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如果他怕死,当初何必冒死救她。
沐晚摇头:“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战争,但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连累你,你这一路的照顾,我无以为报,如果还能回到连城,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尤墨染轻笑一声:“你不必急着赶我走,我既然已经来了,不达目的是绝不罢休的。”
他早就知道她猜透了他的来意,所以也不必再遮掩,火车上的经历让他更加坚定了将她送到目的地的决心。
沐晚张了张口,想了一路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是凌慎行的妻子,他这样跟在她的身边总会惹人非议,张排长虽然表面上装做若无其事,心下难免会多想猜忌,就连红袖都对尤墨染存着敌意,生怕他会把沐晚从凌慎行身边抢走了一样。
而且,她心有所属,自然不愿意他把精力白白耗在自己身上。
但是这些话,她要如何说出口,这个男人一路护送她,不惜冒着重重风险,她纵然再狠心,也是难以启齿。
沐晚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尤墨染看热闹似的看了半天,最后突然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帽子,一大片雪花落了下来,紧接着鹅毛大雪从天而降。
他抬起脸望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声音中透着一股灼热:“沐晚,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不必担心,我这次只当在帮一个好朋友,等你安全到达目的地,我自然会离开,你也可以不答应,但我会另外租一个辆车子跟着你,我想去哪,你总管不着吧?”
他的眉毛上落了雪,眼睛里带着笑意,这样的尤墨染,沐晚无法拒绝。
他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明明知道,却还能装作这般从容淡定。
沐晚幽幽叹了口气,转身打开车门:“上来说话吧,外面冷死了。”
红袖见尤墨染也跟了上来,看他的目光不由带着丝小警惕,这男人虽然长得又高又帅,可他明显对小姐有所企图,小姐这样由着他一起同行真的没事吗?如果让少帅知道了,怕是要吃一坛子酸醋了。
尤墨染犹若未觉,坐在副驾驶上,咸咸的同张排长打了个招呼,张排长就算再有意见,也只能冲他点头。
这路上多一人未尝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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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慎行正在和几个下属开会,有通讯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凌慎行抬头看向他。
通讯员的一张脸冻得通红,哪怕穿着厚厚的棉衣还是无法抵挡寒冷。
“督军那边传来消息,有士兵患了风寒,引发了痨病,已经死了二百余人 ,还有些患了冻伤,手脚差点冻掉了,再加上被围城一个多月,能吃能喝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怕是撑不住几日了。”
通讯员说完,其他人立刻露出忧色。
这风寒病的传染速度之快让人防不胜防,痨病更是绝症,无药可医,这些兵还不等上到前线打仗就已经冻死病死,而且人数会越来越多,最后呈现不可扼制之势。
“少帅,不能再等了,我们马上通知督军,里应外合,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一个将领急切的说道。
“你以为楚军不知道我们会理应外合吗?但他依然这样有恃无恐是为什么?”凌慎行看向面前花花绿绿的地图:“一是楚军占据天时地利人合,哪怕双方兵力相当,他们也可以根据地理优势压我们一头;其二,如果督军一出城,辽城便是空城,他们如果趁机杀回马枪,我们防不胜防。”
“少帅说得极有道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只能坐以待毙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凌慎行鹰目微眯:“这一个月来我已经在秘密部署了,我想很快就能看到成果。”
其余人听了,顿时兴奋起来,一个个眼睛瞪得又圆又亮:“不知道少帅是怎么打算的?”
凌慎行道:“我已经让人陆陆续续的潜入了吉城,仔细一算,大概也潜进了不下千人,这股势力虽然力量单薄,但想在吉城里搞出一点惊天动地的事情还是绰绰有余。昨日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筹备完毕,随时可以行动。”
吉城是楚军的老巢,凌慎行是想来一招釜底抽薪,如果他们这边真的打了起来,吉城里的凌军就可以装做佯攻,到时候围困辽城的楚军知道老巢被攻击,一定会调兵支援,楚军乱了阵脚,他们打败楚军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不巧的是,凌慎行在吉城潜伏的队伍刚刚弄好,督军的队伍却因为风寒痨病以及粮食而溃不成军,这样必然耽误了他们里应外合攻打楚军的时机。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结果也没想到能够解燃眉之急的办法。
凌慎行见那个通讯员一直没走,眼神还时不时的往他这边看,大概是有不能被外人听见的信息。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到好的对策再叫你们过来商量。”凌慎行挥了挥手,那些将领们便鱼贯而出。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凌慎行才看向那个通讯员:“还有什么事,说吧。”
通讯员等了半天,此时终于得到了跟凌慎行单独说话的机会,赶紧上前说道:“少帅,督军又一件事要跟少帅商量。”
“可是关于军粮的事?”
通讯员点点头:“督军说,辽城里最大的粮食商户是辽城慕家,只要慕家可以把储存的粮食借给督军,凌军便解决了一个燃眉之急。”
“说重点。”这种事情,督军自会搞定,根本不需要跟他商量,所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而且和他有关。
通讯员有些讪讪的,自己想表达的委婉一些,但是总被识破,这种被人洞察心思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他只好继续说道:“督军说,慕家只有一个女儿,生得貎美如花,而且至今没有嫁人,如果我们想要表达诚意,不如就把慕家这个女儿娶回去。”
“是吗?”凌慎行带着几丝讥嘲之意:“恭喜督军又要添个六姨太了。”
通讯员知道他是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面露尴尬:“督军的意思是,让少帅把慕家小姐娶回去,凌慕两家成了亲家,这开仓放粮的事情自然就好说了。”
“那你回去告诉督军,他当初为了拉拢河圃沐家,让我娶了沐家的两个女儿,今天为了拉拢辽城慕家,又让我娶慕家的女儿,来日他想要拉拢那些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我是不是要把这些人家的女儿都娶回来?凌府可要再扩建个几倍才行。”他说话带刺,讽刺意味十足:“这件事我不会答应,要娶让他自己娶。”
通讯员心想,督军的年龄都能当人家姑娘的爹了,要是督军去娶,摆着是没诚意,还容易被误解为羞辱,自然是万分不妥的。
可凌慎行已经这么说了,他作为一个传话的小通讯员断然没有反驳的道理,只好敬了个礼先下去了。
通讯员一走,凌慎行便摔了手中的笔,一张俊脸上戾气十足,燃着滔滔怒火。
以前督军让他娶沐家两个女儿的时候,他一个字没说就把人娶过了门。
现在,督军只是跟他商量,他就已经动了怒气,脑子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不可能。
他不可能再娶别的女子,沐锦柔的存在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他怎么可能再娶其他人来碍她的眼。
等他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沐锦柔也必须离开,他的身边只能有她一人,也只留给她一人。
脑海中浮出那张玉般白皙的脸颊,凌慎行之前暴躁的心情才稍稍平复。
只希望这场仗快点结束,他对她的思念已如笼中困兽,多一秒都是折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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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颠簸着向朝阳县驶去。
半路雪越下越大,前方的道路被厚厚的冰雪覆盖,车子行走在上面如同一只负重的蜗牛。
张排长不敢开得太快,这样的条件下也容不得他开快,本来只需要三个小时的路程,照着这个开法,估计半夜能够到达朝阳县。
沐晚紧了紧身上的貂皮大衣,一双手更是不停的搓来搓去,她和红袖紧紧的偎依在一起,彼此取暖。
北地的严寒远远超出她的想像,在她那个年代,除了国内最北的地界,很少有地方能够这样寒冷,哪怕穿得再多,还是有寒气从脚底下冒上来。
尤墨染和张排长换着开车,就算戴着手套,手脚都冻得有些僵硬。
张排长暗暗庆幸,幸亏尤墨染跟来了 ,不然他就是开到明天也开不到朝阳县,不等到了,估计也被冻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路崎岖,根本没有人家。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突然看见了灯光,紧接着便听到有人的吆喝声,一排路障挡住了去路。
在车灯的照射下,沐晚看到四五个提着枪的士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