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让她静一静吧。”沈云倾和秋彩一起关上房门,刚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左五。
他眼底赤红,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
“少奶奶……。”
“念儿已经吃了药,先让她安静一会儿,我让秋彩看着她。”
左五道:“麻烦少奶奶转告她,就问她,我的那件衣服做好了吗,什么时候才能给我。”
屋子里的念儿听到左五的话,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流了下来,很快就湿了枕巾。
沈云倾眼眶一红:“左五,等念儿好起来,我就给你们把婚事办了,你看好吗?”
左五跪下来,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左五谢过少奶奶的大恩大德,左五本来是个快饿死的人,多亏了少奶奶的一饭之恩,还收我进沈府做杂工,左五捡了一条命已是幸运,如果还能娶到念儿,虽死无憾。”
“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别把死呀死呀的挂在嘴边。只不过时间仓促,只能委屈念儿穿我当初的嫁衣了,至于你们的新房,我会让叶笙尽快去买一处二进的院子。”
左五再次磕头谢恩。
沈云倾和叶笙说了买院子的事情,叶笙立刻就让人去办了。
“倾倾,我有话对你说。”叶笙拉着她的手在桌子前坐下来。
沈云倾见他表情凝重,知道必是重要的事情。
“楚南风打到济城了,而且势如破竹,如果攻下济城就是汉口,大帅现在已经新自率兵前去汉口布防,汉口若是被攻破,连城就要不保。”叶笙将一个小盒子放到她的手中:“楚南风打到连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东洋人也在蠢蠢欲动,应该很快就会在全国上下掀起战争,这样看来,国内已经不安全了,我准备了一架私人飞机停靠在城南的机场,这是我让人在英国那边准备的存款,一旦楚南风攻破了汉口,你就带着岳父岳母飞去英国,接应你们的人也已经找好了,这里面有他的连系方式和住所地址。”
小小的金属盒子泛着冰冷的光泽,倒映着他炙热的眼神。
沈云倾惊讶的看向他:“那你呢?”
“倾倾,我不能走。”叶笙打开她的手掌,将盒子放在她的掌心:“青帮是叶家的百年基业,我必须要把它撑下去,除非青帮覆灭,否则,我不会离开连城。”
他叹了口气:“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
沈云倾摇头:“不,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倾倾,不要任性,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的吗?
他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把她的后路铺好了,在那么远的英国给她安了一个家,这其中费了多少周折可想而知。
他早就预测到了连城的将来,不是被楚南风攻克就是被东洋人占领,楚南风还好,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只要青帮合作,不会与之为敌;如果是东洋人的话,作为曾经得罪过东洋人的青帮,必然是你死我活。
“平平安安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沈云倾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嗅着熟悉的烟草味:“离开你对我来说才是残忍,我不想和你隔着千山万水,杳无信息,我宁愿与你出生入死,也不想在看不到你的地方独守安稳,阿笙,我不要离开你,就算你强行把我送到英国,我也一样会回来。”
“我要你活着。”叶笙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蹭着她的眼睛:“我做这么多,就是要你活着。”
“没有你,活着和死没有区别。”她有些激动的圈紧了他的脖子,唇压上他的唇急切的吻着,出口的声音也有些破碎:“阿笙,不要送我走,不要让我离开你,别对我这么残忍。”
她的唇香甜柔软,诱惑着他反客为主。
一番缠绵,沈云倾趴伏在他的怀里,似一只乖顺的小猫:“阿笙,好不好?”
他沉默了半天,“留下来,也许会死。”
“我不怕。”她的手探进他的掌心,五根纤纤的手指与他交握在一起:“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阿笙,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叶笙冷硬的面容终于有丝松动,仿佛冰层受到撞击而出现的裂缝。
他收紧了手臂抱住了她:“好。”
沈云倾笑起来,知道这个男人做这个决定是经过了剧烈的挣扎,但是,她不会后悔,同生共死,这是她嫁给他时就已经许下的誓言。
“阿笙。”她忽然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你要保证念儿的安全。”
叶武受了这么重的伤,叶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必然不会让念儿好过,也会牵连到她,而且叶老太太那边也很难交待,毕竟一边是她的孙子,一边是个丫鬟,叶老太太为叶家旺盛香火的观念又是那样根深蒂固,真的追究起来,念儿也许不能顺利的嫁给左五。
“你放心,只要念儿她自己能过得去这道坎,我不会让任何人动她,以后她和左五可以过他们自己想要的生活,在钱财上,我自然也不会亏待她,毕竟她的命当初是你救的,这些年一直在你身边伺候的无微不至。”
叶笙的话让沈云倾心中一暖,秋彩和念儿对她来说,早已经超越了主仆关系的存在,她希望能给她们一个安稳的归宿。
第二天一早,叶笙去了帮会,陈铁拿了一份地契来找沈云倾。
“你的伤都好了?”看到陈铁,沈云倾关切的问起他的伤势,东洋人的那次袭击,陈铁和阿良为了保护叶笙,一个重伤,一个死亡。
陈铁没想到沈云倾会关心他,黝黑的脸上顿时一红:“还没有,不过闲不住,不能替笙哥开车,就只能帮着他干一些跑腿的活,嫂子看看这个院子怎么样?”
叶笙办事一向效率,昨天刚答应过她给左五和念儿选新房,今天就已经拿到地契了。
沈云倾仔细的翻看着,越看越满意,这处院子无论是所处的位置,还是里面的格局都相当好,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陈铁将人家户主赶跑了,毕竟这种地角好,户型好的房子,在连城可是十分难找的。
“陈铁,辛苦你了。”难为他带着伤还要替她找房子,而且是这么好的房子,“这处房子很好,地契我先收下了,你重伤未愈,先回去休息吧。”
陈铁离开后,沈云倾拿着地契准备去看念儿,希望看到这处房子,能让她糟糕的心情早日好起来。
沈云倾刚刚起身,秋彩便一头撞了进来:“少奶奶,念儿,念儿她……”
秋彩满头大汗,一脸泪痕,沈云倾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云倾来到念儿的房间,外面已经聚了许多下人在指指点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扫了一眼,那些下人便都缩了缩脑袋,做鸟兽散。
沈云倾开除孙管事的事情早在下人间传开了,大家都没想到这个表面看着温柔贤淑的少奶奶,竟然是一副铁血手腕,她在无形之中树立的威信,让大家对她又敬畏又好奇。
沈云倾推开门,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随着她进来的大夫急匆匆的走上前。
念儿躺在床上,纤细的手腕如同杨柳般垂下,在她白皙的脖子上赫然有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而出,就像冒了泡的泉水,她的胸前,身下的被褥,全部被血染红。
沈云倾想起第一次看见念儿的时候,那个面色枯黄,身体瘦弱的小女孩,她用一双天真而无助的大眼睛望着她:“小姐姐,我的父母都死了,你能买下我吗,我什么都会做。”
刚来沈府的念儿,既谨慎又小心,说话的声音几不可闻,见到她总是把头低到胸前,却在她转身的时候又悄悄的打量她。
在念儿的心里,她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一个既是主子,又是姐姐,又是朋友的存在。
可是她呢,她却没有保护好她,如果她能早一些发现叶武对念儿的图谋不轨,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
“少奶奶。”大夫诊断后摇了摇头:“人已经断气了,少奶奶节哀顺便吧。”
旁边的秋彩一听,当即掩着脸痛哭起来。
沈云倾的脚下晃了两晃,眼泪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看好念儿。”秋彩声音嘶哑:“她说口渴想喝糖水,她平时最爱喝糖水了,我见她情绪有所好转,便没有怀疑,谁知道只是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她就……割断了自己的动脉。”
沈云倾望着床上那张已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拿起一旁的手帕轻轻盖在了她年轻的脸上。
她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左五,左五平时冷肃的脸上一片悲戚,手里还拿着刚刚买回来的喜糖。
沈云倾将念儿手中一直握着的衣服交到了左五手上,这是她要送给他的,只可惜,衣服做完了,做衣服的人却天人永隔。
左五抱着那衣服,突然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叫赵坤去买一副上好的棺木,把念儿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