年纪,安排起事儿来毫不含糊。周合并不愿意将时间耽搁在这边,便说明早吃过早餐之后便去景点。
言许应了是,看着她进了房间,这才也进了房间。
白天睡了,躺在床上周合一时是睡不着的。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来,打开看起了整理好的东西来。
她一遍遍的看着,看得眼睛疲倦了,才关了电脑。然后站到了窗边儿,看着外边儿的夜景。
她来这儿之前,是打算在酒店就避开言许的。但现在看来,言许很有警惕性,要想撇开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只能是等到景点那边再做打算了。
她是有些焦躁的,转过身来面对着室内,闭上眼睛靠在了窗上。
玻璃窗上一片冰凉,在夜里脑子清醒了许多。她站了会儿,重新拿出了写的那份名单细细的研究了起来,直到凌晨才睡了过去。
在陌生的地方她睡得并不好,第二天早早的就起来了。她起来时言许已经起来了,仍旧是在她打开房门就从隔壁的房间出来。寸步不离的陪着她到楼下的餐厅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