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的那一天。
白安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但她没有。
在此后的十六年里,她一直在想,要是她真的死在那天就好了。
那就好了。
没有残忍的厮杀,没有为了争一个面包提起枪,没有为了活下去踩在同伴的尸体上。
都没有。
死也死得干干净净。
“你滚吧。”白安抽出刀,有些虚脱般地后退了两步。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墨鹰笑起来,桀骜张扬,脚下一软,又险些跪倒,他的手搭在白安身上借力,“亲爱的,你怎么会舍得杀我呢?”
“滚!”白安抬着头不想看他。
“我给你带了礼物……”
“墨鹰,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连活下去都艰难的废物了,不会为了一块面包就替你杀人,你滚吧。”
墨鹰的牙关轻轻颤动,打出让他心伤的声音。
他最后站直身子,拢了一把柔软的金发,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嚣张傲慢的声音说:“教父对你的进度很不满意,派我过来看看。亲爱的,你真是个废物。”
然后他便走出了顾枭寒的办公室,步履稳健,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杀不死的墨鹰,杀不死的黑杰克。
白安带着大片血迹出现在顾枭寒面前时,顾枭寒诧异地看着她。
白安艰难地牵出一个笑容:“我……来跟你过圣诞节。”
“他来过了,对吗?”
“对不起,因为我的私人原因,让你……”
“你哪里受伤了吗?”
“没有。”
“进来吧,洗一洗,换身干净衣服。”
顾枭寒没有再过问太多,只是上了楼,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递给白安。
白安洗完换好衣服走出来,顾枭寒拍了拍地毯,让她坐过去壁炉边。
地毯上还摆着一瓶酒两个酒杯,顾枭寒记得白安在瑞士的时候,很喜欢围着壁炉喝酒的。
白安咽了一口酒,没说话,大概是真的太累了,累到连跟顾枭寒打嗝放屁胡说八道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她只是望着壁炉里的火光,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不知道墨鹰会在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在这里,白安不敢离开。
顾家私宅的保镖不是他的对手,杀不死的墨鹰是个传奇。
顾枭寒递了个盒子给她:“小溪给你的圣诞礼物。”
“她没回来跟你一起过节吗?”
“她有工作。”
白安拆开来看,是一对水晶骷髅头酒杯,她笑了笑,大小姐有心了。
其实……那是顾枭寒准备的。
用这骷髅头酒杯倒了两杯酒,白安递给顾枭寒一杯,两人坐在地上,围着壁炉,都没说话。
许久以后,顾枭寒才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
“不用白费力气,你们对付不了他。”白安知道顾枭寒要说什么,喝了口酒,打断他的话。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不是我对他有信心,是我知道他的实力有多强横。”白安微微阖上眼,反手撑在地毯上,伸着双腿凑到壁炉前烤着火,“如果连我都制服不了他,这世上没有人可以。”
“你好像,太低估我了。”顾枭寒笑了下,也反手撑着地,望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
白安不知道顾枭寒这话指的是什么,但也不想深问了,只是看着他的侧脸:“顾先生,萌芽基金跟红木集团关联上了。”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白安有些讶异。
“秘密。”
“秘密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人揭穿。”
“那你呢,你的秘密呢?”顾枭寒坐起来,认真地看着白安。
“我?”白安笑了下,“我的秘密可多了。”
“会害怕被人揭穿吗?”
“既然是秘密,自然害怕。”
“白安,我不会因为你的秘密,就……开除你。”放开你。
白安失笑,握着酒杯跟顾枭寒碰了下:“谢谢啊大总裁。”
顾枭寒抿了一口酒,干脆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很放松的状态,他一点也不担心那个所谓的黑杰克会找上门来。
来了,他就走不了。
顾枭寒甚至巴不得他来,永除这个隐患,让白安无忧。
白安,真的太低估顾枭寒了。
酒劲上来,白安迷迷糊糊地也倒下,倒在顾枭寒一侧。
壁炉里的木柴发出哔剥的轻响,火星腾起又湮灭,白安彻底放松,睡了过去。
顾枭寒知道,安眠药的药效发作了。
白安太累了,他不想白安一直紧绷着神经,守在这里担着心,提防着那个什么黑杰克,本来她的睡眠就不是很好,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王伯悄无声息地拿过来两张毯子,顾枭寒只接了一张,盖在自己和白安身上,伸出手臂给白安当枕头。
期间林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顾先生,之前那个金发蓝眸的杀手出现了!就在京市!”
“嗯。”顾枭寒看着白安沉睡的容颜,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只轻应了一声。
“这次我不会让他逃走的!”林山语气很急促,那边还有很嘈杂的人声,看样子林山是在集合人手,准备去围堵黑杰克。
“不用了,让他走吧。”
“顾先生?”
“就这样。”
顾枭寒放下电话,轻轻拔开白安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他看着白安,心想,如果真的要杀他,今天,白安就已经动手了。
白安不杀他,就有白安的理由。
那么,自己也可以放过他,至少这次放过他。
除非是他自己找上门来,逼得自己不得不动手,在那之前,他可以,愿意,为了白安,暂时不动黑杰克。
睡梦中的白安动了动手指,像是想抓住点什么,顾枭寒伸过手,扣住白安的手指,十指相扣,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让她安静下来,好好睡觉。
白安像是寻暖的小猫,往他胸口钻了钻,钻进他宽厚温热的怀里,蹭了几下才安份下来。
顾枭寒就低着头看着她的动作,也不做什么,只是笑,一直笑。
他已经认命了,再怎么疯狂拼命地压抑和抗拒,也没办法斩断对白安的那些想法,他认了。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吧,谁让这个男人,是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