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欢啊……”
他喊她的名字,抬头看着她,可是床头小小的壁灯只开了一盏,她还背着光,他根本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他想,要是灯光再亮一点就好了,他想看看,她是否有为他的话有一点动容。
可是又想,还是算了,要是她根本无动于衷,看见她冷漠的样子,他会更难过。
就这样吧,看不见,他就当……她的眼圈是红的,她的表情是隐忍的,她也是……有一点难过的。
他动了动唇,有些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她面前的地上,慢慢地站起来,转身离开,轻轻为她关上了门。
恢复安静的房间里,过了许久,坐在床上的叶荣欢弯腰,去拿地上的东西。
啪。
刚拿到面前,一滴眼泪就砸到了纸面上,晕染出越来越大的痕迹。
她抓着协议的手渐渐收紧,最终整个人滑下来,蹲坐在床边,脑袋埋在膝盖里,泪水一点点将膝头浸湿。
她紧紧地抱着膝盖,抓着纸张的手骨节都泛了白。
肩头微微颤抖。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啜泣声。
……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微亮,叶荣欢就拖着行李箱,从房间走了出来。
平时这个点,贺阿姨也还没起,她就以为外面没人,然而刚一出去,就撞见了客厅中衣衫齐整的纪清河。
他脸色有些差,像是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衣服却已经换了,不是昨天那套。
他看见她出来,站起来,笑笑,说:“我送你去车站。”
叶荣欢抿了抿唇,摇头,说:“多谢,不用,我自己可以过去。”
纪清河有些着急地说:“你要怎么过去?现在天都还没亮,你一个人坐车也不安全。家里的车……陈叔也还没起来。”
他查了一下她买的车次,时间很早,要叫陈叔过来送她,可能来不及。
叶荣欢垂下眼眸,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没有抬眼看纪清河一眼,避过他想要自己离开。
纪清河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语气近乎乞求地说:“让我送你吧。”
叶荣欢低头看了一眼,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反应很大地松开她的手,转而去拉她行李箱的杆子。
他低着头,说:“之前……没注意,弄伤了你,还是好多次,对不起。”
他心里感到挫败,又有些难过,明明他才是和她朝夕相处的人,可是竟然忽略了她的体质问题,要云鸣提醒,才能注意到不要弄伤她。
又有些愧疚,她刚来这里的时候,他故意刁难她,看见她磕了碰了忍着疼,他还嘲讽她娇贵。
“我送你吧。”他又说。
叶荣欢挣了挣,他抓着杆子的力道很大,没挣脱一点。
僵持了好几分钟,沉默蔓延开来,让人几欲窒息。
纪清河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他苦涩一笑,正要松手,她却忽然放了手,抬脚率先朝外面走去。
纪清河愣了一下,继而猛地抬头看她的背影,喜出望外。
他赶紧将箱子提起来,感受到箱子的沉重,他忽而又有些失落。
她好像带了很多东西,她要在乡下待到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将箱子放上车,他看着站在车子中央的叶荣欢,问道:“你要坐前面还是后面?”
叶荣欢开了前面的车门。
纪清河忍不住开心地笑了一下,急忙上了驾驶座。
叶荣欢只不过是顾忌这样的情况,坐在后面对开车的人不太礼貌,纪清河未必不能想到,但是他依旧开心,觉得她对他心软了那么一点点。
纪清河想将车开得很慢很慢,但是又怕误了时间,被她责怪。
他就想,要是路上堵车就好了,最好一堵就堵好久,让她错过发车的时间。
可是他也知道,这样并没有什么用,这辆车没了,她还可以换一辆车,就算车都没了,她还可以改乘飞机。
就算飞机也不能坐,她还可以明天走。
他怎样都拦不了她的。
可是这样想着,他还是尽量将车开得很慢,是一种可以容忍的速度。
叶荣欢看他,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了,急忙解释说:“我昨晚没休息好,怕开快了出意外,就慢一些,不会让你迟到的。”
叶荣欢像是轻轻点了点头,但是没说话。
她歪歪地将脑袋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清河总是忍不住看她,见她这样,就说:“困的话,你可以睡一会儿,待会儿到了我叫你。”
叶荣欢摇头,说:“不困。”
只有短短两个字,却让纪清河有些感动,差点露出笑容来——不管怎么说,她愿意搭理他了。
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地看她,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前面。
虽然他开得很慢,但是仍旧怕出什么意外。
只有他一个人还好,他以前有一段时间酷爱飙车,那时候他并不畏惧死亡,觉得生命也没有什么好珍惜的。
可是现在,有她在车上,一切都不一样了,车轮压到什么滑了一下,他都能吓出冷汗来。
到了车站,时间还算充裕,他对叶荣欢说:“我下去给你买早饭,你在车上等我。”
他早在出门的时候就惦记着了,她还没吃早饭,这会儿一定饿了。
他怕听到叶荣欢的拒绝,说了之后就飞快地下了车。
叶荣欢皱了皱眉,看了眼车窗外,他远远地跑走了。
她在车子里坐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然后自己下了车,拉着自己的行李,去取了票,进了候车室。
车站旁边卖的吃的东西很多,但是纪清河挑剔,想着不能给她吃那些,好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也有供应早餐。
只是人多,要排一会儿队。
终于排到他的时候,他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来自她的信息,只有四个字:我先走了。
他抓着手机的手蓦地收紧,买了早餐,飞快地跑了回去。
然而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停车的地方,车里已经没了她身影。
他有些茫然地在原地站了数秒,忽然想到什么,跑到候车室外面,透过透明地玻璃门,仔细地往里面望。
只是候车室那么大,人密密麻麻一大片,他站在外面,连检票口上方的数字都看不清,哪里知道她在哪个地方。
看不见她,他也不愿意离开,就这么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盯着里面,莫名的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等到她的那辆车的发车时间过去好久,他才转身回了车上。
他拿出手机,想要给她打电话,然而最终也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他在车里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径直去了公司。
邵崇杉打来电话,问他情况怎么样。
纪清河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她走了。”
邵崇杉吓了一大跳:“走了?去哪里了?怎么回事?”
纪清河这才补充:“她回乡下,她奶奶那个地方去了。”
邵崇杉又急忙问:“那是什么个情况?你们离婚了没?”
“我们不会离婚,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邵崇杉听他这样说,松了口气,“所以说还能挽回的是吗?”
他对纪清河十分不放心,觉得自己要是放手不管,他兄弟很可能会成为一名弃夫,所以对他们之间的情况很是关心,几乎审案一样事无巨细地盘问。
纪清河虽然觉得邵崇杉给他写的册子很垃圾,但是这家伙在感情一事上的确要比他经验丰富,所以也没瞒着他,该说的都告诉了他。
只是协议视频一类的东西,他没有细说,只说是可以让她妥协的把柄。
邵崇杉听完,忍不住开骂:“卧槽你傻逼吧?大佬你怎么这么能作死?我以为牧晴的事已经是极限了,你竟然还玩威胁逼迫这一套?!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是喜欢她?你这情况说出去但凡有点判断能力的都会说你是在玩弄她吧?!”
“你闭嘴!”纪清河有些底气不足,又有些憋闷。
他现在也知道他当时做错了,但是要是重来一次,他估计还是会这么做。
她都不喜欢他,一颗心里只装着别人,他要是不这么做,她现在早和他没关系了!
听到他这样解释,邵崇杉一下子就沉默了。
虽然有点不想承认,但是好像还真是这样。
他就闭嘴没再针对这一点来吐槽,只是还是忍不住叹气:“那你昨晚都是在想什么?既然东西交出去了,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你留下来再说几句软话卖几句可怜会死?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知道珍惜!”
“我跟你讲,依我的经验来判断,昨晚荣欢肯定是被你打动了,你当时要是再坚持那么一下下,说不定现在你们已经恩恩爱爱卿卿我我了!”
结果这家伙竟然浪费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还让人走了!
纪清河听完,一阵沉默。
邵崇杉在为他大喊可惜,可是他并不这样觉得。
如果她真的被他打动,已经愿意相信他对她的感情,今天就不会走了。
其实她没再提离婚的事,今天早上也愿意让他送,他已经很开心了。
没再多想这些事,纪清河很快将注意力都投放到工作中。
中午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来自他派去照顾牧晴的人。
“纪少,牧晴小姐她出事了!”
……
在高铁上待了两个小时,叶荣欢到达了目的地。
从车站到家,还有一段距离,她以往从学校放假回来,都是选择乘坐大巴。
不过到那边的大巴车只有一辆,要到下午才会去。
她因为不想在和纪清河的那个家里多待,所以买了早上的车票,这会儿时间还早,真要等到下午,有的等。
她在周围转了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车。
忽然一辆车的车窗在她走过时降下来,“荣欢?!”
熟稔的语气,让叶荣欢下意识回头。
车里是一个男人,相貌气质都挺出色,然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叶荣欢疑惑道:“你刚才是在叫我?请问你是……?”
这人刚才叫她的语气,熟稔中带着惊愕,可是她并不认识他。
男人很快收敛好情绪,笑道:“抱歉,刚才……我是看见你觉得很熟悉,没想到真的是你。”
他拉开车门走下来,对叶荣欢伸出手,“你好,我叫裴含光。”
顿了一下,他看着叶荣欢,说:“是裴召的……亲戚。”
裴召这个名字,让叶荣欢脸色蓦地一变,她有些冷淡地和他碰了碰手,态度比刚才更加疏离:“你怎么认识我的?”
裴含光道:“他以前跟我说过你,还常常跟我炫耀你们关系好,我手机里现在还有你们的合照。”
叶荣欢礼貌地笑笑:“哦,原来是这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说过你了,你们现在关系怎么样?还和以前一样好吗?对了,荣欢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他语气里的亲近,让叶荣欢皱了皱眉,她一副不想和他多说的样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抱歉,我现在有事,之后再联系。”
裴含光看了一眼她拉着的行李箱,问道:“你是要回XX村吗?现在没有车,不过正好我也要过去,一起吧。”
他给叶荣欢拉开了车门。
叶荣欢正要拒绝,他就道:“村子里开大巴的那个师傅好像是生病了,这两天都没上班,去那边的车也少,你估计是找不到。”
又笑笑说:“抱歉,不知道我刚刚说了什么让你不太高兴了,不过我没有恶意。”
他语气神态都极其真诚,叶荣欢犹豫了下,道:“那就多谢了。”
她将行李箱给对方,放到后备箱里,接着上了车。
她看裴含光的穿着都不普通,车子也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猜测他应该有一份很好的工作。
在车上,裴含光就跟她说:“我是一个医生。”
叶荣欢礼貌地笑笑,应了一声,没多说。
裴含光仿佛没有看出她刻意的疏离,一边开车一边跟她聊天:“我刚从国外回来,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忙,现在好不容易放了个假,都到乡下来放松两天。我很喜欢乡下的环境。”
又说:“我现在住在阿召他们家,他妈妈我该叫一声姨妈。虽然血缘关系并不亲近,但是姨妈对我很好,听阿召以前说,你们好像是邻居?那你应该大有体会吧?”
叶荣欢笑了下,垂眸说:“嗯,阿姨人是很好。”
她不愿意多说,车子里又陷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裴含光忽然问她:“你和阿召……是闹矛盾了吗?”
叶荣欢的唇倏地抿紧,没有一丝血色,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没有,只是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联系了,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没这样夸张吧?”裴含光像是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只是叶荣欢看着另一边的车窗外,没发现他笑容有些勉强。
车子里没人再说话,直到在家门口停下。
叶荣欢说:“谢谢你了。”
开门下车,裴含光过来帮她将行李箱拿了出来。
叶荣欢又说了声谢谢,转身要走的时候,裴含光忽然问她:“如果阿召回来,你和他……还会是朋友吗?”
忽然叶奶奶出现在门口:“欢欢?你怎么回来了?”
叶荣欢趁势回应了一声,朝着叶奶奶走过去,像是没听到裴含光问的问题。
叶奶奶家和裴家房子挨着房子,叶荣欢刚走到叶奶奶身边,裴家这边就有人出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买好了?”
出来的人是裴召的母亲,她先跟裴含光说了话,又看见叶荣欢,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哎呀,荣欢你回来了?”
“裴阿姨。”叶荣欢喊她。
裴母欢喜地应了一声,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看她的打扮,最终夸赞道:“我们荣欢越来越好看了!”
叶荣欢在这里长大,小时候都被她当成家里孩子照顾,和她很亲近,即使很久没回来,说了几句话,依旧很快找回了当初的熟悉和亲切感。
叶奶奶道:“站门口做什么,快都进来,到家里坐着说!”
又喊裴含光:“含光你也进来。”
裴含光笑道:“好的,奶奶。”
叶奶奶去拿椅子,裴含光很有眼色地过去帮她,得到叶奶奶一个赞赏的眼神。
她问裴含光:“你怎么和荣欢一起回来?”
裴含光说:“在街上恰好遇见的。”
叶奶奶就说:“那荣欢运气真是好,要是没遇着你,她不知道要怎么回来呢。”
见叶荣欢看她,她就解释道:“开车的赵师傅生病了,已经两天没上班了。”
又问叶荣欢:“怎么好好的突然回来了?”
叶荣欢就抱着她胳膊撒娇:“奶奶,我回来你还不高兴吗?”
“哎哟,我哪里不高兴了,只是你怎么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你要是早跟我说,我就跟你说今天没车啊,要不是遇到含光,你可怎么回来哟。你一个人来的?清河怎么不跟你来?”
“他很忙,哪有时间过来。”叶荣欢笑容淡下来,只是不敢完全收起,怕被看出端倪。
“清河?”裴母看向叶荣欢,“这就是你家那位的名字?听你奶奶说人很优秀是不是?什么时候也叫他来这边一趟让我们见见?”
叶荣欢结婚的事,经叶奶奶回来宣扬,村子里谁都知道了。
现在谁都知道,叶荣欢找了个家世好又优秀的老公,可以说是嫁进了豪门,不少人说起她都十分羡慕。
裴家只有裴召一个孩子,裴母一直把叶荣欢当成女儿看待,在之前,还一直想,叶荣欢能不能成为她儿媳妇,就是裴召和叶荣欢这几年都断了联系,她也没放弃这想法。
叶荣欢结婚的事太突然,她有些遗憾,既遗憾叶荣欢不能进裴家的门,也遗憾她没能参加叶荣欢的婚礼。
每年叶荣欢放假回来,她都会有意无意地打探叶荣欢的感情状况,知道她一直没谈恋爱。
这突然结婚,说实在的,她对叶荣欢的新婚丈夫有些不放心。
现在不是都说什么自由恋爱吗?结婚前都没了解过,叶荣欢嫁过去能过得好吗?
又听说是豪门,她电视剧看了不少,觉得豪门里都是明争暗斗一堆阴谋诡计,叶荣欢这样单纯的姑娘,进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
直到叶奶奶回来说对方人很好,这段时间又没从叶奶奶这里听到什么不好的状况,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现在是不想人当自己儿媳妇了,可还是把叶荣欢当自家孩子关心。
叶荣欢也知道裴母对她的好,听她问起,就道:“他人的确是挺好,这次我是突然想回来看看,临时起意,也没和他商量,他公司里事情很忙,没有提前安排,当然就没时间陪我回来。他今天早上本来说送我回来的,不过我想着也不能耽搁他时间,就没让他过来,等以后找个恰当的时间,我会带他一起回来的。”
裴母听着,忍不住笑,道:“听起来对你还不错,平时呢?你们怎样相处的?他会不会欺负你啊?”
叶荣欢有些无奈道:“不会的,阿姨,你别多想,也别担心,我现在挺好的。”
她和长辈相处,惯会哄人,几句话就让叶奶奶和裴阿姨放下心来,转而聊起其他话题。
最后叶奶奶说:“今晚就一起吃饭吧,我去杀个鸡。”
两家关系好,以前高兴时也经常一起吃饭,在叶奶奶家这边,或者在裴家那边,哪家方便就在哪家,所以叶奶奶这样说,裴母也没反对,笑着说:“我也回去做几个菜,待会儿一起吃。”
叶奶奶就拦她:“我这边做就好了,你又忙什么?”
两人拦来拦去,最后裴母还是回去了。
叶荣欢要去帮叶奶奶,叶奶奶就说:“你别动,我来就好,你去和含光说会儿话去。你和他认识了吧?他是你裴叔叔家族里的晚辈,算是阿召的堂哥。”
又不经意地提起:“唉,阿召出国念书也好几年了吧?怎么还不回来?”
叶荣欢笑容有些维持不住,她没回话。
叶奶奶本来也只是感叹一下,话音落下就把叶荣欢往厨房外赶:“含光还在外头坐着呢,人家刚刚才帮了你,你怎么好意思这样晾着人家,去和他说说话。”
叶荣欢只能从厨房出来。
裴含光见她出来,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说:“姨妈让我去摘些草莓,你可以陪我一起吗?”
叶荣欢说:“可以,你等我一下。”
她进屋换了件衣服,还顺带拿了两个袋子出来,分了他一个,说:“走吧。”
草莓是村里一户人家种的,主要是往镇上卖,村里人也可以去摘,价格比在外面买要便宜许多。
这户人家种草莓种了许多年了,走在熟悉的小道上,叶荣欢又想起,当年她和裴召在这个时候,总爱往种草莓的棚子里跑。
她恍惚了一瞬,忽然就听裴含光问她:“你结婚了?”
她回过神来,愣了一下,而后点头:“嗯。”
小路很窄,裴含光走在她后面,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凭感觉,觉得他的语气莫名的有些奇怪。
裴含光沉默了一下,问她:“对方是什么人?你……你爱他吗?”
叶荣欢停下了脚步,回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作为一个刚刚认识没几个小时的人,他关心的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
裴含光也意识到这一点,他有些尴尬地笑笑,道:“抱歉,我……”
停顿了一下,他说:“以前阿召总是跟我说起你,可能你对我还比较陌生,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所以对你的态度可能有些欠妥,希望你不要介意。”
叶荣欢笑笑,说:“没事。”
就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裴含光没再问这些问题,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前些日子和阿召聊天,他跟我说起了你。”
叶荣欢脚步蓦地顿住。
裴含光说:“他说他想回来见你,却又不敢,怕你还在生他的气,冒昧问一句,你们之前闹了什么矛盾?他经常跟我说起你,显然还没忘了你这个朋友。”
叶荣欢低着头继续走:“没什么矛盾,不过大家都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变了,没法再像以前一样好。”
裴含光笑了下,说:“抱歉啊,我好像又问了僭越的问题了,这可能让你觉得有些被冒犯,不过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阿召他是我弟弟,我关心他,他又总惦记你,就想帮他问问。你可以不用回答我的,不过……我可以帮他问一个问题吗?”
叶荣欢沉默了下,说:“可以。”
裴含光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阿召他总是说,却又不敢回来见你,我就猜多半是那小子做错了什么事,惹你生气。只是不管什么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愿意原谅他了吗?”
叶荣欢再次停下脚步,她微微仰头,深吸了口气,而后平静而又坚决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顿了下,她压抑着某种情绪说:“这辈子都不会。”
在她身后,裴含光的脸色倏地变得僵硬。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做好了饭后,叶奶奶将家里好久不用的大桌子搬出来,她和裴母做好的菜一道一道地往桌子上放,最终摆满了一桌子。
吃饭的时候,除了裴家父母以及裴含光之外,还来了几个人,都是平时关系很不错,常常互相窜门的。
对叶荣欢也是真的关心,都是知道她回来,特意过来的。
一顿饭吃完,话题围绕在叶荣欢身上聊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各自散去。
裴父还有事要做,吃完饭就走了,裴母和裴含光回到隔壁,刚一进门,裴母就疑惑地问他:“阿召,为什么你不让我跟荣欢讲你……”
“妈。”裴含光喊她,拧着眉道:“你忘了我跟你说的吗?以后我就是裴含光,不是裴召。”
裴母不解:“可是荣欢……”
“我知道荣欢和我们家关系好,不会把我是裴召的事情泄露出去,但是万一她什么时候说漏嘴了呢?到时候不仅会害了我,更有可能牵连她自己。”
他这样一说,裴母就被吓到了。
裴含光又嘱咐:“我的事,除了你和我爸知道,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说。”
裴母点头,又叹气:“这叫什么事啊?你当年不过就是误打误撞看了一眼而已,那些人、那些杀千刀的,怎么就不能放过你呢?这么几年不敢回家就算了,回来了还得改名,还得不能让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裴含光没说话。
裴母说的是他当初给家里说的理由。
他四年前出过一次意外,被火烧伤了整张脸,他整容之后,还换了个名字,在外面四年都没回来过一次。
他跟家里人说,是因为他一不小心撞上黑社会的交易场面,被两方人都误会,因而遭遇无妄之灾。
四年前这地方的确出了个大案,警方还抓获了不少人,他也的确是被人刻意设计才被烧伤,后来也的确被连续报复,才不敢回来。
裴母又愁闷地叹气:“这些人也太猖狂了,报警都没用,这以后可怎么办啊?你难道就一直这样瞒着?那别人问阿召去哪了?我怎么回答?出国读书四年不回来,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回来。”
“没事。”裴含光安慰她,“等没事了我再改回原来我名字,或者就说裴召在外面出了意外,不愿意这样,我也可以把你们接出去,我在城里已经买了房子,到时候我们一家都搬过去,没有人认识我们,就不用担心这么多了。”
裴母又叹气,“就是你和荣欢……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还跟我说以后要娶她当媳妇儿呢,现在她都不知道你是你了,我看她今天对你也不是很亲近,我是怕你难过。”
“没事。”裴含光垂下眸子,说,“就算换一个身份,我也会和她成为好朋友的。”
……
人都走了以后,叶奶奶脸上的笑容就放下来了,她将叶荣欢叫进屋里:“你真的只是想回来看看?你和清河真的没出什么事?”
叶荣欢张了张嘴,没说话。
她下意识想要隐瞒,可是又想到,叶奶奶会去问叶父和叶夫人,到时候多半也会听到风声。
叶奶奶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了,脸色一沉:“真出事了?怎么回事?他欺负你?”
她一开始对纪清河是十分满意的,但是自从那次去城里,撞上叶荣欢跟家里吵架之后,她就知道,叶荣欢和纪清河之前的相处,恐怕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奶奶,我没事。”最终,叶荣欢还是这样说道。
可是她笑容勉强,这话一听就知道不可信。
然而她不想说,叶奶奶也不想逼她。
她叹气,摸着孙女的脑袋,道:“没事,不管出了什么事,你还有奶奶呢,奶奶身子骨可硬朗,还能养你几年。就算奶奶不在了,奶奶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到时候都留给你。”
“奶奶你说什么呢,你一定能长命百岁。”叶荣欢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