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一开始有些迟疑,但是见纪清河和贺阿姨认识,就以为他是郁扬的亲人,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还猜测他可能是郁扬的哥哥,在关心弟弟的感情情况,于是不仅知无不言,在某些方面还刻意夸张。
纪清河听到最后,一张俊脸已经冷得可怕。
旁边贺阿姨不断给她使眼色,护工终于察觉到不对,渐渐没了声。
“纪少,事情不是这样的……”贺阿姨想解释。
纪清河却并不给她机会,不等她说完就阔步离开了。
“哎呀,你刚刚乱说什么话?”贺阿姨没好气道。
护工呐呐道:“这位先生,不是里面那位小少爷的哥哥吗?”
贺阿姨都没心思跟她解释,急急忙忙转身回病房。
“少夫人。”她进去跟叶荣欢说,“纪少好像误会了些事,您看您要不要打个电话跟他解释一下?”
叶荣欢沉默了下,淡淡道:“没这必要。”
贺阿姨迟疑道:“您和纪少,你们是吵架了吗?”
“没有,”叶荣欢笑了下,说,“我们好好的,没什么事。”
可是异常已经这么明显,怎么可能没什么事。
贺阿姨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
她有些看不懂现在的情况了。
郁扬在贺阿姨问叶荣欢和纪清河是不是吵架了的时候,目光闪了闪,一时之间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
在医院陪护了一个星期,郁扬的伤已经好了很多,贺阿姨斟酌情况,对叶荣欢说:“郁少爷现在已经好多了,您已经可以放心了,接下来交给护工就行了,要不我们这就回去?”
叶荣欢想了下,点头了。
她在医院已经待了这么久了,不想让老爷子继续为她担心。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郁扬就说:“那我也出院吧。”
叶荣欢蹙眉,“你的伤还没完全痊愈,出什么院?”
郁扬垂着眸子,“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医院里。”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摸清楚了叶荣欢的软肋,对自己也狠得下心,总是让她心疼心软,不得不将他放在心上。
三天前贺阿姨就劝说叶荣欢回家,叶荣欢都还没表态,他就先把自己的伤口给搞裂了,让叶荣欢和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叶荣欢怎么会不知道郁扬的这些小把戏,就是知道才会那么生气,就是知道,才会更加的心疼。
现在一听郁扬这话,她就知道,她要是回纪家,他肯定又不安分要搞事情。
可是她总不能一直陪着他。
“阿扬。”她微微沉着脸,“我希望你能在乎自己一些,不要再用伤害自己来达到某些目的。”
郁扬别开脑袋不看她,开口道:“我只是想要回学校,我耽搁这么久,落下了很多课程。”
叶荣欢头疼,“你现在这情况,怎么能回学校?”
她想了一下,说:“你要出院可以,但是不要回学校,我会请人在家给你补习……”
话音未落,他就说:“你不可以吗?”
“什么?”
“你,不可以吗?”郁扬转过头来,说,“我想要你给我补习。”
“不行。”叶荣欢直截了当地拒绝,“我都已经大学毕业了,高中的知识记得的已经不多,怎么有能力给你补习?你别任性,我会给你找最好的补习老师,将你落下的课程都补上来。”
郁扬不说话。
叶荣欢知道他这是拒绝的意思。
“阿扬!”她沉下声音。
郁扬依旧不吱声。
叶荣欢再一次感到头疼。
这一个星期以来,她感觉到十分疲惫,现在的郁扬实在太让人操心。
这要是以前,郁扬看见她这样,早已经感到心疼了,会乖得不得了,什么都会依她。
可是现在,他或许也是心疼她的,但是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松口,依旧要她继续陪着。
叶荣欢能感觉到,他已经有些变了,这变化让她有些难过。
不是因为他变得不乖,而是因为知道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最终叶荣欢还是妥协了。
在能将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郁扬面前,她完全拿他没办法,他轻而易举就能击溃她的防线。
她知道他就是在利用她对他的关心和在意,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知道了还是完全没办法。
办了出院手续后,叶荣欢和郁扬一起回了老城区的家,贺阿姨自然跟着。
至于那些护理人员,跟过去根本没地方住,叶荣欢想了下,就把人都打发回去了。
贺阿姨担忧道:“那边不比家里,不让他们跟着,怎么能行?”
“没事的。”叶荣欢说,“不是有您在吗?这就够了。他们跟着这么久,不是一直都是多余的吗?”
贺阿姨最终被说服了。
可是纪清河那一关却不好过。
他没想到叶荣欢竟然会待在医院一个星期不回家,那天之后他又去了一次医院,想要把她劝回家,可是总被她以各种理由轻描淡写地挡回来。
去了两次都无功而返之后,他也有些生气了,怀疑她是不是变了心——还是说一开始心里就有别人。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再去了,既然她不愿意理他,那他也不要再凑上去。
可是之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跑过去。
结果发现,他在心里赌气,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和郁扬一天比一天亲密。
现在听说郁扬出院了,叶荣欢竟然还不回来,要跟郁扬回去,他就忍不住了,直接推了本来要参加的应酬,自己开车去找人。
叶荣欢接到纪清河电话的时候,天刚刚黑下来。
“我来接你回家。”他说。
纪清河过来了?
叶荣欢一愣,走到窗边一看,隐隐约约看见下面似乎停了辆车子。
回头看了郁扬一眼,她道:“你别上来。”
然后挂了电话。
“我出去一下。”叶荣欢说。
郁扬和贺阿姨同时看向她。
“我去吴奶奶家有点事,马上回来。”她面色淡定地撒谎。
贺阿姨正在洗菜,闻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您等等,我陪您一起去。”
郁扬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马上就回来。”
吴奶奶家隔得近,就在同一层楼,也不用上下楼梯,听她拒绝,贺阿姨和郁扬就没再说,只嘱咐道:“小心一点啊。”
叶荣欢点头,出了门,她拍了怕手,声控灯亮起来,她扶着肚子,慢慢走下台阶。
楼下的路灯坏了,看不清东西,她看见了纪清河的车,却没发现他人影。
她看了一眼车子的方向,抬脚就朝那边走,只是一个没注意,脚下忽然踩空——
“啊!”
她身子刚一歪,就被人抓住胳膊,一把拉进了怀里。
“怎么你一个人下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纪清河有些生气地训斥道。
叶荣欢站稳,说:“刚才没注意,只是意外。”
“我当然知道是意外!你有没有想过,刚才要不是我就在这里,你这个意外会是什么后果?!”
叶荣欢沉默下来,两秒之后,说:“是我的错。”
她解释,纪清河生气,可是她认错,纪清河还是不开心。
他扔了手里的半支烟,“为什么不让我上去?”
叶荣欢没回答,问他:“你过来干什么?”
她不说纪清河也知道,为什么不让他上去?还不是因为郁扬,怕他欺负郁扬吗?呵!
“我刚刚告诉你了,我来接你回家。”他说,又问:“为什么不回家?”
“阿扬的伤还没好。”叶荣欢道。
纪清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可以请人照顾他,他不是几岁小孩子了,不需要你一直陪着。”
叶荣欢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道:“还有他课程落下了不少,在他养伤期间,我要给他补课。”
纪清河紧紧抿唇,沉默好一会儿,问她:“你在和我闹脾气是不是?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叶荣欢说:“我现在不回去,你先走吧,帮我跟爷爷说一声。”
“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都可以改。”纪清河又道。
叶荣欢说:“我下来很久了,要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纪清河一把扯回来,后背撞进他坚硬的怀抱。
“你——”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的声音低沉隐忍,“还是说,一切都只是因为你变了心?”
叶荣欢不想和他吵,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说她变了心!
变心的是她吗?
“你哪里看到我变了心?你怎么不反省你自己?”
“反省我自己?我哪里做错了?”纪清河气不打一处来,“我哪里都没有错!明明是你——你说我从哪里看出来的?你那天晚上突然对我那么冷淡,是因为郁扬吧?你敢不敢告诉我你和他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敢和我保证说和他只是单纯的姐弟关系吗?”
“我怎么不敢?本来就是,是你自己心思龌龊——”
“我心思龌龊?哈!你当我是瞎了聋了是吗?当着我的面,你就和他手拉手,你就给他喂饭,在我没看见的时候你们又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好要和我离婚和他在一起了?”
纪清河现在想起叶荣欢给郁扬喂饭的情景就愤怒得不行,同时心底还涌起好大一股酸气。
除了刚刚到纪家的时候,因为畏惧他而有过那么一两次,她都还没给他喂过饭!更别说她还对郁扬那么耐心温柔!
“他手受伤了,我喂他吃饭有什么不对?”叶荣欢气冲冲地反问。
纪清河冷笑:“有护工,还有贺阿姨在,非要你一个孕妇去喂?而且他还牵你的手,这你要怎么解释?!”
“他是我弟弟!他受伤了,心理脆弱,拉一拉我的手,有什么不行?!”
“狗屁弟弟!”纪清河忍不住爆粗,“他和你有一点血缘关系吗?叶浩丞知道你对一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这么好吗?而且他一个成年人了,以为还是三岁小宝宝呢?受点伤就心理脆弱?抑郁症病人估计都没他这么脆弱!”
“什么叫只是受点伤?他当时——”
“啊我知道,他当时满身的血,可把你吓坏了是不是?可是我还知道,你这脆弱的弟弟满身的血还淡定地往家里跑,连人家要给他叫救护车他都不搭理呢!呵,可真是脆弱!”
“滚吧你!”叶荣欢狠狠地推开他,“你看他不顺眼,就看他哪里都是错!”
纪清河更生气了,“你还叫我滚?!明明是你偏心偏得不得了,看他带滤镜,就什么都是对的!而我就什么都是错的!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老公?!”
“我就是不记得了又怎么样?!”
“你——”
纪清河怒上心头,一把将人扯回来,看着她那张伤人的嘴,想也不想就低头咬了下去。
叶荣欢疼得眼泪哗啦掉,抬手就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啪!”
随着这声脆响之后,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神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对他动手。
“哈,”他笑了一声,神色却渐渐变得阴沉,轻声说:“连我碰你都不让了?你是真的打算要和他在一起,是不是?现在是和他住在一起,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打算和我离婚?”
叶荣欢本来还因为那自己都没预料到的一巴掌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纪清河故意惹怒她似的,无比精准地挑起了她的怒气,又看到他身上穿的外套,就是那天她翻出卡片和口红的那一件,一时间整颗心都冷硬下来,“对,你可真聪明啊,都猜对了!我就是想和你离婚又怎么样?!你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哈,她还什么都没做,他就猜测她已经和郁扬暗通款曲,接下来就要和他离婚了。
那他衣领上的唇印、口袋里的口红、卡片上的暧昧话语,要让她怎么想?是不是可以猜测他和那个女人孩子都已经生了?!
最让她怒不可遏的是,她都已经发现了切实的证据,他和那个女人都不知道已经发展到什么阶段了,他竟然还底气十足地来质问她?
纪清河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大步回了车上,毫不停留地驱车离开。
叶荣欢抬手,擦了擦唇,手上立即沾上了血。
睫毛微颤,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分不清是因为太疼,还是因为太难过,亦或者太愤怒。
她擦了擦眼泪,转身要上楼,脚步忽然顿住。
“姐。”郁扬站在楼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急忙低头,又擦了擦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下来了?我不是说……”
“他欺负你了?”郁扬走近,看到她脸上的泪,忍不住抬手。
叶荣欢躲了一下,“阿扬,你……”
郁扬双手捧住她的脸,不让她动,然后慢慢的帮她擦拭水痕。
“你的手……”
“没那么疼了,可以动的。”
纪清河车还没开远,往后视镜一望,就看见了楼脚两道影子,隔得极近,模模糊糊地能看见郁扬正捧着她的脸,像是在……接吻。
他蓦地踩了刹车,而后开了车门,脸色阴沉地往回走。
叶荣欢正要上楼,就见纪清河又回来了。
她的脸倏地冷下来,拉着郁扬就要走,却被纪清河一把扯过去。
“你干什么?!”
“跟我回家!”纪清河牢牢抓着她手腕,拉着她大步往车那边走。
“你放开她!”郁扬冲上去,想将叶荣欢拉回来。
纪清河却将叶荣欢往身后一拽,没让他碰到。
“我之前对你手下留情,是她给你求情,可是你要是再找死,谁也救不了你!”纪清河目光阴沉地警告道。
郁扬眼底没有一丝畏惧,冷冷地和他对视,“放开她。”
纪清河看着他,冷笑一声,忽然松开叶荣欢,就要上前。
叶荣欢脸色一变,一把拉住他,“你给我站住!你想干什么?!”
“你又维护他?”纪清河回头,脸色阴沉不定。
“姐,你别管我,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纪清河嗤笑,“我带我老婆回家,有什么问题?你不让?也不想想你有这个资格吗?”
“你有问她愿意跟你走吗?”
纪清河的目光越来越冷,他拉开叶荣欢抓在他胳膊上的手,就要上前。
忽然一辆车开了过来。
“纪总。”车还没停,车上的人就喊了纪清河一声。
纪清河脚步顿住。
车子在边上停下来,魏谦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笑呵呵地走到郁扬边上,和纪清河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纪总,真是巧,纪总是来接少夫人回家的?”
纪清河露出个笑容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是来接她回家,不过魏先生,你家孩子有些不懂事。”
“纪总说阿扬啊?这孩子在其他方面是挺懂事的,只是在他姐姐这里就有些任性,不过也能理解,阿扬和少夫人之间感情深厚,可以说是少夫人把他带大的,孩子嘛,不都对家长有依赖感?这小子要是在这方面冒犯了纪总,那还请纪总多多见谅,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魏谦明显是来为郁扬解围的,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帮他说话。
叶荣欢和郁扬的五年感情,都被他说成郁扬是被她带大的。
纪清河刚才是真的忍不住,想要动手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是魏谦突然来了,他知道这肯定不成了。
即使纪家压根不需要怕魏谦,但是至少得给人格面子,和魏谦为敌,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这都已经成年了吧?还这样粘着我老婆,好像有些不妥当,魏先生有时间,还是要多管教一下。”纪清河面无表情地说道。
“多谢纪总不计较。”魏谦笑道,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转向郁扬,“阿扬,纪总不跟你计较,你也要跟人道个歉,我听说你让少夫人照顾了你一个星期?我知道你想你姐姐陪着你,但是你没瞧见她自身都不方便吗?这给你姐姐还有纪总都造成了不少困扰,是你不懂事了。”
跟纪清河道歉?
怎么可能。
郁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叶荣欢,神色忽然就缓下来,他说:“姐,你想回去吗?”
魏谦神色一顿。
纪清河也抬起眼帘,看向郁扬。
魏谦略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道:“阿扬,你这说的什么胡话?你姐姐不回去,难道还要继续留下来伺候你吗?都多大了,不要这样任性。”
这小崽子。
魏谦咬牙。
他听说了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生怕晚了一秒,好不容易找到的继承人就这么被人废了,结果他来了放下脸面帮他说好话,帮他道歉,他不顺驴下坡就算了,还打算作死?!
真以为纪清河是好惹的?
“阿扬——”
“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我也没有要留我姐下来伺候我,但是她不想回去,那谁都不能逼她。”
纪清河似笑非笑,“郁扬,你很有勇气。”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结果这么久还在他面前蹦跶的人,郁扬还是第一个。
他想放人一马,结果人家根本不要这机会?
“那么,你觉得该怎么办呢?让我老婆继续留下来,和你同居?”纪清河说着,笑容越来越冷,“是不是还要我跟她离婚,然后顺便给你们把婚礼给办了,你才满意?”
魏谦不太了解前情,只知道个大概,是靠猜的,一听纪清河说这话,额角青筋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小崽子到底是干了什么,竟然能让纪清河说出这种话?看对方这样子,像是恨不得弄死他!
“纪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魏谦有些苦哈哈地问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误会?”纪清河淡淡道,“不,不是误会,我亲眼看见的,他牵我老婆的手,牵着就不愿意放,他跟我老婆撒娇,让她喂他吃饭,还使苦肉计把人哄回家里,也不知道背着我到底还干了些什么——这些怎么会是误会?我觉得我要是再不来,可能要不了几天,我老婆就不是我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