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打算参加明年的秋闱,柳先生命李恭暂且放下书本,去外地游学一番,长长见识,恰好李珩调任济南府,于是李恭便也跟着“长子服其劳”,他们这一路的吃喝住宿,皆是李恭带着管事预先安排的。
至于次子李恪,有那么样一个天才般的哥哥压在上头,他便显得平凡了许多。不过他生性豁达,为人有豪侠气,急公好义,大具孟尝之风,与兄长李恭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
李惜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又是个女儿家,委实是被父母兄长宠着长大的,由此便作养出了一副娇憨的性子,陈滢每每看见她,便总会想起红楼梦里的两个人物——湘云与香菱。
既有湘云之明洁爽快,又有香菱的执著憨顽,这种微带矛盾的脾性,倒是与盛京城那些千篇一律的贵女们不一样。
“我还当表姐也去前头钓鱼去了呢,不想表姐竟老实呆在屋里。”李惜此时已经笑着走了进来,连个丫鬟也没带,进屋后左右望望,便又掩袖道:“表姐的功课想是做完了。”
陈滢错眼看去,便见李惜今儿穿了件遍地锦葱绿衫儿,下着藕白色的密裥裙,裙缘上绣满了大大小小的折枝菊,发上亦插戴着应了秋景儿的团菊碧玉簪子,却是将她那张平凡的面容亦衬出几分清秀来。
“我的功课早做完了,倒是表妹你,如何现在才来?莫不是才起床不成?”离京越远,陈滢眼前的世界便越是开阔,如今也有心情开开玩笑了。
李惜被她说得红了脸,看了看一旁立着的寻真并知实,小声儿地道:“表姐可别笑话儿我,委实我起得也不算太迟,嬷嬷说我前些时候晕船没睡好,叫我多补补。”
一面说话,她一面便从那袖子里掏出几张大字来,放在了陈滢面前,满脸期盼地道:“表姐瞧瞧,这是我昨儿写得的。”
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陈滢微觉不解,向那纸上望去,却见上头写着一首前人的诗,这也就罢了,唯独那字迹,怎么看都有点歪歪扭扭的。
“我见表姐悬着铁块儿写字,就叫嬷嬷也给我缝了两个小沙袋儿,已经练了好几日了。”李惜笑眯眯地说道,又从袖笼里翻出两个很精致的锦囊来,也放在了案上:“我请嬷嬷多缝了两只香囊,往后表姐练大字,就将那铁块儿装在这里头,手腕子就不会磨得疼了。”
看着那绣有精致兰草纹的锦囊,陈滢有点哭笑不得。
写个大字而已,又不是要送礼,用这么精致的锦囊装铁块儿,那也太讲究了。
她张了张口,拒绝的话已然到了口边,可是,一触及李惜那双黑黝黝地小狗儿似的眼睛,那些话语便又散了去,只伸过手去,将那锦囊拾起来细细端详着,赞道:“好个精致的物件儿,这绣工比我们家女夫子的手艺还更胜一筹。”
李惜原本还有些担心,怕陈滢不肯收,如今见她拿了,立时便笑弯了眼睛,喜孜孜地道:“表姐这话说得正是。钱嬷嬷原是姑苏最好的绣娘,如今虽年岁大了,这些活计却一点儿没落下。”
陈滢向她一笑,命寻真将锦囊收了,道:“那就多谢表妹了,我会好生用着的。”
李惜连连摇手,笑道:“表姐快别这么说,都是一家子姐妹,表姐这样儿就太生分了。”说着她便站了起来,也不问陈滢的意思,拉了她就往外走,口中道:“表姐快些随我来,我们去瞧瞧大哥哥他们在做什么。原先我还怕你没空儿呢,如今可好,咱们两个一起去。”
说这话时,她的眉眼间尽是雀跃,还有一点点狡计得逞的得意,却并不叫人生厌,反倒有几分可爱。
陈滢立时了然,便故意板脸道:“好啊,原来这香囊不过是个由头,你这是想拉人陪你出去顽,又怕舅母责怪,便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李惜歪着脑袋抿嘴儿一笑,眨巴着眼睛道:“我这是怕表姐闷出病来,特意叫你去外头走走,表姐可别想歪了去。”
这分明就是司马昭之心,却偏偏自己要装傻,还望着别人与她一样装傻,陈滢越发觉得李惜这样子很招人疼,心下对那个海钓也有些好奇,便也由得她拉着出了门。
门外早就候着一堆妈妈丫头,见她们出来了,便自动自觉地将幂篱替她们拢上了,寻真与知实也皆跟了出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船头。
陈浚并李恭等人果然正笔直地坐在船头处,每个人手里一杆长竿,竟是真的在垂钓。
“大哥哥,你们这么着能钓着鱼么?”李惜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这时候早就丢了陈滢,跑去了李恭的身边,引颈向那海中观瞧。
李恭怕她掉下去,一只手稳稳地拉住她,转首对她笑了笑,温声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复又向陈滢点头:“表妹也来了。”
陈滢在幂篱下回了她一个笑,那边的陈浚回头瞥了瞥陈滢,便作势摇头叹气:“这么大的风你也过来,这要吹坏了,母亲又得着急。”
“我的身子骨怕是比哥哥还强些。”陈滢老老实实地回了一句,立时惹来陈浚的一个眼刀。
他兄妹二人说话自来如此,李家兄妹如今也习惯了,那李惜掩了口直笑,李恪则大力拍了拍陈浚的肩膀,挤眼儿道:“表哥莫急,等到了地方,小弟我找几个武师来教哥哥习武,保管练得你跟我一样壮壮的。”说着还将胸脯挺了挺,一副“我很强壮”的模样。
陈浚立时将肩膀大力一耸,把他的手给耸了下去,撇嘴道:“就你那三脚猫的本事,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听了这话,李恪却也不以为意,顺势单手撑在身后,扬着脑袋,得意洋洋地道:“小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身子骨强健,打小儿就没得过什么头疼脑热的,连药是什么味儿都没尝过。这一点你们谁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