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的小鸟飞过小院的高墙,落在秦绾指尖。
“这小家伙是不是瘦了一圈?”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捉着翠鸟的翅膀左看右看。
“能不瘦吗?”秦绾没好气地从翠鸟腿上系的铜管里取出信件,果然不出所料,又是满满三大张纸。
“辛苦你了。”喻明秋拍拍鸟儿的小脑袋,拿了糕点碎屑喂它。
这小身板儿,扛着这么重的信在宿州和宁州两地之间来往,也实在太难为鸟了!
秦绾很熟练地从一堆废话里挑出有用的信息,微微沉下了脸色。
“不是好消息?”喻明秋好奇道。
“唐少陵问我能不能让陆臻去一趟宿州。”秦绾道,“还有,最好派个信得过的大夫过去。”
“大夫还好说,他要陆侍郎干什么?”喻明秋奇道。尤其,这去一趟宿州起码一两个月的,人家婚期将近,这也说不过去啊。
“宿州有什么?”秦绾问道。
“马匪?”喻明秋眨巴着眼睛。
秦绾叹了口气。
“好吧,有矿,可那是千年前的事了。”喻明秋耸了耸肩,放翠鸟去树上玩耍,一边道,“宿州的铁矿从前朝就开始开采,本朝又挖了一百年,早就枯竭了。”
“矿脉枯竭了,不是还留了一座天然地下迷城吗?”秦绾一挑眉。
“唐兄想让陆侍郎去探矿道?”喻明秋惊讶道。
“在没有矿道图的前提下,他想靠陆臻过目不忘的天赋进入矿道,再找到出来的道路。”秦绾说着,心底有些发沉。
她只是听说过宿州地下的矿道很复杂,但唐少陵的来信却说明了,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要知道当年大家被困在一片漆黑的先帝的皇陵里,唐少陵追着言绝泓跑了大半个皇陵,居然能把经过的路线都画出来,说明他自己也非常擅长记忆这种环境下的道路,可这样他依旧没有把握独自深入。
“矿道图这种东西,刺史府肯定是有的吧。”喻明秋疑惑道。
毕竟前朝覆灭之后,东华又接手开采了百余年。
“没有,才说明矿道里确实有大问题。”秦绾无奈道,“我算是明白那些人怎么会选中宿州这个地方了,除了偏院,宿州的矿道真是藏兵的绝佳之处!”
“那里面能藏多少兵马?”喻明秋问了一句。
“听说开国之初,东华派遣了三十万战俘和十万民夫采矿,皇帝还嫌人少。”秦绾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怪异。
“嘶——”喻明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能装下四十万人还有空余,那这会儿随便装个十万八万的,更加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啊!
“头疼。”秦绾皱了皱眉,顺手把唐少陵的信纸丢进了池塘里,又转身进屋取了笔墨,匆匆写了几行字,吹干墨迹,折好信纸,往窗外一扔,“去送给王爷。”
黑影一闪,潜伏在侧的暗卫接过信纸。
秦绾又不禁咬牙。都是没事找事的笨蛋哥哥,写那么多废话,为了不荼毒自家男人的眼睛,她每次都不得不先挑出重点重写一遍!
“说起来,王爷后天也该到了吧?”喻明秋靠在敞开的门框上,懒洋洋地说道。
“嗯。”秦绾并不意外,“说是微服私访,不过他一动,朝廷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盯着王妃的也不少。”喻明秋反驳。
他们到达报恩寺后,也是花费了无数心力才甩掉哨探的视线的,这还是因为他们人少,又都是高手。
“这两天星霜那边有暗卫去盯。你——给我去看着宁州刺史府。”秦绾道。
“明白。”喻明秋点点头。
没有一方刺史的默许甚至是暗中推动,圣火教能在宁州发展成如今的规模?想也知道刺史是肯定有问题的。
“说起来,唐兄还在坐牢吗?”喻明秋又问了一句。
“他?坐牢大概比在外面还舒坦呢。”秦绾一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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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被妹妹指为“比在外面还舒坦”的唐公子连打了两个喷嚏。
“公子,没事吧?”牢门口的贺竟迟疑道。
这早春的天气阴寒湿冷,尤其大牢里中年不见阳光,阴风阵阵的,就算摆了再多火盆也当不出寒气一丝丝透进来,被褥已经是每天拿出去晒,却也免不了发潮。就算正常人在里面待久了也会生病的。之前出去的那些犯人,现在倒有一大半躺着呢,连镇远镖局的好几个镖师都病了。
“能有什么事?”唐少陵一声低笑,“阮明升不疯了?”
“阮大人哪是疯的。”一提起来,贺竟就怒气冲冲道,“分明是艾辉窜通了无良的郎中,用特殊针法扎了阮大人头上的穴位,这才导致他神志不清,秦大人给换了个大夫,今天阮大人已经能下床走几步了。”
“那就好。”唐少陵无所谓道,“要是本公子杀个把人,倒是把围观的人给吓疯了,真不知道这笔账要怎么算了。”
“阮大人说,过两日能走动了就亲自来拜谢公子救命之恩。”贺竟不知道怎么接他那话,只得说道。
“免了,看到他糟心。”唐少陵不客气道。
“那……不知道我等可有效劳之处?”贺竟拱了拱手,诚恳地问道。
“看着那弱鸡,别捣乱。”唐少陵想也不想地道。
贺竟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弱鸡”指的是阮明升,不禁哭笑不得,停顿了一下,又道:“关于马匪的事,上官统领向我们和镖局的人都一一询问过了,按照公子派人叮嘱的,大伙儿都是实话实说,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公子……”
“什么事,别吞吞吐吐的。”唐少陵不耐烦道。
“公子,那些……真实宿州军假扮的?”贺竟压低了声音道。
“大概吧,你很关心?”唐少陵诧异道。
“公子可能不知道,贺某祖上,原本是宿州人。”贺竟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沉声说道。
“然后?”唐少陵挑眉。
“贺某祖上,曾是东华雇佣的最后一批民夫头领,只是未曾轮到先祖下矿井,下面就传来了矿脉枯竭的消息,后来,先祖和同来的民夫就在宿州扎下了根。”贺竟缓缓地说道。
“你有矿道图?”唐少陵直接说道,随即又否定,“不对,民夫不可能看见完整的矿道图,那么,是有一部分?”
贺竟震惊地看着他。
“本公子又不傻。”唐少陵冷笑道,“这个时候能看出矿道图的作用,你倒是机灵。说吧,你想要什么好处。”
“请公子保阮大人平安离开宿州。”贺竟咬牙道。
“就这样?”唐少陵一怔,“你不为自己求什么?”
“阮太傅对贺某恩重如山,无论如何,要保住他唯一的骨血。”贺竟咬牙道。
而此刻的宿州,除了唐少陵,恐怕连秦枫都只有自保之力,而未必能顾及旁人。想要让阮明升全须全尾地离开这个漩涡,只能靠唐少陵。
“其实本公子不怎么喜欢你。”唐少陵叹了口气,有些伤脑筋地道,“也罢,一个废物而已,本公子派人把他送回阮家就是。”
“可阮大人是朝廷命官,私自离任……”贺竟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
好吧,眼前的人已经不止是武功高强的鸣剑山庄少主了,他是堂堂郡王之尊,岂会真是因为“游历”才来到宿州的,罢免一个四品郡守算是多大的事,何况阮明升还“病重”。至于官职,有命就不错了。他有预感,这之后的宿州恐怕会成为一个看不见底的绞肉机,多少条人命扔下去都不够填那窟窿的。
“这样的话,嘉宁又缺个郡守了啊。”唐少陵摸了摸下巴。
正好,绾绾应该收到信了吧,看,郡守位置都空出来了,还不赶紧把人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