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设的是家宴,所以并没有太多人。除了李暄一家三口,陆臻、陆烟,还有江辙、秦建云和汝阳大长公主带着秦榆和秦珑,秦枫和柳碧君夫妇,柳碧君怀里还抱着儿子,起了名字叫秦宜,比李昭大了三天,不过因为早产,看上去反而年龄更小些。白荷一年前也嫁入了东方家,刚刚有了身孕还不稳,秦绾便没让她折腾。最后就是客居在摄政王府的沈醉疏和慕容流雪。
李暄也从不在家宴上摆排场,就一张大圆桌,厨下做的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些清清淡淡的家常菜,鱼虾之类一概不见。
陆臻口才好,笑吟吟地讲起扶桑的战事,尤其他去掉了血腥的部分,只当是传奇故事讲,把几个孩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满脸崇拜。
“今年春闱的卷子都妥当了?”江辙问道。
“都封存在贡院了。”李暄喝了一口酒,轻声道,“明面上是禁军守卫,里面还有十六名暗卫分成四班轮流值守。”
江辙点点头,又道:“主考呢?”
“丞相大人代劳一下?”李暄歪了歪头,很无辜地道。
“当年你说,请本相再留三年,这是想忘记了?”江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让曦去监考。”李暄想也不想道。
“不去!”另一边和大长公主正说话的秦绾听在耳中,回头怒道。
已经没有时间陪伴女儿了,再下去这疯丫头的性子就更难纠正回来了。
李暄耸耸肩,对着桌子对面李昭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秦绾磨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还不是仗着身后有个她说什么是什么的混账爹!
“好了,昭儿还小呢,性子活泼些没什么不好。”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好笑道,“看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偏你们家是反过来的。”
秦绾叹了口气,忧伤道:“明明我小时候都没这么难搞。”
大长公主迟疑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母亲有话直说,我还会介意吗?”秦绾笑了。
大长公主看看那三个已经讨论起政事的男人,压低了声音道:“绾儿,昭儿虽然很好,可毕竟是个女孩儿,你和小皇叔成婚都三年了还没有世子,王府里别说侧妃,连个侍妾都没有,私下里的议论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那又怎么样?”秦绾不以为然。
“这些日子,府里拜访的官员越来越多,侯爷也心烦,干脆闭门谢客,可总不是长久之计。”大长公主无奈道。
“大不了效仿父亲。”秦绾答道。
“效仿侯爷?”大长公主一愣。
“立昭儿为世子。”秦绾一挑眉。
“……”大长公主哑口无言。
“母亲放心。”秦绾轻轻一笑道,“既然当初先帝许了父亲立我为世子,那如今就没理由不许王爷立昭儿为世子,谁有什么意见,就请他去向先皇辩论好了。”
大长公主无语,去找先皇辩论?去地府找么?
“母亲好好教养榆儿,若是真不行,好好给他挑个妻子,将来生出孩子直接送到我这边来教养,还怕教不好一个世子?”秦绾又道。
“那小皇叔呢?”大长公主担忧道,“你不急,他也愿意吗?男人啊,这子嗣总是个过不去的坎儿。”
秦绾歪歪头,也不想说“他不会的”之类的安慰,横竖大长公主也不会信,想了想,她只笑道:“王爷要是想纳妾,哪需要我动手。”
“也是,只怕苏神医就先毒死了他。”大长公主苦笑。
秦绾按了按她的手,没多说什么。
她和李暄之间的感情,这个世道的人都不懂。或许世人觉得她离经叛道,可既然男子要求女子从一而终,自己却三妻四妾,岂非双重标准?
不过,她同样清楚,这世上总是循规蹈矩的人多些,她和李暄不惧人言,可从未想过让别人也是如此。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所以,对于大长公主的好意,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陆臻。”忽然间,李暄抬头叫了一声。
“啊?”陆臻楞了一下,抬起头来。
“你去主考。”李暄直接说道。
“噗——”陆臻原本正说得有些口干舌燥,喝口酒润润喉,闻言直接喷了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
“你,去主考。”李暄放慢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我?”陆臻睁大了眼睛,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怒道,“副主考都是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你让我去主考?”
“你的意思是你至少要到七老八十才能比那群老头厉害?那要你何用。”李暄没好气道。
“……”陆臻被噎住了,转头木然地看向秦绾。
“主考啊。”秦绾摸了摸下巴,轻飘飘地道,“也行,去试试吧。”
“姐!”陆臻抗议。
“反正你刚从扶桑回来,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秦绾道。
“那就这样决定了。”李暄一句话拍板定音。
陆臻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去看江辙和秦建云——你俩就由着你们女婿胡闹?
“年轻人,多历练一下没坏处。”秦建云笑眯眯地道。
至于江辙,一向冷着脸,他不出声反对,明显就是同意的意思。
“舅舅,主考是什么呀?”李昭忽然问了一句。
“哦,就是负责烤鸡的。”陆臻随手指了指桌上的一盘烤鸡,干脆撕了个鸡腿给她堵住嘴。
“对了,还有一件事。”大长公主又拉了拉秦绾的衣袖。
“母亲有为难之事?”秦绾惊讶道。
以汝阳大长公主此刻的身份地位,恐怕整个京城都找不出一个比她高贵的女子了,更别提让她为难。
“是你三妹。”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怅然道,“要说张氏造孽,这可都报应在女儿身上了,明明嫁得挺好,可都年纪轻轻守寡。珍儿还好,毕竟是王妃,那端王府中又没个长辈,她一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虽然寂寞些,却也平静,这两年还看开了不少。可惜珠儿……自从谨言死后,这几年她在安家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安家的老夫人是个厉害的。”秦绾了然。
若是不厉害,当年也不能把襄平大长公主一个金枝玉叶给逼到那般地步。
“安家下一代最有出息的就是谨言这孩子了,就这么没了,打击自然很大,又是新婚燕尔的……”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安老夫人说珠儿是白虎星克夫,又说张家不会教女儿,张氏的子女都要遭报应——本宫看着,若非她得罪不起你,就该说安国侯府的女儿都克夫了。”
“她敢!”秦绾一挑眉,冷声道。
“自然是不敢传到你耳朵里的,但这么不管也不行。府里还有珑儿呢,再过几年也该议亲了,带累了珑儿的名声就不值了。”大长公主道。
“三妹怎么说?”秦绾问道。
“珠儿带话来,说在安家实在过不下去了,想要大归。”大长公主道,“你父亲毕竟心疼亲骨肉,心里是同意的,横竖珠儿也没个子女傍身,大不了侯府养她一辈子就是。不过本宫觉着,还是先问问绾儿,可有妨碍?”
“她一个女子,无足轻重的,能有什么妨碍。”秦绾捏着酒杯,沉声道,“然而,就算三妹大归,流言也不会停息,反而会愈演愈烈,到时候连累的还是珑儿。症结在安家那边。”
“确实如此。”大长公主也发愁。
她何尝不知道问题在安家,可嘴长在人家身上,安家也没到处去宣扬什么,总不能让人家死了孙子还不让哭几声的。也没得骂了几句自家孙媳妇就犯法的。这事……难办。
“行吧,这事交给我,母亲不用愁。”秦绾想了想,露出一个笑容。
见她似乎有了主意,大长公主也松了口气,展开了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