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活人,凭空不见了?蒋正听着陆陆续续回来的兵士回报,面上一片阴沉,心下却不知为何悄悄松了口气儿。
那终是恩娘的未婚夫婿啊,他暗暗叹口气。
“将各处出口尽数围了,勿使一人走脱。”微微沉吟片刻,他冷冷的下令道。
众侍卫躬身应诺,纷纷转身去了。这自省阁占地虽大,出口却不多。只要派兵把守住了,里面的人便插翅难飞。
这样也好,我所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他心中暗暗想着,如今这情形能拖得一刻是一刻,说不定下一刻就出现什么转机了呢?他终不过只是个禁军统领,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极限了。
不过,演戏还是要演全套了,可不能给人留下把柄。这般想着,他将目光又转到太子朱厚照和旁边面色阴晴不定的谷大用身上,淡然道:“殿下,陛下亲自下旨了,他走不脱的,殿下还是将他交出来的好。”
朱厚照啊了一声,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心下也大是奇怪。这自省阁他早不知转过几百回了,虽不敢说每一寸地方都了如指掌,但却敢说几无疏漏之处。
只是自己如此熟悉,那可是费了好几年的功夫呢。而默哥儿不过才第一次来,便能藏的这般隐秘,如此多的禁军都寻不到他踪影。哈,果然不愧是本太子看好的人,端的好本事。
唔,且先打发了眼前这个讨厌鬼,待骗过他去,自己再去寻了他出来才好。倒要看看,他究竟能藏的多隐秘,自己要多长时间才能将他找到。但愿他藏的好一些,可莫要被自己一找便找到,那便无趣的很了。
好吧,这位太子爷果然不愧为奇葩。都到了这份儿上了,他注重的重点还是落在躲猫猫上,别说他一个太子的身份了,便是放眼天下,纵观古今中外,也真是没有谁了。正德大帝之任性胡闹,便在此时已初现端倪了。
“本太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方才有些困倦,一直便在屋中小憩来着,哪里知道外面的事儿?唔,大用你知道不?若是知道,就跟蒋统领招了吧,你的忠心本太子是明白滴,自会记在心中……。”
朱厚照满面诚恳的说着,又将一旁还懵逼着的谷大用拉过来,一番语重心长的劝慰着。
蒋正眼角微微抽搐,如果他是傻子的话,说不定他真就要差一点就信了。可尼玛自己是傻子吗?没你这个当主子的首肯,那苏讷言敢在这皇宫大内到处溜达吗?当这里是哪儿啊,菜市场吗?现在还把这个谷太监推出来,我得是多没脑子,才会上你这个套儿啊。
蒋正心下恼怒,只是偏偏明知道人家骗他,却因着顾忌重重,还是不得不主动拉低智商,表示自己绝对是信了。嗯,不管旁人信不信,他必须信!
森寒的目光唰啦看向谷大用,眼神嗖嗖的,小刀子一般。
谷大用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向小太子,简直快要哭了。不待这么玩的吧,太子殿下啊,这样真会死人的!那是圣旨,圣旨啊!你把人藏了,却把我推出来顶缸,这可不是要了老命了吗。
噗通!谷大用没有半分迟疑的就给跪了,一伸手就给朱厚照大腿抱上了,放声大哭道:“殿下啊,老奴我,冤——枉——啊——”
好嘛,这腔儿拖的,竟满满的大青衣味儿。朱厚照和蒋正等一众侍卫齐齐打个冷颤,汗毛都炸了起来。
“放手,放手啊魂淡!信不信我再阉你一遍……”朱厚照恶心的不要不要的,连踢带打的挣脱着。
谷大用哪里肯松?这关节眼上,松了手可就小命都没了好不好。至于说再阉一遍,想阉就阉呗,跟小命比起来,早好些年就先一步离去的兄弟,终究是感情淡泊了些啊。
“老奴真不知苏公子去了哪儿啊,殿下,你相信老奴啊,殿下,你不能啊,不能这样啊……”
谷大用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啊,涕泗横流的,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当然,如果那声音不那么尖利的话。眼下听来,却直如夜枭鸣啼,山鬼夜行也似。
蒋正感觉头发梢都要立起来了,额头上青筋隐隐,手几次扶在腰畔绣春刀上,终是一忍再忍没有拔出来斩过去。这尼玛太渗人了这声儿……
还有,你们这演的还真是投入啊。行,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主仆俩是摆明了拿自己当二傻子糊弄呢。你们狠,你们行,你们等着我滴,我我……。
蒋正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再再深呼吸,好歹才算将心头的邪火压下去。
深深看了还在拳打脚踢的朱厚照一眼,沉声道:“太子殿下,既如此,说不得末将只能如实回禀陛下了。您,自思量吧,末将告退!”说罢,再不理他,一挥手,转身带着几个侍卫,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只是那身影怎么看怎么有些古怪,便似后面有狗在追似的,脚步一跨便是两三尺有余,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现场很快就只剩下了主仆二人,朱厚照也不打了,眨巴着眼东瞅瞅西望望,嗯,都走了。上班的走了,上校的也走了,开唱!……。呃,不对,是该走的都走了,都去各个出口把守去了,眼前的戏打完收工了。
“行了,别嚎了,你个怂货,还不放手!”一脚将还在哭嚎的谷大用踢了跟斗,忍不住抬手掏掏耳朵骂道。这阉货,倒是真入戏了还,没完没了的,观众都走光了还演给谁看啊,一点也不专业。
谷大用的哭嚎戛然而止,胖胖的圆脸上仍挂着两行泪,呲溜一声将鼻涕吸了回去,转头四下看看,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腿一软,噗通又坐倒下去。
“殿下啊……”他一脸幽怨的看着朱厚照,俩小眼睛眨啊眨的。
“闭嘴!还有,不准卖萌!你一点也不萌!”朱厚照恶狠狠的斥道,下意识的微微打了个抖,两手抱着互相搓了搓。
唔,默哥儿发明的这个萌字真是精辟之极啊,说起来果然很带感呢。只是眼前这货实在太糟蹋这个字儿了,这让朱厚照有种往他脸上踩几脚的冲动。
“说吧,默哥儿去哪儿了?”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道。
谷大用肩膀一垮,忽然有种生无可恋的赶脚。感情这位爷还真当自个儿是演戏呢,这真是……。谷大用简直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了。好吧,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一句:日了狗了啊!
于是,一番又是赌咒发誓,又是捶胸顿足之后,总算是让朱厚照勉强相信了。
“走走,赶紧的。”小太子拎起袍襟,鬼鬼祟祟的左右瞅瞅,压低着声音踢了他两脚说道。
谷大用茫然,手抖足颤的爬了起来,颤声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这不废话嘛,当然是去找他啊。啊哈,好久没玩这个把戏了,且看本太子如何将他缉拿归案。默哥儿……苏默……小苏苏……别躲了,我看到你了哦……。。”
带着股颤音儿的轻呼响起,慢慢的渐行渐远,那声儿听到谷大用耳中,让谷公公禁不住狠狠抖了三抖,好悬没一脑袋栽倒。
小……苏苏?!我去,这太……销魂了吧,不过为什么自己听着那么……。那么的感动呢?好嫉妒啊!异性恋什么的都该烧死,果断还是同性才是真爱啊。
谷太监浑身颤抖着,两眼亮闪闪的,完全化作了两朵桃花,面色潮红的哆嗦着跟了上去…。。
后有大明实录记载,弘治十二年春四月,某夜,内宫忽有魅声隐隐,周达后宫,彻夜不绝。众皆以为怨鬼出行,恐而报君。帝遂下旨,封闭其园,终不复用也……
好吧,以上纯属YY,不必纠结。且回过头来再说这边,乾清门偏殿,内阁三大辅臣、各部尚书、两院都御史都陆陆续续到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垂眉低首站在一侧,一言不发。只以眼神暗暗偷觑各个大佬,心下却是暗暗大松口气儿。
自己幸亏没有自作聪明,果然今日之事不是天子所为。看来,有人这是耐不住性子了,自己可要擦亮了眼神,说不得此次要让某些人见识见识锦衣卫的手段了。
锦衣卫也真是沉寂的太久了,以至于让某些人忘记了痛了。想到这儿,他偷偷抬眼向上看去,却见弘治帝面无表情,端坐在御案后面一动不动,唯有那紧抿的唇角,稍稍泄露出这位至尊此刻的心情。
殿中,各个大臣都不说话,只时不时的互相递个眼色。从众人陆续入宫之后,他们已然知道了天子连下的几道谕旨。别的也就罢了,连那苏默都给拿下了,看样这回天子是真的怒了,竟而连对那小子的宠溺都抛却了。
好,这就很好嘛。说起来,大伙儿之所以如此急匆匆的赶来,很是有一部分人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进言一二的。如今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那剩下的便只是等着看热闹就是了。
什么?你说蒙古公主带兵叩阙?嘁,这里可是大明都城,且不说四周十二京卫、神机、五军、三千各营足足二十万精锐战卒,便只是宫城内外羽林、虎贲,再加上锦衣卫、东厂和五军都督府的人马,区区三百蛮子怕是连个水花儿都翻不起来。
说起来,此次事件真正的危险都谈不上,完全是事件本身的影响力足够微妙。这其中,各方诉求、利益等等等等,或许都将是难得的一次机会,这才引得大伙儿纷纷而来。就是不知,接下来这角儿,什么时候登场呢?
“报——启禀陛下,殿外侍卫统领蒋正求见。”一个殿前侍卫跨进门来,躬身报道。
“宣!”弘治帝淡淡的道。
靴声橐橐,蒋正大步走了上来,目不斜视,便似对殿中众臣根本没看到一样。
“陛下,钦犯苏默于园中失踪,臣已封锁各门,待……。”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大殿中先是一静,随即一片哗然。
“什么?失踪了?”
“这怎么可能?那小子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嘿,有道是隔墙有耳吧……。”
“嘶,不会吧,这可是皇宫大内……。”
低低的议论声嗡嗡嗡响起,几个为首的大佬也不由的缩紧眉头,若有所思。
弘治帝面上青气一闪而过,细长的眼眸中,有危险的光泽跳动。正待开口,忽听殿外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启禀陛下,徐溥徐太师疾驰入宫,请求觐见。”
一个侍卫满头大汗的冲了进来,单腿跪地,扶膝大声禀报道。大殿上猛的又是一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面现不敢置信之色,便连弘治帝,也是不由的悚然动容,霍然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