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河猛地抬头,在云鸣以为这条件打动了他的时候,却见他讽刺一笑:“之前你也没说过要帮我,原来我们之间二十几年的兄弟情分,还比不上一个叶荣欢?”
云鸣神色一滞,却沉默着,没有反驳。
纪清河的心沉了下去,他道:“你真是让我意外,一个在床上死板无趣,在床下不解风情不懂情趣的女人,到底哪里吸引了你?竟然让你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鸣哥,你这是——”
“对她动了真情吗?”
云鸣直视他的目光,道:“是又如何?”
气氛霎时凝滞。
须臾,云鸣道:“这不是正好吗?反正你不喜欢她,一本和她的离婚证,换一本和袁瑞可的结婚证,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呵。”纪清河一笑,眼底一片寒凉,“鸣哥,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个人啊——最不喜欢成人之美了。”
云鸣面色微沉:“清河,你都多大了,还这样幼稚任性?”
“幼稚如何?任性又如何?我心里高兴就好。”纪清河说,“如果她老老实实的不给我戴绿帽子,一本离婚证而已,我随时都可以给她,但是现在,让我和她离婚成全她和其他男人?”
他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至于我和可可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不需要旁人操心!”
“清河!你——”
“伯母还没找你吗?”纪清河打断他。
“——你做了什么?上次是你去找了我妈?”
“我没亲自去,给你留了点颜面,只是让人隐晦地透露了一两句。”纪清河说,“不过刚才动静那么大,难保会有人告诉伯母。她还没找你?”
云鸣沉着脸。
云母没找他,但是谢昭昭找了。
手机上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谢昭昭打的,手机到现在还在震动,云鸣当没看见。
正想把手机关机,走廊尽头忽然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鸣!”
扭头一看,云鸣整张脸都黑了。
竟然是谢昭昭!
她头发有些乱,脚上还踩着拖鞋,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她有些神经质地冲过来:“你真的在这里?!你竟然真的在这里!”
一边说着,她一边四处张望,还想扑到病房门上去。
云鸣拉住她:“你怎么会来这里?”
谢昭昭凄然一笑:“我不来怎么会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有人跟我讲,你陪那个女人进了医院,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那个女人是谁?!”
她用力地抓着他胳膊,愤恨地质问道:“那个女人是谁?!她是谁?!你告诉我,她是谁!”
“够了,你给我闭嘴!安静!”谢昭昭尖锐的声音十分刺耳,她又情绪激动,声音不低,已经有护士出来让她小声一点了,她却犹自不觉。
“告诉你是谁又怎样?你想对她做什么?”
谢昭昭眼底带着血丝:“做什么?她不要脸抢了我老公,你说我该对她做什么?!她在哪里?在这里面是不是?你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自己进去看!”
“行了你闹够了没有!”云鸣扯住她,“你听什么人乱说,她没有在,今晚只是清河他老婆出事,我陪着一起送过来。”
谢昭昭性格偏激,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云鸣不敢冒险,至少目前,他不敢让叶荣欢暴露出来。
“真的?你没有骗我?”谢昭昭盯着他,怀疑他是骗她的。
云鸣不耐烦道:“你没看到清河都在这里吗?”
谢昭昭是认识纪清河的,知道他和云鸣关系很好,并不敢相信他。
她一脸怀疑:“里面真的是你老婆?”
纪清河轻慢地抬起眼,没说话。
谢昭昭见他不答,情绪又激动起来,对云鸣说:“你肯定是骗我的!那个女人肯定在!我要等她出来!”
云鸣青筋一跳:“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就谢昭昭这疑神疑鬼的样子,待会儿真看到了叶荣欢,即使知道叶荣欢和纪清河是夫妻关系,多半也还是会怀疑他。
他直接把人拉住:“跟我回去!”
然后去强硬地拉着人往医院外走。
云鸣刚走没一会儿,邵崇杉就来了。
他在吸烟区找到纪清河。
“弟妹呢?她情况怎么样?”
纪清河靠在墙上,抬眼瞥他一眼,没说话。
邵崇杉靠在他身边,接过他递来的一支烟,小心翼翼问:“我听说了一些事……是不是真的?”
他没明说,但是纪清河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听说了什么?”他问道。
邵崇杉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听说你和鸣哥……”
纪清河没否认。
邵崇杉立即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是真的?鸣哥他真对荣欢……啊不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鸣哥他竟然会挖你墙角?那弟妹呢?她对鸣哥……这是鸣哥单方面的,还是……”
“跟你说的人没告诉你吗?”纪清河淡淡道。
“我没亲眼见过,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我哪能都信啊?这不是亲自来问你了吗?”
“你上次不是还约她出去爬山吗?他们两个怎么相处的,你不知道?”
纪清河这样一说,邵崇杉就想起那天的事情来。
越想脸色越古怪。
当时他就觉得云鸣对叶荣欢未免太过照顾了,云鸣给的理由是纪清河不在,他照顾一下弟妹是应当的。
那时候他虽然心有疑虑,却没怀疑什么,却没想到……
“这样的话,弟妹对鸣哥应该没什么意思吧?我记得她对鸣哥不假辞色,态度并不亲近。”邵崇杉回忆着说道。
纪清河嗤笑一声:“谁那么傻,偷情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地来?做样子罢了,在你没看到的时候,谁知道他们两个做了什么?”
听纪清河话音,俨然已经笃定叶荣欢和云鸣之间有什么,邵崇杉忍不住皱眉。
他道:“那天我们一直待在一起,除了上山的时候荣欢她体力跟不上落在后面了,其他时候她和鸣哥根本就没有单独相处过,怎么可能做什么?而且就算是做样子,在一些细节上难免会暴露,可是我就没看出弟妹她对鸣哥有什么特别的,那天她被虫子咬了,喷驱蚊水的时候喷身后不方便,鸣哥说帮她,她都拒绝了,让我女朋友帮忙给喷的,还有——”
“你刚才说她被虫子咬了?”纪清河忽然打断他,“不是带了驱蚊水吗?为什么还会被……”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她被咬了才想起来要喷驱蚊水的。”邵崇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今天这逻辑能力怎么回事?酒喝太多了?”
纪清河沉默着没有接腔,他微微垂着眸,眼底的情绪看不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邵崇杉才听到他问:“她被咬了什么地方?”
“啊?”邵崇杉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一个问题。
“我怎么知道啊……”想了一下,他回忆道:“不过听我女朋友说,好像脖子后面还是哪里被咬了一下?”
纪清河的手微微一颤,夹在指间的香烟烟灰断了一截。
他微微抿唇,须臾又问:“你们那天一直都在一起?”
“对啊,刚才不是说了吗?怎么了?”
“没什么。”过了许久,纪清河才低低地说道。
“鸣哥和荣欢这事吧,”邵崇杉斟酌着说道,“多的我不知道,但是就我观察的来看,鸣哥对荣欢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是荣欢就不一定了……到底是自己老婆,你能不能给她点信任?”
纪清河眼底情绪翻涌,沉默须臾,他道:“我之前,在她包里发现一条领带,不是我的。”
邵崇杉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新的?”
纪清河点头。
邵崇杉就诧异道:“那这有什么问题?不能是她打算送给你的吗?”
纪清河苦笑:“送给我?她那样讨厌我,每时每刻都恨不得远离我,怎么可能,会是送给我的?”
“为什么不可能呢?”邵崇杉跟他分析,“我谈过那么多女朋友,对女人的心思好歹也是懂那么一点的,女人有时候心思很难猜,明明想要,却偏偏说不要,就等着你自己去明白她真正的心思,特别别扭。像你说荣欢讨厌你,呃,我觉得这不一定吧?她又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说讨厌你,说不定她内心其实是喜欢你的呢?”
说着说着,邵崇杉可能觉得这解释得有些牵强,又说道:“不管她是打算送给谁的,你没有亲眼看到她送,那么什么可能都有,不是给你的还有可能是给她家人她朋友的,你不能因为看到了领带,就直接给她定罪,你这样很不讲理啊清河。”
纪清河一怔,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
“对了我刚才问你呢,荣欢她情况怎么样?要紧吗?”
纪清河这才开口道:“胃出血,已经没事了,现在在病房睡着。”
云鸣刚走,医生就将结果告诉了他,是饮酒过度导致的。
“胃出血?怎么搞的?”邵崇杉诧异,纪清河不是带叶荣欢去参加酒会吗?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胃出血了?
跟他八卦的人只说了云鸣和纪清河为叶荣欢差点大打出手的事,其他的没说,所以他并不知道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凭猜测,肯定不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纪清河之前看着叶荣欢狼狈的样子无动于衷,甚至觉得这是她该得的惩罚,可是现在,他却连自己做了什么都羞于启齿。
有些烦躁地将剩下的半支烟熄了,他走出了吸烟区。
“她没事,你回去吧。”他对邵崇杉说道。
邵崇杉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只道:“我去看她一眼吧。”
两人进了病房,叶荣欢果然还没醒。
她正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还挂着水。
要不是纪清河说只是胃出血,邵崇杉还以为她生的是什么大病——那脸色也太吓人了。
“真的只是胃出血?”邵崇杉怀疑道。
恰好护士走进来,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次只是胃出血,但下次敢再让她这么喝,就不一定了。”
邵崇杉有些尴尬。
纪清河看着病床上的人,神色复杂。
“你回去吧。”他对邵崇杉道,“这里也没什么事。”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这状况,邵崇杉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他就点头道:“行,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叫我。”
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道:“清河啊,那个什么,我觉得弟妹是挺好的一个人,你对她要是不好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需要你对她好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云鸣这事虽然做得不太地道,但是他对叶荣欢却比纪清河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好太多了。
纪清河胸中一窒,他声音微哑:“……我知道。”
又有些不耐烦道:“你赶紧走吧。”
邵崇杉离开,病房里就安静下来。
纪清河站在病床边上,盯着叶荣欢,许久没有动。
看着叶荣欢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
那上面还有他之前粗暴的吻留下的咬痕,凝结出一点血痂。
他碰到的时候,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他直起身,忽然想抽烟。
拿出烟盒,却突然意识到这里是病房,又给放了回去。
过了许久许久,他转身出了病房。
而他一离开,本来还睡着的叶荣欢就睫毛微微一颤,接着睁开了眼睛。
对着天花板怔怔地发了许久的呆,她忽然伸手,在自己的唇上,狠狠地擦拭,像是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她力道很大,将结痂的伤口都重新弄出血来,剧烈的疼痛感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她紧紧地抿唇,有些疲惫地再次闭上了眼。
……
纪清河在医院待了一晚上,整晚都没有休息。
他没有待在病房,只隔一段时间推开门进去看看叶荣欢的情况。
其他时候都躲了出来。
即使她睡着,他也不敢看她。
一看到她苍白的脸,他就想起自己做了什么,暴躁得想要发狂。
一晚上他不知道抽了多少支烟,像是突然上了瘾一样,第二天的时候精神差得像是几天几夜没睡。
医生嘱咐说叶荣欢现在要注意饮食,他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了医院食堂。
看了一圈,对食堂里的东西并不满意,又打电话从酒店订了养胃的粥。
带着粥回病房的时候,在门口撞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纪少!”琪琪在走廊上徘徊,一看到他,眼睛一亮,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纪清河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她啊。”琪琪道,“昨晚也是我不好,我见她接受了,还以为她很能喝的。我不是故意的,她不会怪我的吧?”
她有些忐忑地道。
“没必要。”纪清河道,“你走吧。”
“不行,我要进去和她道歉。”琪琪执拗道。
纪清河再次皱眉,这次没了耐心:“我说不用。”
他明显是对琪琪不耐烦,琪琪却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会错了意,认为纪清河的意思,是她没必要去给叶荣欢道这个歉。
她笑起来:“你这么不喜欢她啊?”
没等纪清河说话,她又说:“不过换了我,我也不喜欢她。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尤其她找的还是自己的好兄弟。”
她在纪清河面前立的是单纯耿直人设,想到什么说什么,因为觉得纪清河对她有着不一样的纵容,所以她说话就更大胆了。
“这个女人真讨厌,你干嘛还不和她离婚啊?”
“闭嘴。”纪清河冷冷地看向她,“我刚刚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觉得你可以这样说她?”
琪琪愣住。
“我妻子怎么样,不是你能谈论的,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不要在我面前卖弄。现在,滚!”
纪清河声音里的寒意和怒气,吓得琪琪一抖。
还想说些什么,一对上他冰冷的眸子,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涨红了脸,瞪大眼睛,又是愤怒又是羞恼,还有些害怕。
“你……”
最终什么也没说,羞愤地转身跑了。
纪清河这才推开病房门,走进去。
脚才刚迈进去,他就顿住了脚步。
叶荣欢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向门口。
她眼底没有半分波澜,看见进门的纪清河,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淡淡地又收回视线。
纪清河顿了一下,走进去,将给她买的粥放在柜子上:“现在还难受吗?”
他已经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话,听起来却仍旧有些僵硬。
见她不说话,又说:“饿不饿?我给你买了粥。”
叶荣欢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心思为什么这样多变,昨晚还恨不得她死的样子,今天又刻意温柔,好像有多担心她在意她。
她现在这个样子,不都是他害的吗?
怔了一下,她恍若未闻地偏过头,看向窗外,对着窗外树上一只叽喳叽喳叫的鸟发呆。
纪清河却好像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纪大少爷好像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一样。
他又道:“粥是咸的,你喜欢吗?不喜欢我再重新给你买。”
叶荣欢不说话。
病房里陷入久久的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纪清河微哑的声音轻轻响起:“……对不起。”
叶荣欢瞳孔微微一颤。
“对不起。”纪清河的声音又大了些,他坐在她床边,伸手去拉她因为输液而变得冰凉的手,“我……”
叶荣欢手轻轻颤了一下,然后从他手中抽离出来。
纪清河猛地一顿,又伸手,将她想要躲避的手紧紧包裹在手心,力道大得她没法抗拒,挣脱不开。
“我不求你原谅我。”他看着她清瘦苍白的侧脸,“我只是跟你道歉,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叶荣欢觉得自己仿佛出现了幻听。
她没料到,纪清河竟然还能说出这样低声下气的话来。
好像就连之前为婚礼的事情跟她道歉,都没有这样过吧?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道了歉,依旧一样再犯。
她不敢相信他了。
“我不要你原谅我。”他又说,“但是你……接受我的道歉,好不好?”
过了许久,他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叶荣欢不说话。
她又开始用力,想要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她手上还有针,纪清河不敢太用力,只能任由她将手抽了出去。
“不接受我的道歉也没关系。”沉默地对峙许久,纪清河竟然先选择让步,“但是医生说你的胃要好好养,你别和我赌气,先把粥喝了,好不好?”
他低声下气地哄她,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叶荣欢被子下的那只手紧紧拽着手机,不愿意搭理他。
纪清河将保温盒打开,拆开勺子,小心而笨拙地舀了一勺,吹凉,然后递到她面前:“我喂你好不好?”
叶荣欢撇开头。
纪清河又凑近,“你……”
叶荣欢忽然抬手,猛地将他的手掀开,泛红的眼漠然地看着他:“出去。”
她声音沙哑而冷漠。
“你——”纪清河及时拿开了保温盒,然而勺子而没来得及避开,那勺粥全弄到他身上去了。
他下意识要发火,却及时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个人是谁,自己又是在干什么。
他忍下刚冒头的怒气,耐心道:“你不喜欢的话,我给你换一种,喜欢什么口味的?”
他这耐心而隐忍的样子,却没让叶荣欢生出一点感动,她只觉得刺眼极了。
她对他吼:“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哈,他还是和上次一样,觉得一句对不起,能解决所有问题。
好像他说了那句对不起,一切都可以当做没发生。
可是她经历的遭受的都是切实的,她的胃部现在还隐隐作痛,十分难受。
昨晚在场的人,现在估计已经将昨晚发生的事都传出去了,现在大概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她叶荣欢,在纪清河面前,连一个陪酒的女明星都不如!
纪清河抽出纸巾,将自己身上的脏污慢慢擦掉,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他道:“是不喜欢喝粥吗?那我给你换其他的。”
他刚把保温盒收拾好,突然间病房门被推开,云鸣走了进来。
“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