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桐看出她是吓得不轻,这个时候酒也彻底醒了。轻轻环住顾初,安慰说,没事了。顾初这才稍微回神,但手指还在微颤。
两人站在光亮。
有了充足的光源,许桐这才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
她相信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接她们,电话里陆北辰的嗓音冷静,在他问清了她们的所在位置后,就沉定地说了句,好,你们站在原地别动,另外,请帮我安抚一下初初。
陆北辰向来是个果敢的人,有关这点许桐很清楚,只是以前从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不过听年柏彦经常提及他的零星本事来。在许桐心中,陆北辰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他所在的领域让人觉得神秘,他在这一领域下所拥有的智慧更是让人惊叹不已,许桐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说实话,她还是会对一些人或事心生崇拜,例如,权威法医陆北辰。
这一次,虽是隔着电波,但也能令许桐察觉出此男凡事都稳操胜券的本事,寥寥两句话,他的冷静及沉稳彰显无余。只是,最后一句话强势了些,他明知道她是顾初的表姐,是亲人,却还以看似叮嘱的口吻来强调对顾初的照顾,看得出他有心是做与顾初最亲近的那一个。
这么一通电话,倒是令许桐放了心。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一辆车就过来了。
警车。
警灯晃动得十分张扬。
车窗落下后,顾初惊讶叫了声,“罗池?怎么会是你啊?”
罗池下了车。
一身警服,衬得他愈发英挺孔武,他冲着顾初笑,一口白牙在路灯下熠熠生辉。
“陆教授一个电话我哪敢怠慢啊,凭他的本事一刀就能把我给解剖了还不带拐弯的。”
顾初忍不住笑了。
心想着陆北辰还算解风情,这个时候派个熟人过来总好过面无表情的陌生人。身穿警服的罗池总会带给人安全感,再加上彼此都认识,刚刚滋生的恐惧也就很快地消失殆尽了。
“她是我表姐,许桐。”顾初为彼此介绍,“他是罗池罗警官。”
两人握了手打了招呼。
罗池为她们开了车门,车子路过弄堂口的时候,他又将车子停了下来。
“罗池,你要干嘛?”顾初隔着挡风玻璃,打远就能看见那幢黑漆漆的老楼,脊梁骨先又泛寒了。
罗池将车子熄了火,回头看了顾初一眼,“我下去看看情况。”
“啊……”
“你们每个月交着税来养活我们这些公仆,我总得做点什么吧,要不然你们白花钱了。”罗池笑呵呵的,“你们在车上等着,这里安全你们不会有事。”
顾初咽了下口水,点头,“那你小心点。”
又往那片黑暗区看了一眼,心脏扑腾腾地跳。
花盆的碎片还留在原地,幽暗中,罗池一脚踩在了花枝上。他蹲身下来,拾起了花枝看了眼,枯萎无叶,只需轻轻一折,枝干就发出“啪”地一声断裂了。他又捻了些花盆碎片上散落的花土,手指间搓了搓,那花土就成灰散落。
罗池起身,朝着花盆落下的方向往上看。
青藤掩住了窗棱,唯一留下的小洞就真像人眼,于幽暗中沉默。
他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地面上是否留下车碾,只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十几分钟前他接到了陆北辰的跨洋电话,在电话里他的口吻严肃,说了顾初与她表姐许桐遭遇的事,虽话不多,但罗池能够察觉出他的警觉,这并不奇怪,做他们这行的,多年的工作经验早就训练出了他们堪比狼还要灵敏的鼻子。
罗池扫视了四周的环境,又拿出手机调了夜间模式,拍了照片,又怕顾初她们害怕,便赶忙回了车里。
先送许桐回了酒店,顾初想要留下来陪她,却被她拒绝了。
顾初也知道许桐向来有独处的习惯,便也不勉强了,但与此同时在弄堂里发生的一切又令顾初心有余悸,许桐却安慰她说可能只是意外,可顾初还是担忧。
罗池想得周全,马上一通电话叫了之前跟过陆北辰进进出出的两名保镖,守在房间门口保护她的安全。很显然许桐对这种阵仗不是很能接受,顾初出于对她的安全考虑,好说歹说才说服了许桐。
等送顾初往家走的时候,罗池安慰她说,“放心吧,那两个都是做了很多年保镖的人了,经验丰富,你表姐肯定没事。”
顾初惶惶不安的心稍稍放下,点点头,“就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陆教授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现在又跟陆教授是那种关系,你的事也同样是我的事,别不好意思。”罗池爽朗地说。
顾初听着这话有点别扭,“你说什么呀,什么我现在又跟陆教授是那种关系?”
罗池马上改口,“我的意思是啊,你现在不是陆教授的助理嘛。”然后,嘿嘿乐着。
他的笑令顾初更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那你就明说呗,说一半藏一半干什么。”
“据我所知啊,陆教授对助理的条件可严了,对于助理的专业也挑得很,哪还有给助理学习的时间?是拿来就能马上上岗的那种。”罗池打了方向盘,车速稳当。“你看看你啊,既没学过法医的专业知识,又没在尸检所就职锻炼过,陆教授网开一面破格你做他的助理,意义可不简单呐。”
顾初当然知道意义不简单了,但还是装傻充愣,“我多少也是学医的吧,别说得我一无是处的,有什么意义不简单的。”
罗池哈哈一笑,“学医你是医活人,陆教授是要跟死人打交道,是一回事吗?你自己啊心知肚明,陆教授把你一个不懂行的人招做助理,那就摆明了要手把手教你,这意义不就变了吗?能教你东西的那叫老师那叫师父,名义上你是他的助理,实际上更像是个小学徒吧。这师徒相恋……”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
顾初瞪了他一眼,“罗池,你是不敢消遣陆教授所以就朝着我开火对吗?”
“说实话我还真怵他。”罗池笑道,“但是我说得可都是真话,多少人想做他的助理,结果他招了你。不过你也挺勇猛的,竟敢炒他的鱿鱼,你都不知道啊,他看了那封信之后啊整个人都像是掉了魂似的。”
顾初想起林嘉悦说的那一幕,心就疼了。
“话说回来啊,你到底写了什么啊,让我们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陆*医失了分寸?”罗池十分八卦。
顾初侧过身子瞧着他,“你这算是警察审讯呢还是答记者问呢?”
“我问问还不行了?”
“你要是以警察的身份来问,我就有权保持沉默;你要是以娱记的身份来八卦,我更有理由避而不答。”顾初笑着道。
罗池叹气摇头,“跟什么人就学什么人呐,小丫头越来越不好骗了。”
顾初抿唇轻笑。
脑中的画面却早就回到了那天她写信的时候。
她是那么绝决,一心想着离开,便写了那封离别信。
林嘉悦点醒了她,所以在回程的路上她想了好多事,觉得定然要将这封信写得又啰嗦又漫长,她心里的感情乱,文笔自然也会乱。可执了笔,大脑就一片空白。
千言万语在瞬间就凝固住了,如原本还在奔腾的河面,一场大寒倏然而至,紧跟着湍流结成了冰。她足足在信纸前坐了两三个钟头,末了,只写了聊聊几句话。
她写道:是我忘了你不是北深,对不起,我走了。
没了长篇大论的,一张纸变得空空荡荡,犹若她的心情。
只是,顾初没想到他会找到厦门,并且在台风之中救了她出狼狈。他是那么自然而然地来,又那么自然而然地将她拥在怀中,然后告诉她,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怕。
直到现在,陆北辰都闭口不谈那封信,就像是,他从来没接到过那封信一样。
而她,也不再提,也十分自然地同意留在他身边继续做助理。
至于她的辞职,就平常到可以忽略。
很奇怪。
也许,人与人相处并没有那么复杂,男女之情更是自然。又或许,她和他都经历过伤痛,所以才对得到与失去坦然面对,而不是歇斯底里。
顾初喜欢这种感觉。
如平静的河水徐徐而淌,如冬日的暖阳静静普照,如春季的早花悄悄绽放,如绵绵的雨丝无声润物,等再反应过来时,早已情根深种。
想到这儿,顾初的唇角忍不住上扬,脑子里,心里全都是陆北辰的样子。
“说回你表姐的事吧。”罗池不知道她成了只思春的猫,言归正传,“据我观察到的情况,有人已经盯上你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