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段琸书房的里间,四处堆的都是书,屋子里没有窗子。
难怪他放心将她关在里面。
她扯唇冷笑,关?
关得住吗?
她来这府里,没有想好法子,她怎敢来?
云曦点着了一个书架的书后,又将屋中角落里放着的一坛酒洒在了书架上。
火势旋即就腾了起来。
她将那枚从段奕手里顺来的玉玺放在了书桌里。
如果这枚玉玺在太子的书房里出现,可就值得人去思考了。
玉玺,只有当朝君王能拥有,谁都没有资格持有,哪怕这个继承人非常得皇帝的欢喜,也会受到臣子们的弹劾,让皇帝产生警觉。
但要让人发现得巧妙,而不是看上去,让人怀疑是栽赃,就得想个好的办法。
所以,她想到了纵火。
火起后,让旁人来发现这枚玉玺,那就谁也不会想到是有人故意地放的。
屋子里的浓烟很快就飘到了外面。
“不好了,起火了!”
“太子,你想干什么?你想谋杀朝中重臣与本王吗?”段奕暴怒的声音在书房外面响起。
同时,响起了一声音巨大的声响,两人打起来了?
段琸也同时怒道。“胡说,这是太子府!本宫难道想毁了自己的太子府不成?”
脚步纷乱,有人踢开门闯了进来。
当先进来的是段奕。
而云曦早已先一步甩出银链子跳上了房梁,又揭开屋顶的瓦片趁着外面的夜色藏入了书房后的花丛里。
她扯下身旁树上的一片叶子吹了起来。
屋中,一片浓烟下正焦急寻着人的段奕,听到那阵叶笛的声音,身子顿时一怔,唇角也跟着微微弯起。
但旋即,他收了笑容,冷沉着脸朝段琸怒道,“太子,你还敢说不是想烧死本王?看看这一屋子的浓烟,正是从你的书房里烧起来的,你分明是故意的,纵容下人放火!刚才那个下人呢?”
“本宫没有!这火……”
段奕根本不理会他,二话不说的出手朝他胸口揍来。
云曦在外面侧耳听着屋子的声音。
乒乒乓乓的的声音中夹杂着刘太保与张太傅的劝架声。
不用说,一定是段奕发现火起与段琸打了起来。
以前,段琸的八个暗龙卫合伙围攻段奕的话,段奕会吃力。
但八大暗龙已死了六个,另外的两个又是最弱的,段奕又是暴怒之下出手,段琸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打斗声,仆人们的喊叫声响成一片。
整个书房前后混乱成一团。
云曦趁着乱与夜色往紫玉的园子走去。
但是,她人还没有到紫园,便遇到了得了消息而来的紫玉。
紫玉见她安然无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小声的说道,“吓死我了。我一听说书房起火了,立刻就赶来了,我还以为太子想对你怎么样呢!”
云曦微微一笑,“没有,他的脾气的确是古怪的,但,没有对我出手。”
紫玉拍了拍胸口,说道,“万幸啊,你知道吗,太子今天下午处罚了四个侍女,其中有一个挺不过去,死了。”
“死了?”她赫然扭头,同时眉尖一拧。
难道是下午那个踢得受了伤,又被打了五十板子的那一个?
紫玉叹了一口气,“是的,有三个人已被赶出了太子府,有一个,我看着她伤得不轻,便打算请大夫看看伤病再让她走的,哪知——曦小姐,现在,你快随我出府吧,可别被太子发现你了。那个人喜怒无常。”
“等等!”云曦的心中忽然一亮,忙问道,“紫玉,那个死掉的侍女呢?送到府外去了吗?”
紫玉摇了摇头,“还没有,刚刚死的,我正要找人送走呢,但书房出事了,我担心太子急着找我,便来了。曦小姐,你问这个侍女做什么?”
“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云曦说道,“我有个办法能助你离开。今天晚上的事情过后,你在这里就不安全了,太子事后一定得查我,而我会消失掉,那么就会连累你。”
紫玉一把抓着云曦的手,颤声说道,“曦小姐,只要我出了这太子府,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她扑通一声跪下了。
小绢也跟着跪下了,哭着说道,“曦小姐,求你帮帮夫人吧,她……她真的过得很苦。”
“快起来,咱们的时间有限,你快带我去见那个死掉的侍女。今天晚上,我会帮你顺利出府。”
云曦心中一叹,那样一个自私的人,怎么会对他人真心?
就拿今天中午的事情来说,就可以看出来,紫玉在他心中的地位。
紫玉一直跪着听着淑妃的训斥,但太子段琸却是无动于衷。
这便是旁人艳羡的宠爱?
今天晚上就可以出府了?紫玉又惊又喜。
“好,你随我来。”
今晚的太子府,因为段奕带着三公中的刘太保与张太傅到了府里,又赶上书房里着火,整个太子府里乱成一团。
云曦与紫玉到了那个停着侍女尸首的地方。
是一间柴房里。
因为只是死了个下人,柴房这里并没有人看守。
屋中只点着一盏小油灯,昏昏暗暗。
云曦望了望四周,说道,“现在没人来,你快将衣衫及身上的所有首饰脱下来。”
“曦……曦小姐,做什么?”紫玉不解的问道。
“要她扮成你,你就可以出府了。”她顿了顿,“不过,你得穿了她的衣衫,你怕不怕?”
紫玉抿了抿唇,声音坚定的说道,“我不怕,只要能出府,让我睡在死人堆里也行。”
云曦看着她的脸,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微微的油灯光下,紫玉一张酷似她的脸上,表情决然。
对于爱富贵的人来说,嫁入太子府,无疑是个能让家人飞黄腾达的地方。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家中有女子得了太子的宠爱,将来太子登基,这些早期嫁给太子的女人,最少也是个贵人。
可也有人不喜欢的,比方紫玉,比方她——
若富贵是拿耻辱与眼泪换来的,还不如不要。
当下,紫玉飞快地脱了外衫,云曦也扯掉了那个死掉侍女的衣衫,让紫玉换上。
她又从身上取出炭笔与胭脂等物将紫玉的脸上涂抹了一番,虽然没有十分像,但因为是在晚上,不仔细地看,根本看不出来。
紫玉叫过一直跟着她的贴身侍女小绢,将一串钥匙递给她,“小绢,在我的床下有个箱子,我攒了些私房银子放在那里,现在,全部送给你。”
小绢吓得忙跪下了,“夫人,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奴婢银子?奴婢帮夫人是应该的,不要银子。”
“你先起来,我有重要的事让你做。”紫玉的脸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小绢从地上爬了起来,惶惶的看着紫玉与云曦。
紫玉对她吩咐说道,“待会儿,你让人将侍女的尸体搬走,就说是我的吩咐。而我走了后,你一个人在府里,这银子总会有地方用到的。”
小绢这才点了点头,“夫人……,奴婢懂了。”
云曦又将紫玉的衣衫套在那个女尸的身上,拎着她到了书房的后面,大约是因为段奕的阻拦,虽然听到不少仆人的脚步声朝书房里跑去,但火势依旧越烧越大。
火已烧到了书房的外头。
云曦勾了勾唇,趁着混乱,她将手中的女尸扔向火里,但,却是露了下半身在外,她要毁的只是上半身的脸而已。
这样,这人倒底是谁,只能从衣衫上看身份了。
扔掉“紫玉”她又折回了柴房里。
彼时,小绢正带着几个做粗活的仆人来柴房里抬“死掉的”的侍女。
四个仆人正忙着担架,云曦对小绢耳语了几句,小绢点了点头,将一个仆人叫过一边,“庄田,你过来。”
小绢可是府里的一等丫头,仆人叫她单独叫他,心中欢喜,“小绢,你找我?”
小绢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眨眨眼没说话。
云曦正站在仆人的身后,她冷笑一声忽然抬掌劈下,将那仆人打晕了,然后飞快地脱了他的衣衫,自己穿上了,混入了抬“尸”的队伍。
小绢将紫玉的信物往府门前的护卫那里亮了亮,众人抬着“尸体”轻松的出了太子府。
等到四人用牛车将紫玉带走得离太子府远一些的时候,趁着夜色昏暗,云曦忽然跳下车来,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抬脚朝牛的肚子上踢去。
牛吃了一惊,狂奔起来。
而那牛车又被她动过手脚,这样一跑动,车架便散了。
紫玉从上面滚了下来。
云曦在原地跑了一圈后,又跑到紫玉的身边,拉着她手隐入了黑暗中的小巷里,她笑了笑,“咱们自由了。”
……
太子的府里,等着书房已烧得成了一堆架子的时候,段奕才停了同段琸的厮杀。
刘太保与张太傅这才松了口气。
段琸慌忙的跑进了书房里,火已灭,屋上一片狼藉。
“快找!有没有烧着人!”他朝仆人们怒喝。
段奕却是轻笑一声,与刘太保张太傅立于一旁,冷眼看着太子府的人灭着余火。
“回太子,这里有一个烧死的女人!”护卫忽然说道。
“在哪儿?”段琸的神色一变,脚步慌乱的走到护卫所指的地方。
但,待看到人时,他揪紧的心马上一松,不是!
不过,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眼尖的刘太保看到一张歪倒的书房下面有一个什么东西,他拔开烧断的木板一看,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玉玺?
“太子,你难道不解释一下吗?为什么你的屋里搜寻到了这个东西?”刘太保的脸色顿时一沉。
“什么?老夫来看看!”张太傅走来从刘太保的手里接过玉玺,大吸了一口凉气,“太子!你想干什么?”
段奕也轻笑一声,“是啊,太子侄儿,你想干什么?为什么,你的太子府里有一枚这样的东西?本王记得,这个……,可是只有皇上有资格私藏着,太子可是没有这个权利的,还是皇上准许的?”
段琸的脸色也忽然一变,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玉玺在自己的府里?“这是假的!这是有人在栽赃!”
“真真假假,到了皇上的面前再说!”刘太保毫不客气。
连夜,刘太保与张太傅进了皇宫,当然,段奕作为见证人,也一起进了宫。
玉玺送到元武帝的面前,元武帝惊得猛吸了一口凉气。
“确定从太子的府里搜寻出来的?”他忍着怒火问道。
“皇上,千真万确!”刘太保说道,“除了老臣,还有太傅与奕亲王。当时,下人们也场,但他们不认识,老臣怕惹事,没敢说出来。”
张太傅这时说道,“其实太子的事,早被谢枫与顾非墨知道了,但太子怕二人说出来,就说二人勾结想造反,将他们关在了大理寺。”
刘太保也道,“是啊,皇上,谢枫救了您的命,他怎么会反?他手里连人也没有啊?一个七品的小官造反,他有那个本事吗?还有那个顾非墨,可是永贞皇后的弟弟,他更是没有官职,说他二人造反,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啊!”
元武帝气得脸色铁青,段奕站在一旁不说话,只淡淡冷笑。
“传太子!”元武帝咬牙怒道。
太子还未到,却早有各宫的眼线将打到的消息说给自己主子听。
淑妃一听,当时就吓得从床上坐下来,慌忙着叫侍女穿衣。
刘皇后得到消息时并没有睡,她呵呵大笑一声,“玉玺?私藏?太子不被皇上罚,也会让记恨着了!”
刘皇后赶在淑妃前到了元武帝的寝殿,将太子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元武帝心中大怒,还掀翻了棹子。
他的确是记恨着太子了,假贵妃在的时候,他被管制,想掌权而没有实权掌,但实权在手里没几天,太子就迫不得已了?
他就这么等不及么?
段琸在刘太保与张太傅以及段奕往皇宫而去的时候,他也随后跟着。
所以,来的也快。
元武帝见到他,将心中的怒火生生的咽下了。
这个儿子,还不能太纵容,得想个办法约束他。
“听说,谢枫与顾非墨被你关进了大理寺?”元武帝忽然说道,目光淡淡的瞥向段琸。
段琸眼神一眯,“父皇,那二人……”
“放了他们!”武元帝厉色说道,口气不由辩驳。
段琸忍着怒火,“……是。”
……
今晚的夜很黑,云曦拉着紫玉的手在浓黑的夜里狂奔。
凭借着记忆,她找到了双龙寨的人开的最近的一间铺子,她擦掉了脸上的颜料伸手拍门。
伙计看到云曦一脸的惊讶,连夜给她备了马车。
直到二人平安到了醉仙楼,紫玉一颗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
她扑到云曦的面前跪下了,哭得一脸的泪水,“曦小姐,我紫玉今生都记着你的大恩,只要你说一声,再大的事,我都给替你做。”
云曦扶起紫玉,“我的目的,也早跟你说了,我帮你,其实也在帮我。”
她将紫玉安顿在了醉仙楼。
想着夏宅里,夏玉言不见谢枫回府一定焦急,她便连夜往家赶。
这样闹了一场太子府,也不知元武帝那里是怎样的决定,
云曦走出醉仙楼,一面走一面低头想着事情。
酒楼的后门处有福生给她安排的马车,赶车的是福生的儿子小图。
这时,小图的口里“咦”了一声。
但没引起云曦的注意。
她走到马车门前,正要打开车门,但那门却忽然开了,一只胳膊用力一提,将她给拽进了车内。
云曦的脸便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口上。
“你今日实在大胆!”那人说着话,语气带怒意与无可奈何。
“段奕。”她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微微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话是这么说,但你亲自去……”段奕俯身看着她,车顶的夜明珠照在他的脸上,染一抹柔和的光,却显得眸子更加深沉。
“我不亲自去怎么行?难道让青衣青裳或是吟雪吟霜去?她们的轻功还没有我高。青龙或是朱雀他们?男子汇进府里,更难!况且太子府里有我的人,我如今不是平安的么?”她笑了一笑,说道。
段奕抚着她的眉眼,温声说道,“嗯,你如今比他们强了,但是,我还是担心你,也心疼你。下回,再不可这样了。”
“我知道了。”她抬头望着他,微微一笑。
段奕在担心她,但他又哪里体会得了她的心情?那种被人欺骗,被人抛弃的那种无助?
她没法做到坦然地看着那个人逍遥着,更何况,他仍在不死心的阻止着她的幸福。
“你也不用太担心。”段奕说道,“我刚才进了宫,太子府里出现了玉玺,让咱们的皇上极为震怒,他没法罚太子,但却放了顾非墨与谢枫。你回到家里时,说不定谢枫也回家了。”
“真的?”
“当然了,本王也不会不敢大舅哥啊?”段奕揉着她的头发笑道。
云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段奕,那枚玉玺是怎么回事?”
“假的。”
“假……”她吸了一口凉气,段奕居然敢弄一个假的?他不怕杀头?
他笑了笑,“看你担心成什么样了?本王敢做,就不会怕人查出来。”
……
云曦回到夏宅时,果然,谢枫也回了府。
众人都瞒着夏玉言,因此,府里倒是平平安安的过了一夜。
段奕在曦园里陪着云曦一直到快天亮时才走。
次日一早,夏宅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坐着马车往比武场去看谢枫的比试。
马车刚刚起步,忽然,一个妇人在车外惊呼一声,“救命啊,夏宅的马车撞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