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便定下了时间,郎廷玉的神情于是越发古怪,可陈滢却是毫无所觉,此时又续道:“想必午初正时小侯爷也下了衙,地点便在东楼巷的巷口,那里有个‘四宜会馆’,怕是离着刑部衙门有点儿远,你可知道?”
“知道。”怔了一会后,郎廷玉点点头,面上仍旧是那种发傻了似的表情:“那地方我们爷去过好几回。”
陈滢了然,说道:“既如此,那就明日四宜会馆准时见吧,我恰好也有事要与小侯爷商议。”语罢,略略颔首,便带着丫鬟婆子们去了。
看着那极干净的少女渐行渐远,郎廷玉张开的嘴好半天没合拢。
此前听来的那些议论,他还真没太当回事,如今打了一回交道,他才深切地感受到,那议论中所谓的“陈三姑娘古怪”,是怎么个感觉。
当真是一言难尽得很。
郎廷玉抓抓头,怀着一种很是莫名的心情,返身回转,悄悄地将此事禀报给了裴恕。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
陈滢定下约会时间与地点的时候,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以裴恕的耳力,想必他也听到了。
听了郎廷玉的转述,裴恕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显然早就知道了答案,只点头道了一声“好”,便再没了下文。
郎廷玉深深地觉出了一种诡异。
这一双男女,一个约得光明正大,一个应得理所当然。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他们家爷竟跟个姑娘家定了约,且还定得这么地……严肃。
踏进垂花门儿的时候,陈滢也正在想着这事。
裴恕说有要事相谈,想必与案件有关,说不定那女尸的身份已然查明了。
这是公事,陈滢不希望放在国公府谈,所以她才会在正气堂前与裴恕定约。
趁着国公爷高兴,此事他定不会反对,而明日之约,除了案件之外,陈滢还有旁的事要说,四宜会馆无疑也比国公府更合适。
心下盘算着这些,陈滢踏进门中,才一转过影壁,便见那后头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溜儿女眷,打头的便是沈氏。
沈氏把三房的姑娘们全都带出来了,正踮着脚尖儿往外瞅呢,一俟陈滢进门,她立时便问:“三丫头,听说太子殿下来了,可是真的?”
高亢而嘹亮的语声,辅以冒光的两眼、兴奋的表情,陈滢觉得,若是她胆敢不回答这个问题,沈氏就能扑上来撕她的嘴。
“三婶婶没听错,太子殿下是来了。我离开正气堂的时候,殿下正与祖父说话。”陈滢说道。
“哎哟,殿下竟真的来了!”沈氏夸张地叫道,面上迅速浮起了一个笑,就像是拣着了天大的便宜。
“祖母呢?祖母也还在前头么?”陈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面上的神情几乎与沈氏如出一辙。
“祖母也在前头,陪太子殿下坐着呢。”陈滢有问必答。
陈涵闻言,立时转头去看沈氏,一双杏眼拼命地眨着,向她打眼色:“母亲,您都听见了罢,都在前头呢!母亲!”
沈氏迟疑了片刻,便下定决心似地用力一点头:“走,我们去前头。”说罢,又皮笑肉不笑地向陈滢道:“三丫头也快回去吧,今儿怪热得慌的。”
陈滢“哦”了一声,不再说别话,只避立于道旁。
她是晚辈,自然不能挡了沈氏的道儿。
沈氏对她的表现似是极为满意,将帕子挥了挥:“好孩子,真懂事儿。”说话间已是领头向前,转出了影壁,陈涵并陈清等几人紧随其后,俱皆跑去偷看太子去了。
唯有二姑娘陈湘,一张脸红得几乎滴血,站在影壁后头,走又不是,留又不是,为难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滢见状,自不好就走,停了片刻便轻声道:“二姐姐,我要走了。”
陈湘惊醒过来,红着脸回头看了陈滢一眼,又立时垂下头,呢喃地道:“嗯,三妹妹……那个……好生回去吧,太阳大了,看晒着。”
陈滢笑了一下:“二姐姐也小心着些,莫要中了暑气。”
陈湘点了点头,迟疑半晌,到底还是转出了影壁。
陈滢也未多留,仍旧带着人继续向前。
可谁想,她还没走上几步,便见前头又走来数人,那正当中穿着一身水绿衣裙的,恰是陈漌。
“大姐姐。”陈滢招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直射而下的阳光,面上现出疑惑:“大姐姐今日怎么出来了?这太阳可是挺晒的呢,就算走在树荫下头,也容易晒着。”
陈漌一向很爱美,对自己白皙的皮肤更是引以为豪,夏天她是极少出门的,更遑论这种大太阳的天气了。
听了陈滢的话,陈漌不知怎么的,那面孔忽地便一红,抬手掠向鬓发,答非所问地道:“今儿这天气……倒真是热得很。”说着话,她便执起纨扇摇了两下。
陈滢此时也踏进了游廊,说道:“这个时候出来散步还是太热了些,大姐姐往后可以清晨出来走走,那时候既不晒,空气也好。”
“嗯,我知道了。”陈漌心不在焉地摇着扇子,视线却一径往陈滢的身后飘,似是欲言又止。
陈滢与她相对而立,等了片刻,见她始终不肯开口,便道:“大姐姐若是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无话,妹妹还想早些回去。母亲还等着呢。”
她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陈漌如今已经有点习惯了,闻言也不恼,只是脸却越来越红。
半晌后,她回身向后一挥手:“你们都退下。”
丫鬟们忙忙地都退出了十余步远,陈滢见状,便也只得命寻真等人退去了一旁,陈漌这才凑近了些,脸儿红扑扑地,轻声问:“三妹妹……可见着了殿下?”
纵使陈滢早有所料,却还是被这一问给惊住了。
陈漌特地冒着大太阳而来,所为者,竟是太子殿下,且看她的神情,竟似是少女初次情动的模样。
短暂的震惊过后,陈滢便颔首道:“是,大姐姐,我是见着太子殿下了。”
陈漌的脸越发地红,神情间似是漾起了柔情,却是垂首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