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娘火急火燎的准备去找罗管家商量跑路之事,而这边史老爷却是已进了儿子卧房,正与被吵醒的儿子说着贴心话。
史奇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可是身为一家继承人的他,心却是硬的很:“爹,这事……咳咳!儿子要求彻查,如真是秦姨娘谋害儿子……爹,您就为儿子主持公道吧!”
“好,爹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定然不会让你白遭了这场罪。”史老爷也是薄情之人,秦姨娘好歹还为他生个儿子呢!他却能说出这般无情至极的话来。
可见,他是从来都只是拿秦姨娘是个玩意儿,从不曾珍惜爱过秦姨娘一点的,也不怪乎秦姨娘会下如此狠手,走这么绝的一步了。
夜无月对于史老爷的薄情无义,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他只是一个外人,一个旁观者,无权去论史老爷此做法是对或错。
可他怕温晏在此听着史老爷这些话会心里不舒服,便打发了她去厨房为史奇煮粥了。
史老爷又陪了史奇一会儿,见史奇露出疲惫之态,他便为史奇盖好被子,起身请了夜无月一起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夜无月不等史老爷开口问,便先开口道:“大公子身体已无大碍,再服两服药,好生休养个十天半月的,元气也就都能养回来了。”
“这就好,就好!”史老爷松口气,点了点头,拱手谢道:“多谢夜神医,如不是您出手相救犬子,老夫可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孔雀是个稀罕物,中原之地极为少见,更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它是有毒的,并且还是能消除药效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秦氏是如何得知孔雀肉有此用处的?
对了,罗管家,一定是他与秦氏合谋,欲加害奇儿。
夜无月见史老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说了句要去配药,就向史老爷告退了。
史老爷这时候最关心他大儿子的病情了,一听夜无月要为史奇配药,他便拱手笑着说告辞,随后便带着人走了。
送走了史老爷,夜无月便去了厨房。
温晏在厨房里煮粥,见夜无月走进来,她便是眉头轻蹙问了句:“夜公子,我们要何时离开这里啊?你……你不是说要去西兰城寻师吗?”
夜无月望着一脸不高兴的温晏,他举步走过去,对温晏温和一笑说:“史公子的病情已稳定,只要不再有人在他药里做手脚,再过两日,咱们就可以向史老爷辞行离开了。”
“哦!”温晏低下了头,转过身去继续看火熬粥。
夜无月打量着这样有点小别扭的温晏,倒是觉得有点可爱。嗯!温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该有点小性子,偶尔耍个小脾气,闹个小别扭,有点任性小可爱的。
“夜公子,你还有事吗?”温晏拿着蒲扇守炉熬粥,见夜无月站在她身后还未离开,便是疑惑的蹙眉问了句,结果……
夜无月也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的手,这手怎么就弹人家姑娘额头上去了?咳!他有些尴尬的看着一脸惊惑的温晏,握拳抵唇轻咳了声,笑眼弯弯,羞赧笑说:“以后,你……你还是叫我夜大哥吧!咳!我比你大,叫声大哥也没什么。好了,我先去给史公子配药了,你多熬点粥,我回头也想吃点儿。”
“哦!”温晏呆愣愣的目送夜无月离开,转过身去继续扇火熬粥时,低着头的她,却是后知后觉红了脸颊,抬起一只素手抚上额头,满眼的羞涩。夜公子他……他居然弹她额头?这是什么意思啊?
夜无月出了厨房,也是满面羞红,两辈子第一次这般失礼,这……唉!他这算是把人家姑娘给调戏了吧?
唉!师父要在这儿,一定又要敲他脑袋,暴揍他一顿,罚他去抄《礼记》了。
……
夜晚,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用罢晚饭去歇息了。
而史家柴房里,史老爷却在提审秦姨娘,以及秦姨娘身边的下人。
秦姨娘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因为,罗管家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有下人看到他午饭后收拾包袱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绿衣一见老爷要夜审秦姨娘,她便跪爬过去,连磕三个头,眼神怯怯的说道:“老爷,奴婢有些事,一直……一直不敢说,就是秦姨娘和罗管家他们……他们……”
“罗管家?”史老爷眉头一皱,挥袖让人所有护院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福管家。
福管家就是之前送夜无月他们去客院的老管家,他在史老爷的示意下,便去关上了柴房的房门,转身恭敬的守在了门后。
史老爷在房门关闭后,才看向绿衣冷声问道:“秦氏与罗管家,到底有何事?”
绿衣有些害怕老爷狠厉的眼神,低垂下头,俯在地上颤声回道:“回老爷,奴婢也是有一次无意间,听到秦姨娘与罗管家说什么……为了咱们儿子,也必须要除掉……除掉大少爷。奴婢当时听到这件事后,很害怕,就……就一时间,没敢去老爷您……您面前禀报此事。”
秦姨娘身边的丫环婆子,一个个皆是满脸惊恐的看向秦姨娘,这下完了,她们听到这样天大的丑闻,史府定然是不会留她们了。
绿衣低着头,眼底满是激动之色,想她立下如此大功,回头老爷定然会大大的赏赐她吧?
只要能留在府里,没有秦姨娘这个碍事的在,她早晚能将大少爷勾引到手的。
等到她成了大少爷的人,那怕在少夫人进门前,她不能有个名分,可等大少爷成亲后,她也定能做个吃香的喝辣的,呼奴唤俾的姨娘的。
史老爷已是气的浑身发抖,看向一句话不辩解的秦氏,他是又怒又气又伤心道:“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为了当初留下你,我与夫人多年夫妻反目成仇。后来,我又破例让你管理府中之事,一时间让你无比风光无限。可是你……哈哈……娼妓就是娼妓,狗改不了吃屎,你也改不掉你这淫贱的本性!”
面对史老爷这般羞辱与怒骂,秦姨娘却忽然低头笑了起来:“待我不薄?呵呵……若不是我生下了光儿,你会把钥匙交给我吗?你会让我这个出身青楼的女子执掌府内诸事吗?你不会,因为在你的眼里,我永远都是娼妓,永远都只是你眼中的一个玩物罢了。”
“哈哈……”史老爷忽然大笑了起来,怒视秦姨娘咬牙道:“你说我待你薄凉无情,那罗子文呢?他又是怎么待你的?事情暴露之后,他连你和……呵呵……为这样的人背叛我,抛弃你所拥有的富贵荣华,值得吗?”
“呵呵……当然不值得了,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不值得女人付出真心。我啊!就是太傻了,才会不信胡姨的话,随你离开了忘忧,信了罗子文的甜言蜜语,毁了我和光儿的一辈子。”秦姨娘的心已经死了,被她前后皆曾深深爱过的男人,伤的心都碎成飞灰了。
史老爷再是心狠,再是恨秦氏对他的背叛,可只要一想到秦氏当年单纯柔弱的模样,他便是对她做不到完全狠下心来了。
秦姨娘低着头,在哭的眼泪都干了后,嘶哑着嗓子,跪地向史老爷叩头恳求道:“请老爷念在我伺候您将近十年的份上,念在光儿还年幼无知的份上,给他留一条活路,送到哪里都可以,只求老爷您……饶他一命。”
史老爷悲痛的闭上眼睛,轻点了下头,答应秦姨娘道:“好,我会为他找个农家父母,让他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呵呵呵……妾身谢过老爷,谢谢!”秦姨娘流下最后一滴泪,缓缓拔下头上金簪,含笑闭上眼睛,双手握住金簪,刺入了她心脏里,了结了,她这半点……都不值得的一生!
砰!秦姨娘倒在地上,嘴角的笑容,是那么凄美,又是那样的安然。
都了结了,她再也不会……体会这人间七苦了!
良久后,史老爷方才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倒地气绝的秦氏,他眼底浮现一抹哀痛之色,疲惫无比的沉声吩咐道:“秦姨娘身染怪疾,连累小少爷亦……病倒亡故。”
“是,老奴这就连夜送小少爷离开。”福管家躬身低头行礼应下后,并未有立即离去。
史老爷又看向一袭碧裙的绿衣,眸光冷然道:“所有伺候过秦姨娘与小少爷的奴婢和仆人,皆交由人牙子发卖出去,一个不留。”
“是,老爷。”福管家低头应下,便转身打开房门,唤了外头的护院进来将人全部拉走。
“不要啊老爷……”
“老爷饶命啊!”
“不要……求求老爷饶了我们……”
绿衣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明明是有功的啊?为何老爷要连她也一起发卖了啊?
福管家在护院拉着绿衣向外拖去时,便拿出怀中汗巾,塞住了绿衣的嘴巴,到了门口,他才低头看着双眼含泪的绿衣,压低声音说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今儿能背叛秦姨娘,明儿也能背叛老爷,留着你,只会是个祸害,明白吗?”
绿衣双眼含泪的望着福管家,她好不甘心,她不过是想过上人上人的生活罢了,为何他们都不肯成全她?明明就只是他们一句话的事,他们为何就不肯可怜可怜她,施舍她一点富贵荣华呢?
她不甘心,她死都不甘心!
福管家挥手让护院堵住她们的嘴巴,将她们一个个的都拖了出去。
至于秦姨娘的尸体?老爷没发话,他也不好自作主张。
史老爷望着秦姨娘的尸体很久很久,直到一更鼓响,他才身子一晃,起身向门外走去。
福管家见史老爷挥了下手,他便忙招来人,将秦姨娘的尸体抬走了。
老爷对秦姨娘有余情,看来是要让人备一口棺材,找个地方,将秦姨娘好生给安葬了。
唉!这叫什么事,一日之间,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小少爷成了野种,大少爷……唉!
算了,主子的事,他们做奴才的可管不了,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史老爷一身疲惫的走在寂静的府中道路上,忽然有点后悔,后悔当初为了秦氏……而与夫人反目成仇了。
如果在当初夫人不同意秦氏进门时,他便放手打发秦氏离开,或许,就不会今日之事了。
唉!如今,秦氏死了,光儿也不是他的儿子了,奇儿又是差点丢了性命,夫人她……唉!家不成家,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啊!
……
翌日
史奇听闻秦姨娘死了,罗子文跑了,他那个弟弟成了野种?呵呵!当真是太荒唐了!
“大公子病情刚有好转,切记莫要过于动气,伤身。”夜无月又坐在床边为史奇诊脉,眸光依然平淡的有些冷漠。
史奇望着永远都是一副对人淡漠疏离的夜无月,不由一笑,轻声唤了声:“夜大哥,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如果他不用背负整个家族的兴衰,他真想做个寄情山水的游人。
就像夜无月一样,来去潇洒无拘束,有红颜知己相伴左右,是多么的自在潇洒,羡煞世人。
“大公子是福窝里的少爷,并不清楚像我这样四处漂泊的人,过得一点都不快活逍遥,反而是风吹雨打,总是要忍受饥寒交迫之感。就算是生病了,也只能听天由命,没谁能来救我这样的人。”夜无月为史奇诊脉一会儿,便收起了蓝色脉枕,起身去整理凳子上的药箱,没有再理会这个忽然多愁善感的大少爷。
史奇躺在床上,仔细想想夜无月的话,也真是挺糟糕的生活的。
温晏端着一碗药款步走进来,走到床边拂袖坐下,非常熟练的一勺一勺喂史奇吃药。
史奇吃一口苦药汤,就会眉头紧皱一下。可望着秀美又温柔的温晏,心里便又觉得甜丝丝的。这样的红颜知己,却是伴在他人身边的,可惜了可惜!
夜无月见史奇眼神幽深的盯着温晏看,他不悦的眉头一皱,走过去夺了药碗,拉起温晏,换他坐在床边喂史奇喝药。
史奇见夜无月吃醋了,他就有点忍不住想笑了。
夜无月想瞪史奇一眼,可瞧着史奇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想想自己一个活了三十多年,经历两世的成年人,若与一个孩子置气,那也是太丢份儿了。
温晏觉得夜无月最近有点奇怪,可她也不敢问,因为……她怕夜无月又会弹她额头,害她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史奇都为这二人着急了,明明是很好的一对儿,可是呢!男的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女的……嘶!这位温姑娘气质脱俗,身上没有女子的脂粉气,而是有股淡淡的檀香气。
这样的女子,要么是天生慈悲礼佛之人,要么就是曾在女真观或是庵堂养大的女儿。
无论是那种可能,这位温姑娘,对于男女之情,都只会比夜无月更懵懂。
哎呀!真是对儿让人发愁的小情人啊!
夜无月喂史奇喝完药,便把碗递给了温晏,并对她说:“你这几日也太辛苦了,今儿我也无甚事,便由我守着史公子,你且下去好生休息下吧!”
“哦,好。”温晏本就是个性情柔顺的姑娘,端着药碗,便款步离开了。
夜无月在目送温晏离开后,便扭头眸光冰寒的看向史奇,冷淡道:“史公子,槿娘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若是想玩玩……还是找你府里的丫头去吧。”
“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史奇挑眉笑看着夜无月,这句话透露了点消息,那就是温晏真的出身不简单,瞧她的言谈举止,说不定,还是个曾被家族好生教养过的嫡小姐呢!
夜无月指尖夹着一根银针,威胁性的盯着史奇,如果他敢打温晏的主意,他就要好好拿他练针,试试看,能不能帮他打通任督二脉了。
“夜大哥,我忽然有些累了,想睡会儿了,你随意!”史奇可是出身商贾之家的少爷,又是史家的继承人,自幼随父亲与生意人打交道,最是会看人脸色,也最是个狡猾的狐狸。
夜无月对史奇也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觉得,这臭小子有些欠收拾罢了。
史奇眯着眼儿,勾着嘴角,心情十分点好。
夜无月为史奇掖好被子,起身又放下了天青色的罗帐,这才转身向着厅堂走去。
史奇本是家中独子,那怕后来有了几个妹妹,他也是很孤独的。
可等到史光出生时,他又是个大孩子了,逐渐就没了那份童心了。
可夜无月这些日子的守护与照顾,却让他有种多了个兄长的感觉。
也是因此,他才会坚持喊夜无月大哥,偶尔在夜无月面前顽皮下,在夜无月生气后,他又会卖乖讨好。
他很喜欢这种被人照顾关怀的感觉,可他也知道,他与夜无月只是病人和医者的关系,等他病情大好,夜无月就会离开史府了。
可他又已不是个可以任性胡闹的小孩子了,那怕再是不舍得这个救他性命的大哥哥,也是不能去做什么过分的事,强行把人家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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