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家巷。
长又窄的小巷中,十分静匿,微风吹来,只有一旁的新长出的柳树嫩叶在微微摆动。
而柳树边,一个有些跛脚的女子手里跨着一个竹篮,吃力的自南向北走着,像是刚刚从城门口的早市上卖完东西回来。
竹篮里还残留着一些剩余的菜叶,看起来是没有卖光剩下的。
女子的脸上有一片很大的黑色胎记,头发用一块碎花布巾包起,看样子是个寻常人家最普通的女子,而同样还有一块碎花手帕,整整齐齐的折成一块,正在被她紧紧捏在手里。
女子脸上露着恬淡的微笑,看了看手帕,继续像前走,安静的小巷中,只有她有些不规律的脚步声,一切安宁而美好。
然而,忽然!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忽然从岔道走进小巷,淫笑着自南向北走来。
女子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手帕,低下头,身子慢慢向墙边靠拢。
然而,几个男子却对视一眼,接着,竟是直接全部堵到了女子面前,逼的她停下。
接着,其中一名男子,上下瞅了她一眼后,明显,看到她脸上的胎记时,脸上露出许多嫌弃,带着些不爽说道:“真扫兴,还以为遇到个美人。既然这样……”
那人摸摸下巴,忽然一把抓住女子手中的手帕。
然而,女子反应很快,赶紧抓住,死活不让他抢走。
“放手!”男人眼中带着狠决的阴厉,“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
然而,女子却苦苦哀求道:“大爷行行好吧,这是我一个月的卖菜钱,我还等着这钱给我母亲买药治病!”
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见女子如此,竟是一把用蛮力将手帕猛的一拽,女子哪里有她的力气大,这一下,手中的布帕便被扯开,瞬间,碎银子,铜钱散落了一地。
女子一看更是着急,赶紧要蹲下去捡。
男人却是一把将她推开,捡起几块大的碎银子啐了一口道:“才这么点,算了,真是倒霉!”
说着,便对另外几个男人使了使眼色,之后便准备一同离去。
然而,女子却忽然一把拉住了男人的衣摆,苦苦哀求道:“大爷,你行行好吧,那银子还等着救命。”
男人被抓住衣衫,显然十分生气,冷冷道:“滚开!”
女子却依然不放手,豆大的泪珠往下滚,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悯,然而男子却丝毫没有半点心软,竟是忽然抬起脚,眼见便要朝她踹过去!
然而,身边的门“吱呀”一声,还未待男人看见来人,便觉一脚踢来,饶是他很快躲避,还是被这一脚踹的胸口发闷。
眼见,有人横插出来帮忙,而且对方有武功,是个厉害角色,男人迅速对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接着便匆匆跑开,许是怕人再追上来,碎银也在跑开前扔了回去。
女子赶紧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捡起,只是忽然脚下一软,一下子瘫坐在地。
之后,才想起要道谢,却见救她的中年男子,正回身回自己的家,正要将门关上。
“大哥。”女子一急,赶紧要起来,但不知为何,脚下剧痛,竟是又跌坐回去。
初春的地上很凉,中年男子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前,将女子扶了起来。
“大哥,方才谢谢你。”女子低声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中年男子的声音透着冷淡和疏离。
女子犹豫一瞬,才抬头道:“大哥,我的脚好像崴了一下,可否借坐一下,待我好一些再走。”
中年男子皱皱眉,不由看向她,只见她一张脸,平常无奇,在黑色胎记的衬托下,甚至有些难看,只有那一双与面容极不相符的眼睛,此时正盈盈发亮,充满了期待和恳求。
心里竟也有一丝软了起来,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并且将她扶了进去,只是随后却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然后才关起了院门。
“喝点水吧。”既然将女子迎进,中年男子也奉行了待客之礼,到一旁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
只是,方将水杯放到桌上,便是眸光一厉,看着眼前明显容貌变得不一样的女子,顿时杀意四起:“你是谁?”
孟漓禾将撕下的人皮面具拿在手里,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相比于中年男子的戒备和敌意,显得十分的淡然,薄唇轻启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救你的。”
中年男子眯了眯眼,显然对她的话并不相信,甚至手里按按握拳,准备伺机而动。
孟漓禾余光时刻在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已经开始在找机会拿武器,不由冷笑一声道:“我没有武功,你不必如此防备。你也可以去外面看看,我没有带任何人前来。”
中年男子皱皱眉,这才仔细分辨了一下,只见眼前的孟漓禾虽然毫无惧色,但却真的是没有丝毫内力,当真如她所说,并非习武之人。
而且院中也的确没有任何动静,否则以他的武功,不会感觉不到。
顿时有些困惑,但也将方才那许多的防备之心放下,只是紧紧的盯着孟漓禾问道:“那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
孟漓禾淡淡一笑,回视他的双眼,眼里是说不出的肯定:“不怕,因为你不会杀我。”
其实对于她来说,一点不怕,绝对是假的。
她并没有接触过这个人,所以她才在门外演了这么一出戏,特意挑在他在里面做木匠活时,故意遇险,来判断他是否内心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如果是那样,可能她今日就要再犹豫一番。
但是,或许是他这十年来,与普通百姓生活在一起,奸细的身份,杀手的感觉,已慢慢的远去,至少现在而言,他并非那般冷血。
所以孟漓禾笃定,他绝不会直接对自己下杀手。
而,方才那句坚定的回答,也是心理学中最重要的一点,暗示作用。
当你坚定的告诉这个人,他不会做某事,一定程度上,只要并不是刺激他,都会在心里对他造成一种或多或少的暗示作用。
虽然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眼下谈判,句句都是风险,她不能放过任何一句。
果然,只见中年男子皱了皱眉,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不屑:“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孟漓禾始终一副自信的模样,“因为我说过,我是来救你的。而且,既然我只身前来,如此有诚意,你是否也肯至少听完我为何而来?”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孟漓禾,似乎在剧烈思索。
思索她,是诈自己的身份,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异变。
而孟漓禾亦是气定神闲的等着,她之所以亲自前来,便是刚好利用了自己没有武功这一点,先让对方放下警惕,接着再逐步伸出橄榄枝,一点一点让他靠近。
良久,中年男子才终于开口:“好,你说。”
孟漓禾闻言,却是在中年男子的注视下,忽然收敛了笑容,严肃道:“城门二里,东南西北四角之人,目前三人已死,只剩下你一人。”
“你说什么?”中年男子顿时有些惊讶,一句话脱口而出,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暴露,又补充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孟漓禾只是淡然道:“既然我能查出你们的藏匿点,能查到此种程度,希望你就不用再绕圈子了。”
中年男子心里一凛,看样子,这个女人的确或多或少知道了他们藏匿于此,隐瞒已经没有意义。
只是……
冷眸一转:“既然如此,我需要确认他们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已经遇害。”
孟漓禾皱皱眉:“他们的尸首就还停在停尸房,只不过,你若是贸然行事,若是已经被监视,那后果……”
孟漓禾没有说完,中年男子也想得到,只是,他怎会那么傻?
冷冷一笑:“无妨,再过六天我就可以确认。”
“六天?”孟漓禾猛的一惊,六天,加上今天不就是七天?心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顿时问道:“你们几人,是不是每七天有个联络信号?”
中年男子一愣,他们四人虽然并不谋面,但每隔七天都会到城外的庙里,那颗祈愿树上系一根红绳,以确保大家的安全。
因为红绳的捆绑方式与众不同,所以互相可以辨别得出。
而顺序,则是由居住地的东南西北方位开始轮流,也就是说城东之人为第一根红绳,七天后城南之人为第二根,再七天之后是城西之人,最后才是城北之人。
整体轮过来,是二十八天。
之后,再重新开始这样轮流。
这样每七天,便会知道大家的情况。
而这其中,若是有人未出现,那便代表着情况有了异动,面临着危险,这样,其余人便会做撤离等准备。
只是,这信号是十年前,四人派来之前所商定,只有他们自己的人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
难道……
顿时周身冷气散发,步步逼近孟漓禾,忽然,眉目一厉,从一旁的柜中抽出一把宝剑,直接抵在孟漓禾的脖子上,冷冷道:“你为何会知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是不是你,加害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