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哪儿?”
“唔……鼓浪屿吧。”
“你似乎在替我省钱。”
“我是觉得那个地方适合伪文艺青年去,例如我们。然后轰轰烈烈地开个特俗的生日大趴,多酷啊。”
“丫头,你能有点人类的正常思维吗?”
“北深哥哥,我只是反射弧比你们短一些而已。”
“想要我们的旅途更刺激吗?”
……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从来都是顾初的风格,因她心血来潮,不少国家的版图都在她的脚下开了花。可她与北深的那场旅行,就成了绽放在生命中的重彩烟火。她与北深相爱的第二年生日,北深给了她一场声势浩大的生日庆祝,那是她这辈子走过的最有意义最刺激的生日旅行。从上海到鼓浪屿,陆北深召集了平日要好的车友和她的一些朋友们骑着摩托横跨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
他载着她,身后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每一辆重型摩托车都发出令年轻人兴奋的轰鸣声,欢呼着、极速地驶向沪昆高速,那声音响彻苍穹,都是一群热血青年,掌控摩托的手臂喷张着年轻野性的活力,张扬着青春的力量。
高速路上,他们是极为惹眼的一群人,过杭州、走常台、到吴岙,他们的热情不曾停歇。摩托像是陆北深的生命,他与车速融为了一体,她在他身后,戴着头盔,紧紧搂着他的腰,风从旁呼呼地过,是极速所带来的癫狂,充分感受来自他体内那种狂野不羁的力量。
是漫长的旅途,却是弥足珍贵的刺激体验。
当一行人抵达鼓浪屿时,齐刷刷的摩托亮瞎了所有人的眼,顾初站在陆北深身边自然有着一股子的豪情,当他摘下头盔,引了周围无数个姑娘脸红围观时,顾初一手夹着她那只印着米奇图案的头盔,一手勾住陆北深的脖子,踮起脚,众目睽睽之下就吻了他的唇。
她是大胆,但从未像那一刻似的大胆。
车友们全都在旁起哄,周围人也议论纷纷。
她才不管,她就是要让那群看着陆北深眼冒桃心的姑娘们知道,这个帅小子,是她的男朋友,是车队最优秀的赛车手。
鼓浪屿是座悠哉的城,因有了他们这群狂野的家伙们而变了些味道。他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凝着她,“喜欢这样吗?”
当时,他宽阔的额挂了些汗珠,呼吸略微急促,眼眸却黑亮极了,肆意彰显着年轻的激情与活力,还有,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唯我独尊。
她的眼里也是激动未散,用力点头,说,“这简直太离经叛道了,但是,我超喜欢。”
是的,其实当时不在乎去了什么地方,只在乎这一路上有谁陪伴。
他抵着她的额头,含笑低语,“顾初你记住,这辈子我只为你一人离经叛道。”
后来,那些车友们都在共同讨论一个问题:陆北深这小子平时看上去高傲不羁,不成想是绝对的深情种,为了一博红颜笑,从上海骑行到鼓浪屿这么疯狂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也只有他,才敢这么疯狂。
也只有他,才想得出这么疯狂的事。
鼓浪屿依旧慵懒,只是多了一些商业味道,少了五年前他们来时的原汁原味。一些街道变了模样,老旧的换了新颜,沉淀的记忆在一瞬间会找不到安放的途径。但总也无妨发呆偷懒的心情,当清晨或在午后,如果细细品味,终归还是会有一些过往的滋味弥留了下来。
顾初来到这里后会经常梦见那些画面,白色的,欢笑的,像是幻境。在这个巴掌大点的地方,无论她走过哪一处,总会找到那些嬉笑的影子,然后汇集成梦,再醒来已经天明。
然后,她就在*上呆坐很久,借以来分辨这里的时空转换。
最后才总算记起,原来这里已是五年后的鼓浪屿,而她,也再找不回五年前的当初。
将顾思送回琼州后,顾初只是拎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鼓浪屿,在历史建筑区订了家私人开的旅馆,游人不会太多,又会因周围散落着旧时遗留下的老别墅而凝固了一份历史感,来祭奠着鼓浪屿曾经的繁荣。
一手是沉淀,一手是热闹,她于中间,本应该是经得起寂寞自然也守得住繁华,这个地段给了她这条戒律,却始终没有领悟的慧根。
店主也是极爱画画的,将旅馆装点成了艺术长廊,装饰的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画品全都出自店主之手。顾初来这里两天了,店主总会将自家做的特色东西盛放在妖娆盛开的盘子里,邀请顾初品尝。房费不高,只是要求房客临走前留下自己的故事或者一份答谢品即可。
她喜欢这种随遇而安,幸得,她也找了这么一家随遇而安的店。
当然,她无法用自己的一段故事来作为答谢,便想着留下一幅画在店内。岂料几笔下去后,画纸上跃然是一张男人脸的轮廓,画眉眼的时候蓦地惊觉,心底蜿蜒了一抹浅痛。
店主眼光极毒,笑问,“是你喜欢的人吧,虽然只画了轮廓,但看得出英俊帅气。”
顾初盯着画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张脸的主人到底是陆北深还是陆北辰。
“小姑娘,看得出你很爱这个男人啊。”店主轻轻拍了拍她,轻声柔和,“下笔毫不迟疑,说明他的样子已经烙在你心里了。”
她的手一抖,心中刚刚的浅痛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鼓浪屿很小,如果游人不多的时候,穿过龙头路的那些特色小店总还是会有收获。她一家一家地油走,看在眼里的是缤纷,忆起的画面总归是怀旧风的小清新。
曾经,她对北深说过:你知道吗,其实去鼓浪屿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去找路、找风景、找美食、还要去找猫。那里的阳光很好,猫很多,你在那里可以给自己编织一个很大又不切实际的梦。
可是,她从没告诉过北深,其实来鼓浪屿除了找路找风景找猫,还要找回一份勇气。
一份,舍得放下的勇气。
谁说鼓浪屿不可以悲伤?她这次来,更多的就是祭奠。
在一家店前顾初停住了脚步。
还是跟五年前一样色彩缤纷,只是,绿色的窗棱刷成了白色,漆木的门梁挂了一串纯手工黄铜风铃,清风拂过或开门关门间就摇了细碎清脆的声音入耳。
猫又多了。
懒洋洋地腻在糖果色的屋顶上、白色简约的花架旁,又或者是有着雕花图案的窗台上。那只曾经被她抱过的猫始终没有见到,或许是觅食去了,又或者是跟着哪只猫浪迹天涯。
北深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有点抵触,他并不喜欢它们的毛发满天飞,那会让他全身都紧张起来。曾经她抱着这家店的猫没少逗北深,从他脸上她喜欢捕捉那种别别扭扭的神情。
店内正在做活动,店员们将自己的脸画成了各种颜色的猫脸,身后还高高翘了条猫尾巴,成问号形状随着欢快的步伐左右摇摆。有十指相扣的情侣驻足在店铺前,女孩儿心仪里面的小玩意儿,眼睛里亮晶晶的,男孩子在旁耐心等待,始终含笑看着她小孩子般的挑剔。
很熟悉的一幕。
大抵来这里的情侣都一样。
只是,她不想去承认曾经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不想再去回忆那段在鼓浪屿的时光有多惬意。
看吧,其实这里就是一座恋爱的城。
没了情侣,你就没法去找猫找风景的,只能慢慢品味另一番苦涩的滋味。
在小巷听了悠扬的小提琴,不亚于上海剧院的演奏水准,这里就算再过商业化,如果孤独去体会,总会有那么一点的感悟,对,前提是,你要孤独。
从海边回来时已近黄昏,她不大喜欢这个时间段的海边,即使是在琼州。当夕阳渐渐沉落海面时,那种巨大的吞噬力量总会给她带来无力感。
她排队买了麻糍,并不是因为爱吃,只觉得身处摊前的长队之中,短暂的热闹能多少缓解她对夕阳西下的伤感。又沿街买了鱼丸和奶茶,在人群之中边走边吃。
却没有人再在她耳边说,不挑剔路边摊了,精神可嘉。
她不是不挑剔,只是,跟爱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嘴里嚼根草都是甜的。
回到旅馆的时候,店主正巧做好了土笋冻,见她回来了后说什么都让尝尝。闽南的特色拿到厦门吃起来就别具特色了,要是北醋甜醋搀和,酱油也定是上好口感的,爱吃辣的会放了辣子,洒上翠绿的芜荽、萝卜,有的还会放上一些番茄,将原本灰头土脸的几块土笋冻就变得色彩缤纷起来。
店主是地地道道的厦门人,来岛上开了这家旅馆也是打一闲旧时光,做了一手不错的饭菜。顾初吃了口土笋冻,甘美的津液就从口腔里爆开。
想哭。
店主见她眼圈红了吓了一跳,她则说,辣椒放多了。
夜来有风。
吹得窗棱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她又将今天在码头区买来的捕梦网挂在了风铃旁,深紫色的羽毛随着夜风轻轻摇晃,深邃地欢悦。这个来自18世纪印第安人用来过滤梦境的玩意儿,她是该相信吗?好梦会通过那个洞再顺着羽毛而流入她的夜晚对吧,那些不好的、低落的噩梦会困在网中,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灰飞烟灭。
手机上不少是顾思的留言,问她玩得怎么样。
没有陆北辰的。
她不应该失落,可为什么,心就这么堵得慌?
轻轻摇了摇捕梦网,彩色的珠子跟着羽毛晃动,相互碰撞着叮铃咣啷,却撞得思绪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