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菱每天偷偷摸摸打电话来问,知道叶荣欢要回来的那一天,她装病去跟老师请假,想要去接机,然而不仅被识破,还被罚站一节课,甚至班主任还特意让人盯着,就怕她逃课。
最后没办法,只能去找郁扬。
“喂,我姐要回来了。”
郁扬幽幽地抬起头,看她。
叶海菱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那个什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接机?”
见郁扬不说话,她道:“看在我们一起患难过的份上,我可是一知道消息就来告诉你了,够意思吧?”
郁扬低下头,笔尖流畅地在习题下写了一个“解”,“听说你早上装病请假,结果被罚了?”
叶海菱脸色变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往他桌子上一拍:“谁跟你造的谣?!”
郁扬自顾自解题,懒得搭理她。
叶海菱脸色几经变换,最终探出脚尖将被值日生放到桌子底下的凳子勾出来,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坐,“行吧行吧,是又怎么样?那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接机?”
郁扬头也不抬,“我可以自己去。”
叶海菱得意地道:“你自己去?你知道上哪儿接吗?知道她什么时候到吗?可别说查航班,我告诉你吧,他们乘坐的是私人飞机,你查不到的。但是这些我都知道,只要你想个办法请假——帮我一起,我就带你一起去。”
叶海菱说完,一脸郁扬占了便宜的表情,等着他表态。
郁扬终于停下笔,抬起头来,却是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你是觉得,只有你能打电话?”
叶海菱一呆。
须臾之后,她羞愤得脸都涨红了,一下子跳起来,“我就是顺道邀请一下你而已,不愿意就算了!干嘛还这样说?你什么意思啊你?鄙视我智商?”
听了她的挽救,郁扬的反应是冷笑一声。
叶海菱气得狠狠一拍桌子,“想打架是不是?来!”
她都开始撸袖子了,郁扬却轻飘飘地瞥她一眼,自顾自合上练习题离开了教室。
叶海菱完美地接收到了他那一瞥中的嘲讽和蔑视,整个人都要炸了,体内战火熊熊燃烧,撸起另一只袖子就追了出去。
却不想郁扬脚步一转就进了隔了两个教室的教室办公室,找到了蒋老师。
“老师,我姐出了点事,下午乘飞机回来,她身边没其他人,我不放心,想请假去接她。”
蒋老师一愣:“出什么事了?”
郁扬低垂眉眼,说:“不知道,是前两天出的事,但是听说伤得很重,在医院待到今天才能上飞机。”
他语气平静,但眉宇间的焦急和担忧真真切切,蒋老师不由得也跟着担忧起来,听他说前两天,忽然想到什么,“你那天逃了晚自习跑去机场,就是想去看你姐?”
虽然没来上晚自习的原因并不是这个,但是跑去机场的原因是真的,郁扬就没否认,点头说:“是。”
蒋老师就忍不住责备了一句:“怎么不早说?”
要早说的话,她就帮着他说话了,哪还会让年级主任罚他写检讨?
想了想,郁扬的成绩是不用担心的,听他这样说,叶荣欢的情况好像还挺严重,那这个假的确是该准,就点头道:“行,我给你开张请假条,下午的课你就不用上了。”
郁扬说:“谢谢老师。”
站在门外偷听的叶海菱一呆,这样就可以了?!
她忍不住跳出来,“那个……”
郁扬看她一眼,对蒋老师说:“她是我姐的妹妹,亲的,老师你应该知道,能不能帮她也请个假?”
郁扬的假都准了,叶海菱这个亲妹妹没道理不准,蒋老师就说:“我不是她班主任,不能做主,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找马老师说一声。”
有这句话,事情基本就没问题了。
郁扬又道了声谢。
叶海菱呆愣几秒之后,也高兴地道:“谢谢老师!老师你可太好了!”
差点没忍住哭出来,天哪,难道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待遇区别?她今天早上装病装得那么像都没成,郁扬竟然几句话就搞定了!
……
叶荣欢脚没受伤,完全能自己走,但是纪清河不放心,担心她走路会牵动腰上的伤口,态度不容拒绝地给她准备了把轮椅。
医院那边早联系好了,从飞机上下来之后,就直接去了医院。
纪老爷子一直都惦记着,医生刚给叶荣欢检查完伤口,他就急匆匆赶到了医院。
看见叶荣欢躺在病床上脖子都不能动,老爷子心疼得不行,心疼完了又骂纪清河:“你怎么搞的?连自己媳妇都保护不好!”
纪清河不吭声,心里也愧疚,那个男人一开始的目标本来是他,叶荣欢这可以说是代他受的。
“爷爷,您别骂他了,这不关他的事,伤我的又不是他。”叶荣欢见老爷子气得厉害,情绪也特别激动,就忍不住心忧,出言安抚。
她这样一说,老爷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问纪清河:“查清楚了吗?对方是什么人?敢对我纪家的人下手,真是胆大包天!当纪家的人是能随便欺负的是不是?!”
纪清河目光微微一冷,道:“爷爷放心,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会处理好的。”
他回了杭城,北城那边的事就交给了舅舅谷知鸿,但是他们回来之前,那两个偷东西的也已经抓到了,问出了不少东西。
纪老爷子听他这样说,就没再追问,只是怒火依旧难平。
之前因为怕老爷子担心,纪清河就没跟他说叶荣欢怀孕的事,这会儿见他心情不好,就跟他说:“爷爷,荣欢怀孕了。”
他面色尽力想要显得平淡,然而语气中仍然带上了掩饰不掉的欣喜。
“——什么?!”老爷子呆愣了一下,才猛地看向叶荣欢。
叶荣欢被看得很不好意思,她轻声说:“是这次检查出来的,医生说已经五个星期了。”
老爷子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欣喜若狂,红光满面,连连说了好几个“好”。
扭头又瞪纪清河:“怎么之前不告诉我?”
纪清河也不辩解,笑呵呵地任他责备。
“做过仔细的检查了吗?宝宝情况怎么样?”惊喜过后,老爷子又忍不住各种担心,纪清河和叶荣欢一人一句安抚了好半晌,老人家才放下心来。
转向纪清河又说:“荣欢既然有身子了,你公司那边的事就交一些给你爸去做,你多在家陪陪她。”
纪清河点头,说:“我知道的爷爷。”
老爷子待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走的时候乐呵呵地说:“对了,改天去你秦爷爷家一趟,好好谢谢人家。”
纪清河这才想起来,之前秦爷爷给开的药,叶荣欢已经停了好久了,至于原因……
他看了她一眼,有些心虚地干咳了一声。
交代了几句,老爷子就乐颠颠地走了,说要去给他几个老伙伴分享好消息。
老爷子刚走没多久,叶海菱和郁扬就来了。
叶海菱一冲进病房就朝叶荣欢扑了过去,“——姐!”
纪清河脸色一变,急忙拉了她一把,沉声道:“她身上有伤!”
叶海菱这才止住动作,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叶荣欢,“姐,你都伤在哪了?严不严重?疼不疼?”
她甩开纪清河的手,趴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叶荣欢。
“没事。”叶荣欢笑笑,“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好好的呢。”
郁扬站在一边没动,叶荣欢喊他:“阿扬。”
她没想到郁扬也会来,“你都知道了?”
郁扬点头。
“是受了点伤,但是不是很严重,你们都别担心。”叶荣欢安慰他们。
可是尽管她表现得很好,叶海菱和郁扬看着她这样,还是很心疼,听她说了事情始末,心里也一阵后怕。
纪清河走过来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些什么?”
叶荣欢其实还不太饿,现在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
但是想了想,她说:“有点饿。”
纪清河就道:“那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叶荣欢却道:“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她看着他,声音软软的,仿佛是在撒娇,“我也不知道想吃什么,但是你给我买的,我一定喜欢吃。”
纪清河怔了一瞬,接着无奈又宠溺地笑起来,摸摸她脑袋,“好,我去给你买。”
知道她其实只是想把他支开,这本来让他有些不开心,但是她这样跟他说话,他还是心软了,没法拒绝。
纪清河走了,叶海菱更放肆,拉着叶荣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期间郁扬就站在一边,沉默着不出声。
叶荣欢看他一眼,也没将他拉进话题,等到叶海菱说够了,她才开口,找了个借口将人支开,然后才叫他:“阿扬,你过来。”
郁扬乖乖走过去,却拉住了她的手,在叶海菱刚才那个位置,慢慢伏下身子,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身边。
叶荣欢怔了一瞬,感受到他的难过和低落,忍不住问:“怎么了?”
“你都不给我打电话。”他不开心地轻声嘟囔,“你给叶海菱打,却不给我打,我那么担心你,你却把我忘了,我给你打,又总是纪清河接到,他讨厌我,都不愿意跟我说你的消息。”
叶荣欢一愣,她之前是以为郁扬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所以才没给他打电话,他主动打电话过来的事,她倒是不知道,这两天纪清河草木皆兵,任何可能影响她身体的因素都被他给隔绝了,手机也在他那里。
“我手机不在身边,不知道你给我打过电话,不是故意的。”
叶荣欢抬手摸摸他脑袋,柔声说道。
郁扬沉默着没说话,只是又将她抽出去的手拉回去,轻轻压在脸颊下边。
他跟个小孩子似的,跟她撒娇。
叶荣欢有些晃神,这两年关系亲近之后,他在她面前大变样,像个真正的孩子似的,跟她撒娇是常有的事,她在厨房做饭,他放学回家,就总偷偷去偷袭她,从她身后捂着她眼睛不放。
她看手机忽视了他,他就会不满地凑过来,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跟她一起看,还时不时嫌她速度太慢,伸手去划拉页面。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温情就渐渐消失了呢?
她想了一下,好像是从她嫁给纪清河开始的。
她因为和纪清河的事隔了好久没去看他,他就发脾气了,还和她吵了一架。
之后她常常没有时间过去看他,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悄无声息改变了。
现在,他只是和她亲近一下,她竟然都觉得诧异。
看着少年的发顶,叶荣欢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郁扬也不说话,好像也享受这样的氛围。
叶荣欢最终却开口打破了这场宁静:“你那天给我发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她当时十分不安,后来却又认为他只是讨厌纪清河,和她耍脾气,就放松了警惕。
可是没想到,后来会出那样的事。
“关于这次的事,你都知道什么?”叶荣欢问道。
郁扬必定是知道什么的,他要是回答说不知道,她都不相信。
郁扬抓着她手的手紧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我做的。”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说:“我才不会让人伤害你。”
叶荣欢叹了口气,“我相信你,阿扬,但是你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郁扬又低下头去,慢慢把玩着她手指头,说:“我只知道有人想对付纪清河,这次伤害你的那个男人,姓严,我知道,他当时四处找门路,想要一个能接触到纪清河的机会,我那时候正好想要帮你出出气,我以为那个男人就是想给纪清河找些麻烦,就答应帮他,可是后来你生我的气,我就及时停手了,后面的事情和我都没有关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想要纪清河的命……”
“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和纪清河在参加宴会了,我很担心你,怕你被牵连,就给你发信息,可是后来没来得及发完,手机就掉水里了,我不记得你新号码,去找了叶海菱给你打电话,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接,后来我们就给纪清河打,可是还是没来得及。”
叶荣欢有些诧异,她受伤之后,只看过两次手机,但是因为纪清河先翻过了,她后来就没有看到未接来电提醒,信息也没有仔细翻过,所以并不知道郁扬后来又给她打电话的事。
“姐,你相信我,我只知道这些,这次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郁扬抓着叶荣欢的手,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
叶荣欢却笑笑,说:“我相信阿扬。”
她抬手又摸摸他脑袋,“让阿扬担心了。”
郁扬将她手抓下来,趴着脑袋蹭蹭,小声说:“你别总摸我脑袋,我已经长大了……”
他觉得有些难过,他竟然怕她不相信他,她跟他说一句“相信”,他竟然就激动到想落泪。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必有这样的担心,因为从来不用怀疑,她永远都是站在他这边的。
郁扬和叶海菱都只是请了下午的假,晚上还要回去上晚自习,不能待太久。
叶荣欢看了眼时间,就催他:“好了,回去吧,好好上课。”
郁扬有些不舍,但是现在不走,纪清河也快要回来了,他待在这里也没意思。
刚站起身,纪清河就回来了,他将食盒放在柜子上,看了郁扬一眼,自然而然地插过去,坐在床边,问她:“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纪清河不是随口问问,他是真的担心,一天要问上好几次。
叶荣欢有些无奈地笑笑,“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不是不久前刚检查过的吗?”
纪清河抓起她的手,旁若无人地亲吻了一下,柔声说:“这不是担心你吗?”
感受着两人间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郁扬目光一暗,轻轻抿了抿唇。
纪清河和叶荣欢刚说了两句话,叶海菱就回来了。
她跑到病床的另一边,坐上去晃悠着腿,拆着刚刚买回来的薯片。
见郁扬在一边傻站着不说话,还扔给他一包。
撕开包装袋,她捻着一片就要去喂叶荣欢,被纪清河拦住,“她不能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叶海菱不满,正想问为什么,纪清河就说:“她怀孕了,情况还不稳定,一切都要小心。”
郁扬和叶海菱齐齐一愣。
“啊?什么?”叶海菱咬着薯片,有些茫然,“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纪清河不动声色地看了郁扬一眼,说:“你姐姐她怀孕了,现在一个多月。”
叶海菱嘴边的薯片掉了下来,落在被子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叶荣欢:“怀、怀了啊?”
叶荣欢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哦。”震惊到了极致,好半晌,叶海菱只是低头,看向叶荣欢肚子的位置,呆呆地应了一声。
心情十分复杂。
她还琢磨着她姐什么时候能摆脱纪清河这个渣呢,结果一转眼就怀孕了?
两人还很好的样子?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她心情更为复杂的,是郁扬。
从听到纪清河那句话起,他就呆呆地看着叶荣欢,好久没有移开视线。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空了。
难受极了。
叶荣欢抬眼,对上郁扬的视线,她笑容敛了一下,喊:“阿扬。”
郁扬回过神来,迅速低下头去,应了一声。
“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该回去了。”
郁扬点头,说:“……好。”
叶海菱也迟钝地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
纪清河也起身,说:“我让人送他们回去。”
叶荣欢说:“好。”
纪清河就说:“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三人沉默着走出病房,纪清河将两人送下楼去,让人开了车在外面等。
叶海菱先上了车,郁扬慢一步,纪清河忽然问他:“是你跟严施说,害死他父亲的是我?”
严施就是持刀挟持叶荣欢的那个男人。
郁扬脚步蓦地一顿,他神色漠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纪清河却仿佛没有听见他这句话,他又问:“跟严施说害死他父亲的人是荣欢的人是谁?”
郁扬脚步再次停下,却依旧说:“纪先生,你问错人了,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纪清河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车子远去。
“不知道吗?”他轻笑了一声,凉凉的。
……
叶荣欢一个人在病房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神色怔怔,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刚刚开始试探着去相信纪清河,却没想到,这个意外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让她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忽然纪清河推门进来,她迅速收敛好脸上的表情,露出浅淡的笑容。
……
纪清河查明了严施所说的“纪家亲戚”的身份,二话不说直接报了警。
与此同时,他收到一份邮件,上面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向严施栽赃陷害叶荣欢,并教唆对方伤害叶荣欢的,是纪明茜。
纪清河的脸色冷得可怕。
唐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道:“纪少,给我们发送这份邮件的人,要不要去查一下?”
纪清河道:“不用了。”
查多半是查不出什么来的,但是他已经可以猜到对方是谁。
叶荣欢的伤口已经结了痂,终于被纪清河允许下地走动。
她一直都没问严施的这件事情,因为知道纪清河在处理,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她就问了一句:“查到了?”
“嗯。”纪清河应了一声。
叶荣欢虽然一直都没有问,但是她心里有很多疑惑,尤其是严施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是她害死了他的父亲?
在那之前她根本就不认识对方!
听纪清河说查到了,她就问:“是谁想害我?”
纪清河愣了一下,理了理她鬓角的发,“你都知道了?”
叶荣欢一直没有开口,他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迟疑了一下,纪清河还是打算跟她坦白。
“是纪明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