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心想,老太太要是有心折腾她,还会管她能不能受得住吗?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她抬头笑道:“为奶奶请佛是大功德一件,就算受点苦也不足为惧。”
老太太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了。我昨日同敬安大师商议过了,就从我们这边请地藏王菩萨、弥勒佛菩萨……一共七尊佛像,把诸佛先请到同济寺供奉,等到这边的佛堂修好了,就可以把诸佛请回来。”
沐晚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怎样把这些佛像请到同济寺。
果然,老太太向她看过来,眼目中透着层层深意:“请佛必须心诚,越是心诚,佛祖越会显灵,所以,这去同济寺的山路有三百六十道台阶,每一阶必跪地叩首,虔诚诵经,到达同济寺后,沐浴更衣,三日不吃不喝以示诚心,这些,你能做到吗?”
站在沐晚身后的红袖不免心惊 三百六十道台阶,阶阶磕头念经,等到了山顶,膝盖和额头恐怕都要磕破了,沐晚是千金小姐之躯,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折腾?而且三日不吃不喝,那还不得饿出病来啊,就是七尺男儿也受不。
红袖刚要张嘴,沐晚便打断了她的话,在这个场合,她一个丫头站出来说话必然是要挨罚的。
“请佛必然心诚,奶奶所说的,沐晚也一定能够做到,奶奶只需要在府里等着好消息就是了。”沐晚笑眯眯的样子看不出半点不乐意。
一旁的三姨太敛了笑容,心里直犯嘀咕:这沐晚是真傻假傻,这一趟折腾下来半条命都没了,她竟还能笑出来。
老太太却没有多说什么,又叮嘱了她一些在同济寺应该注意的事情,不能冲撞了佛祖,不能高声言语,要洁身自爱……。
沐晚十分认真的听着,一一记下。
“我今日就和敬安大师去安排佛像的事情,你回去准备一下吧,两天后启程去连山。”
沐晚道:“我早就准备好了,奶奶放心吧。”
老太太没想到她这么乖顺,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本以为她会闹腾一番,正好也给了自己训斥她的理由,顺便再去凌慎行那里哭诉一番,没想到她一口应承下来,反应十分平常,好像这件事就跟下厨做饭一样简单。
老太太无话可说,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沐晚走出文风苑,两只不知名的雀鸟蹲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屋檐上方的天空碧蓝如洗。
没有沙尘暴,没有雾霾。
红袖一出门就愤愤不平的说道:“老夫人太过分了,这哪是去请佛,明明就是去折腾小姐的,别说一边上台阶一边磕头,就算是走在大马路上一步一磕头都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小姐身娇体贵,皮肤又嫩,这还不得把头给磕破了呀?三天不吃饭,神仙也不能三天不吃饭,这分明就是老夫人自己想出的坏点子,还打着请佛的名头,我看佛祖知道了,非得给她折寿不可……。”
“红袖。”沐晚板下脸,打断了她的话。
自从红袖出狱以来,沐晚从未对她冷过脸,此时表情认真,隐隐含着些恼怒,红袖吓了一跳,惶恐的说道:“红袖不该胡乱猜忌,还请小姐不要生气。”
沐晚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语气已经柔和了下来:“你也是为了我好,我懂,不过,老太太再怎么不对,也是少帅的奶奶,不能因为我而让他们祖孙之间留有嫌隙,老太太因为四姨娘的事情对我存有误会,如果换做是我也做不到容人的器量,她这么做,我是能理解的。少帅这两次做的事已经惹得她老人家很不高兴了,要是我连这点苦都不能为他吃,也愧为她的妻子了。”
红袖听了沐晚的话才惊觉自己口不择言了,沐晚对那些陷害奚落她的人从来都是加以还击,可对方是少帅的奶奶,是少帅的母亲落发为尼后一手把他带大的人,她对付谁也不能对付他的亲人。
“对不起,小姐,是我胡说八道了,小姐不要见怪。”红袖诚惶诚恐的,一脸的懊悔。
沐晚摇摇头,安慰道:“你一心为我着想,我怎么会怪你,走吧,回去收拾收拾,后天就去连山了。”
“是。”红袖敛下自责的情绪,“我要给小姐做一双护膝,这样跪拜的时候,膝盖就不会受伤了。”
沐晚笑道:“你的诚心呢?”
红袖也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主仆两人渐渐远去,树丛的阴影后也缓缓走出一个人,长身玉立,身披光芒。
凌慎行本来要出府,听说老太太叫了沐晚过来,便放下手边的事情赶了过来,结果就在门口遇见了她,她身边跟着的丫头一脸愤愤,他下意识的就躲在了树影之后。
他知道老太太安排她去同济寺一定大有文章,没想到却是这种近乎刁难的方式,就连他听了都觉得老太太十分过分,但他真正没想到的是,沐晚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她说‘要是我连这点苦都不能为他吃,也愧为她的妻子了’。
凌慎行的嘴角缓缓上挑,目送着沐晚离开的方向,沉声道:“要是我眼睁睁的让你受这样的苦,也愧为你的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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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晚刚一回桂花苑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院中。
她惊喜道:“父亲。”
沐鸿德看见她,脸上表情复杂,既有见到女儿的喜悦,又有无以言说的无奈和显而易见的愤怒。
沐晚知道他是为了沐文柏的事情赶过来的,凌家动作很快,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沐鸿德,沐鸿德又急又气,坐着汽车就过来了。
“文柏也太不争气了,竟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沐鸿德气不打一处来,连声叹息,“都怪你三姨娘和锦柔,要不是她们从小娇惯他任他为所欲为,也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沐晚心想,她们的娇惯是一方面,沐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帮凶,当初沐文柏逼死秀儿一尸两命的事情,他当然是知情的,可他只是训斥了沐文柏一通,又罚他跪了祠堂,最后对于三姨太息事宁人的做法也是默许了。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沐老爷也不可能把他给扭送到警察局去。
沐晚亲自沏了壶茶:“父亲,您先喝茶消气,文柏的事情是他做的不对,好在凌家网开一面没有把他怎么样,你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什么时候他能改过自新,你再把店面交给他经营。”
她心里清楚,沐文柏这样的天性是改不好的,沐老爷这次寒了心,恐怕也不会把沐家的生意交给这样一个不成气候的儿子,至于把三姨太扶正的事情,这次也是遥遥无期了,沐老爷回去后责怪三姨太还来不及呢,哪会再抬高她的地位。
“我知道你和文柏一向不亲。”沐鸿德喝了口茶顺气,“凌家能放文柏一马,也是少帅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要感激你才是。”
沐晚耸眉,沐老爷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不过仔细一想,她最近颇得凌慎行的宠爱,府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道传得多邪乎。
如果沐老爷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估计会气得嘴角抽搐吧。
“晚儿,为父现在倒没主意了,文柏无心经商又是恶习不改,以后要拿他怎么办?”
沐晚道:“他虽无心经商,可身在沐家,这些东西总是要会的,不如把他禁足在自己的宅院,父亲再找一个经验深厚的掌柜第日教他生意经,过个一年半载,父亲再考他生意上的事情,他要是对答如流,父亲就把他放出来,如果他还是磕磕绊绊没什么进展,父亲就再关他一些时日,也好让他修身养性,知错能改。”
对于沐文柏来说,让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学东西,那才是最大的惩罚,不被闷死才怪。
“这是个好主意。”沐鸿德听了之后豁然开朗,他正愁着要怎么处罚沐文柏才能让凌家解气,可自己的亲儿子他又做不到让他吃苦受罪,想来想去,这个方法最好了,闭门思过, 禁他足不出户,这个惩罚足够了吧?
沐鸿德心中所想岂能瞒过沐晚,她不由默默叹息一声,舐犊情深,沐老爷怎么会理解凌家人的怨恨,自己的孙女被流氓欺负了不说,还差点错嫁了这样的渣男,能这样轻易放过沐文柏,不过就是念在两家的关系上,否则,沐文柏现在恐怕已经死无全尸了。
“父亲,三小姐是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女,你这样的处罚难免太轻了些。”
“是吗?”沐鸿德想了想,也觉得是有点避重就轻。
“凌家既然顾全我们的面子,我们自然也不能拂了凌家的颜面,文柏这次犯的错如果换成别人,早就被秘密处置了,跟他合谋的那三个富家子弟现在被关在警察局里生死未卜,父亲要是不拿出点诚意来,恐怕难以堵上凌家的悠悠众口。
沐鸿德听了不断的点头,自己一时气糊涂了才会转不过弯来,差点就被凌家人抓住了把柄,幸亏有女儿点醒自己。
“晚儿,那你说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