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鲁阳城西,西漫聚。
这里倒也算不得十分繁荣,一处诺大的庄园在这山间耸立,周遭自有良田无数。
而占据此处的正是那鲁阳陈家,要说这陈家也算不得大族,最多便是一个小小乡土豪强罢了。
比起那鲁阳樊家,差了不止零星半点。
却说今日乃是那陈家家主六十大寿之日,这陈家可谓是热闹非凡,便是走十里八村的远房亲戚也都跑来这府上沾沾喜气。
这内府门前,侍者面带微笑,不断收着客人送来的礼品,但凡有大礼者无不高声唱喝,以显对其之尊意。
贵客们都被请入了这中堂之上,等候着开宴。
而这陈家的几位少主也随坐左右,或是柔声与客攀谈,或是聚起爪牙玩笑。
倒是有一个人虽是这陈家少主之一,但却穿着粗布麻衣,与这堂中众人格格不入。
这便是家主与侍女生下的庶出子,陈诩。
此子倒也乖巧安静,也不与人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酒樽。“三弟啊,今儿乃是父亲六十大寿,如此好日子你怎么依旧穿着这一身粗布麻衣啊?难道你母亲就没有给你备上一件好衣服吗?真是这贱人剩下的儿子,越大越不中用,这
脑子是被牛踢了不成?难道叫诸多贵客看父亲笑话?”
旁边正与下人嬉笑的年轻人看向这老三陈诩,当即便斥责了对方几句。
要说这年龄,陈诩只怕还在他之上,只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母亲出身低贱,自己在这府上便是这连个庶出的都不如。
对方叫自己三弟,无不是在嘲讽自己。
“啊?”陈诩好似痴傻一般先是诧异的啊了一声,迅即又反应过来:“哦,谢谢四哥,我知道了。”
倒是那老大稳成持重的模样,他先是瞪了一样老四,道:“没大没小的,莫不是让外人笑话?”
老四自然不敢与老大多说,索性将目光看向旁边的人,继续畅聊起来。
老大这才看向陈诩,道:“玄扬啊,你也是为何不换身好的?今日乃是父亲大寿,何故如此?”
陈诩这才尴尬的摸了摸头,面上一红怪不好意思的,这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老大显然对这个弟弟还是有些溺爱的,不用说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其母是侍女的缘故,只怕也没有什么好物件,当下也只得摇头叹了一声,向其道:“玄扬,你去我
房中让你大嫂给你寻一套合身的衣服。”
“哦!”陈诩站起身来,向着老大恭敬抱拳,然后退出了中堂。
很快去而复返,换上了这老大的衣物,陈诩倒也有几分贵气,重新坐到了这座位上,继续盯着酒樽发呆。
没多久,这堂中客人也坐满了,院外也坐上了四排客人。
在侍者们上菜的时候却又闹出了些不愉快,每一桌都有精心烧制的肉食,香气四溢使人胃口大增。
陈诩将这铜盖揭开一半,迎来的却并非是那肉食,里面倒是陈列着一盘蔬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儿了,只怕里面还有某些人留下的几口浓痰吧?
眼角的余光看到这旁边的老四正一脸嬉笑的看着自己,不用说自己也知晓了。
他将这盖子重新盖上,继续保持适才的坐姿,也不说话,面上更是不见喜怒。
樽中的酒被他暗自倒在了广袖之上,每每举樽都是空杯敬酒。
很快,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该有的节目也有了,该祝的寿也祝了。
众人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这几位少主身上。
“明公,今日为何不见二公子啊?”“这老二先前受了郡里征召,去郡里做了官吏,一时间也抽不出时间回来。”堂上的白发老头面上自然是傲意十足,想想这老二的职位可是自己花了大代价搞来的,自然要
拿出来炫耀一番了。
这众人又是一番奉承之后,却有人有意无意将这话放到了陈诩身上。
“这大公子助手明公操持家务,自然是离不得。二公子也受了郡里征召,如今已是朝廷官员。倒是这三公子已经年过弱冠了,可有打算啊?”
面对客人的疑问,这老头方才想起自己有一个三儿子!
他将目光看向老三陈诩,那一脸呆滞的模样,却叫他好生厌烦,便要说话的时候,却见那陈诩已经抢先作答了。“客人所言甚是,如今在下已经年过弱冠,只可惜在下一无什么本事,又无什么学识,既做不得官儿,也做不得兵。不过既然客人这么问了,那么在下也说说打算,实不相
瞒,在下明日便打算去往颍川,看看能否拜得一两个名师,也学他一点学问,将来若有万幸也能光宗耀祖一番不是?”
往日里连话都不怎么说的老三突然说出这一番话来,倒是叫老大好一番诧异,这家伙往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这开口倒也是一个金句。堂中众人倒是一番讪笑,适才说话的那客人道:“三公子求学何须去往别处,那鲁阳樊家自有大学问。往日里我也听人说过,那颍川的名士司马先生也去了咱们襄阳客居,
若是三公子好学,可去求之?”
这客人说的话有几分嘲笑,也有几分坦诚。
倒是这陈诩面上闪过一丝不屑,对就是不屑!而这正好被面前的老大看在眼里,他更为疑惑了些。
陈诩回道:“天下之博学非尽在樊家,天下之名士也非仅为司马。我自学我欲学之事,我自寻我欲寻之师。如此,岂不更好?”
这一语倒是叫那客人心服口服,不再说话。只是再看向陈诩的时候,面上多了几分敬意,在他眼中能说出这等话,能在满堂嘲笑声中礼貌而不过分的将自己抨击,同时陈表其的观点,这样的人心中如何是没有半点
学识的?
倒是那家主和老四早已经习惯了这陈诩的木讷,反倒是一脸厌恶的看向对方,家主见那客人不说话更是以为陈诩说错了话得罪了客人。
满面不悦的他看向陈诩,阴阳怪气道:“既然你说明日出发,那么我便让人给你备上些干粮,倒是希望你能够兑现诺言,莫要走上几日又回来了。”
“谢过父亲!”
陈诩恭敬抱拳,便再不说话。
酒宴直到了午后才散去。
出了这庄园,先前说话的那客人还得了陈家主送来的一份歉礼。
只是先前还出言嘲讽陈诩的他却坚决不受这一份礼物。
直到走远后,这随行的同伴方才问了一句。岂料这人却说道:“将来兴陈家者,必三公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