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州往京城的官道上,二十几个护卫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急速往京城而去。
马车里坐着的正是从青州仓皇跑出来的段琸。
一身明黄色的太子服,彰显着他与众不同的尊贵的身份。
他的脸色黑沉,一双细长眼眸微眯,薄唇紧抿,宽大的袖中拳头紧紧的握起,表面看着镇定,实则肚里早已怒火滔天。
心腹护卫卫松半跪在他的面前回着话。
“太子殿下,咱们前脚一离开,那顾非墨就在青州的府衙前拉来几十辆马车,在那儿发着慰问品,全是夏衫和白花花的大米。青州城的民众都在……都在夸着顾府与永贞皇后。”
哗啦——
段琸咬牙抬手一挥,面前小几上摆着的一套茶碗杯子全被他扫落在马车底板上,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的碎片。
嘭!
他的拳头继而重重的拍在桌上,眼底杀意一闪,咬牙怒道,“是顾非墨搞的鬼?”
“回太子,还看不出来是不是他搞的鬼,要说衣物,他们家有钱,找个作坊做个几千件,上万件,也出得起银子。还有粮食,几十马车的粮食,他们家也是拿得出的。而且,他们打的旗号是永贞皇后托梦给老太师与弟弟,说是心疼受了苦的青州灾民,让太师与顾非墨广积善心。”
段琸冷沉着脸默了默,“本太子还是觉得这件事可疑,回京后,给我仔细地查!”
“是,太子!”
……
段琸的马车进京后,没有直接回太子府,而是径直进了宫里。
帝寰宫的前殿,福公公见他来了,忙小声的说道,“太子,皇上正发着脾气呢,你可小心一些啊。”
段琸点了点头,“有劳福公公提醒了。”
皇上发火,他已料到,所以连衣衫都没有换直接的进了宫里。
殿中除了一个福公公再无他人。
段琸朝元武帝紧走了两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父皇,儿臣让你失望了。”
元武帝坐在椅内,目光冷峻的看着他,半晌才道,“起来说话。”
他看向风尘仆仆仆的儿子,带着恨铁不钢的口气愤恨说道,“你去青州的差事,本是一件极简单的事,为什么会办成这样?只不过是带着一批物资发放出去,再说些好听的话对灾民们安抚彰显我段氏皇族的仁慈,就可大功告成的事,
却被你弄得一团遭!这几日弹劾的折子如雪花片一样的飞来,全是针对你的!你刚刚被封太子,功绩没有,反而办砸了事,让朝中的大臣们还怎么辅佐你?还有那段奕可是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父子!咱们不能出错!”
“儿臣知罪,这等事,下回一定不会再发生。”段琸低头说道,眼底闪过一丝戾色,段奕?
“知道就好了,父皇也是担心你根基不稳,想让你树立点威望起来才让你去的青州。”元武帝道,接着又叹息一声,“你出宫了几日,进宫去看看你母妃吧,前些日子她受了惊吓,朕哄了她许多天,心神总算是安定了。”
段琸俯身回道,“儿臣这就去琉璃宫。”
福公公领着他往殿外走,“殿下,皇上也是担心您啊,听说青州的刁民们闹得凶,皇上可是连饭也没有吃好,如今殿下平安归来,皇上总算是能睡好安稳觉了。”
段琸冷沉着脸走路,没说话。
行路快到御花园时,忽然,他的脚步一顿,微微眯起眸子看向前方。
九曲桥上,一行女子正旖旎走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绛红色宫装妇人,正是刘皇后,她的身侧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女子一身紫衣似霞,风吹起宽大的裙袂,翩然似仙,脸色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与刘皇后一边一走一边在说笑着什么。
福公公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随口说道,“那不是奕亲王的准王妃曦小姐吗?”
段琸的眸中闪着一丝异样的情绪,“她常来宫里吗?”
“回太子,据老奴所知,太子出宫的这几日,曦小姐这是来的第二回。皇后娘娘爱与臣子的妻女闲聊,曦小姐将来是命妇,当然成了皇后娘娘的座上客了。”
段琸的眼神闪了闪,转道往九曲桥而去。
福公公跟在他的身后忙说道,“太子,走九曲桥到琉璃宫可要远上二里多路啊。”
“本太子是去拜见皇后娘娘。你在这儿等着。”
“是,太子殿下。”福公公应道。
太子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福公公有些讶然,太子不是从不与皇后说话的吗?
段琸大步走上了九曲桥。
云曦也看见了他。
她的眼神一眯,段琸?这么快就回京了?
看来,顾非墨在青州一定没让他少吃苦头,这是被赶回来的吧。
刘皇后见他走来,也停了脚步,微微昂着头将皇后的架子端得十足的等着他来见礼。
很快,段琸走到二人的面前,他看了一眼云曦后,朝刘皇后俯身一礼,“儿臣拜见母后。”又朝云曦微微一额首。
云曦并未看他,而是扭过身去看水里吐着泡泡的锦鲤。
段琸的一声“母后”叫得刘皇后很是受用。
这宫里,不管是谁掌着后宫凤印,所有的嫔妃生的儿女都得叫她一声母后。
她可是皇上正儿八经的元配,当年顾贵妃那么受宠,在王府时也只是一个侧妃,皇上登基,也只是封一个皇贵妃。
这便是大梁的律法,皇后不犯错,妃子再得宠,也不得休了皇后立妃为后。
刘皇后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去青州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那儿的政事处理完了?”
淑妃总将她的儿子挂在嘴边,还以为是个人才,哪知被人从青州赶回来了。
哈哈,这可太好笑了,她这次就是要提起来羞辱羞辱他。
果然,段琸的脸色陡然一沉,但很快又平复好了心情,“儿臣回京是父皇的召见,儿臣总不能一直待在青州,而丢下冗繁的政事让父皇一人操劳。”
自己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罢了,刘皇后在心中冷嗤一声。
段琸看了云曦一眼,对刘皇后又道,“母后,儿臣还有事,得先离开了。”
“嗯,你去忙你的吧。”刘皇后朝他摆了摆手,也去看水里的锦鲤。
段琸朝云曦走去。
云曦正低垂着头看向水里,对他的走近视而不见。
“曦曦。”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低声道,同时飞快出手拉向她的胳膊。
云曦见他不走一旁岸上宽阔的路,而走这条只用来看锦鲤的窄小九曲桥,还一直盯着她看时,就知他心怀不轨。
她暗暗冷笑一声,脚步忽然一转,身子已离了原地,同进推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宫女到她站的地方。
她且看看他要干什么。
段琸的手上抓了一个女子的胳膊后,也没看,然后用力地一推。
同时口里喊了声,“曦小姐——,我来救你。”
他正要攀爬上九曲桥的栏杆,谁知水里冒出一个陌生的头来,“救命啊——”
段琸两眼一眯,脸色马上沉了下来,难道刚才眼花了,怎么不是曦曦而是个宫女?
挪地方,换人,段琸推人,两人的出手都只在眨眼之间。
云曦的眼神旋即变得森冷,原来他是要推她落水,然后——,他再来个英雄救美?
众目睽睽之下,她浑身湿嗒嗒的被他从水里抱出来,不出半日,她的名声可就毁了个彻底。
太子舍命救她,两人在水里肌肤相亲,她是不是要来个以身相许?
好计!
云曦微微弯唇冷笑。
几个宫女没看见是怎么回事,纷纷惊呼起来。
“呀,怎么有人掉下去了?”
“快,找人来将她捞上来,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站着也能掉下去?”刘皇后不明真相冷哼了一声。
“找人来不及了!”云曦道,“将你们胳膊上的披帛都给我。”
她有银链,但她不想当着段琸的面用。
“是,曦小姐。”
五六个宫女纷纷献上披帛,云曦拧成了一股打了两个结,飞快地甩向了水里,对水里扑通的宫女道,“自己拉着。”
水中的宫女双手乱抓了几下,终于抓着了。
“大家一起将她拉上来。”云曦将披帛递给桥上的几个宫女。
五六人拉一人,不在话下,水里的宫女没用多长时间被拉了上来。
“真是没用!你自己下去领罚!站着也能掉水里?你还怎么服侍人?”刘皇后怒喝道。
宫女一阵委屈,连脸上的水渍也不敢抹,哭着说道,“回娘娘,奴婢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是有人——”
忽然,宫女的眼皮一翻,哼也没哼一声的身子向后一倒,又掉进了水里。
刘皇后彻底怒了,“废物,站都站不稳了吗?把她捞上来!”
几个宫女又七手八脚的一阵拉拽,但这回拉上来的却是个死人。
宫女的口张着,两眼发直。
其他的宫女吓得尖叫起来,纷纷跳开。
云曦微微眯眼,蹲下身来。
“曦小姐,别看了,仔细沾上了晦气。”段琸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云曦挥袖将他的手拂开。
“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云曦冷声说道,她站起身来,微微抬起下巴看向他,“两月后,我会同奕亲王大婚,从那时起,我便正式成为你的婶母,所以,太子请自重。”
“奕亲王”三个字如针一样扎入他的心头。
“婶母”二字更是如一块石头压着他的心。
段琸看着云曦,眼底闪着一丝涩然,免强扯着笑容说道,“我只是担心曦小姐。”
“不必!”云曦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不再理会他,转过身来对刘皇后道,“娘娘,云曦发现宫女的左耳后有个小伤口,是不是有人暗算她?让她站立不稳,她才落入水里的?”
“小伤口?”刘皇后一脸的惊异,“来人,快看看是不是有小伤口。”
另一个宫女蹲下身看了一眼,“娘娘,真的有呢。还在流血呢!”
“怎么会有伤口?!”刘皇后吃惊的问道。
云曦没有回头,眼睛盯着死掉的宫女,话却是对段琸说的,“太子殿下,我记得刚才,你便是走到了宫女的身后吧,接着她就掉到水里了。”
刘皇后赫然看向段琸,“太子!”
福公公正站在几步远看着这儿,冷眼瞧着事情的发展不对劲了,忙小跑了过来笑道,“娘娘,这个宫女哪,奴才一早还瞧见她摔倒在一块石头上呢,这是伤口未好头犯晕了吧?头晕掉水里,这可是她自己的事了。娘娘您说是不是?”
谎话圆得好。
刘皇后微微眯起眸子,冷着脸,朝几个宫女招了招手,“将她抬走!”又对云曦道,“瞧我,带你出来看锦鲤,竟将你吓着了,走吧,咱们回吧。”
没有证据,多说无用。刘皇后唯有在心中生着闷气。
“无事,娘娘,云曦没吓着。”
四个宫女抬着落水的宫女,云曦扶着刘皇后扬长而去。
福公公见众人走开后,忙说道,“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昨日皇上得到消息,刘皇后有位表兄弟在北疆做相国,现在连皇上也让着她几分了。
您可不要惹着她。她虽是皇后,但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干预不了太子你的大事的。”
段琸的目光压根儿没往刘皇后的背影上看,而是一直看向云曦。
宽大的袖中藏着紧握的拳头,眼神也变得森冷,他的东西,要与不要,都是他说了算!
“走,去淑妃的琉璃宫。”
等着段琸走远,云曦马上沉声说道,“娘娘,云曦有句话同您讲,单独的。”
刘皇后朝几个宫抬了抬手,冷喝一声,“还不快将人快些抬走?”
“是,娘娘。”四个宫女抬着死掉的宫女大步走开了,只有一个大宫女远远的跟着刘皇后。
“这个是我的心腹,不妨事的。你说吧,什么事?曦小姐。”
“娘娘。”云曦的眸色一冷,“刚才,是太子琸站在您的身后,他向您伸出了手,而那位落水的宫女看见了,替您挡了。”
刘皇后赫然看她,眼睛一眯,“你说什么?太子在本宫的身后伸手?”
“没错,是宫女替您挡了,太子手快,将宫女推入了水里,后来,您不是问宫女是怎么回事吗?宫女说了这几个字,‘是有人——’有人,她说。”
“太子!”刘皇后咬牙怒目,“他居然对本宫下毒手?”
“他是不是想对娘娘下毒手,云曦对他不了解,看不出来,但是,这座九曲桥窄小,只能容三人并排通过。
娘娘的裙袂宽大,云曦的裙摆长,咱们俩并排走已占了大半的位置,要说他想往这儿走可是说不通,明知这儿有人还挤过来,可是有违礼数。
再说了,一旁的岸上不是有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么?他走这儿可有点儿奇怪。”
刘皇后的两眼微微眯起,伸手掐断了身侧的一只牡丹花枝。
默了默,她冷笑道,“他想杀本宫?走着瞧!且看他的太子之位坐不坐得牢!”
云曦垂着眼帘,唇角浮着一丝冷笑。
段琸,她怎能让他安稳的做太子?
刘皇后虽然没有生皇子,但有位公生,而且表弟还当了邻国的相国,她会怕他?
……
段琸到了琉璃宫里。
淑妃正坐在桌边剪着花枝,一旁侍立着两个小宫女。
“太子殿下。”
琉璃宫中的宫女,着夏衫比其他宫的都要早。
天气微微暖和一点,她们齐齐换了露着大半个玉白胸脯的夏衫,行动间,娇弱无骨一阵香风阵阵。
段琸却似而不见,冷喝道,“都出去。”
宫女看向淑妃,淑妃挥了挥手,“都下去!”
眼里也是透着厌恶,她原本是想让这些年轻的宫女留住皇上,那知一个个往太子的身上瞅,也不看看都是什么模样?
她的年轻俊朗的儿子当配天下最美的女子!
宫女退下,殿中一片寂寂。
淑妃拉着段琸坐下,“琸儿,青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母妃这里也听到了一些说法,说是你送往的青州的慰问品全部不能用?可,这些不是你一直在亲自监督着的吗?”
“儿臣正派人在查,正怀疑是户部左侍郎搞的鬼。难道是那日儿臣削了他的两只耳朵,他在报复?”段琸的两眼微眯,“他这是不想活了吗?”
淑妃丢开手里剪着的花枝,说道,“母妃却是怀疑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有内鬼?户部只负责出粮食与种子,这两样出了问题,也可能是路上出了问题。
但衣物却是你亲自监督做的,做多少,做的什么样式,除了皇上与你身边的几个护卫,再没人知道啊?作坊的人知道了也不知要干什么啊?”
段琸眸中冷芒一闪,内鬼?
“母妃,你说的这件事,儿臣的确应当查一查了。”
知道他的行程,知道他的暗卫的能力,这不是身边人又会是谁?
……
与淑妃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段琸便回了太子府。
“殿下回来了?妾身得到消息后已让仆人备好了饭菜,全是您爱吃的。”一个娇小身子的女子正迎在太子府的正厅门口。
她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目温婉,浅浅含笑。
这是淑妃给他安排的侍妾,紫玉。
段琸走到她的面前停下了,伸手将她的下巴挑起,让她的头努力往后仰,让她的双眼极可能的与他对视。
他冷眸看向她,“本太子说过,除了在床上你可以温柔一点,在床下说话,别摆一副青楼卖笑女子的表情让人看了心生厌恶,现在,马上给本太子摆个犀利的眼神出来!快!”
若不是这个女人长得与她有三分相像,他早将她一脚踢飞了。
“是,太子。”紫玉的身子吓得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两眼中开始泛起泪花,她的眼角一斜,睥睨地看着段琸,冷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对,这是这个样子!”段琸捏着她的下巴,面无表情的说道,“现在,服侍本太子沐浴去!”
“是,殿下。”紫玉垂下眼帘说道。
她一直不明白太子为什么总要她这样做,可,她不喜欢也不会啊。
她一说不会,他就会如疯子一般将她拖到床上死劲地折磨她。
紫玉的心头一阵发凉。
……
二更鼓敲过后,段琸仍在书房里翻看着文书。
卫松这时走进来说道,“太子,属下依照你的吩咐,悄悄的安排了府里的护卫暗中盯着府里的仆人,果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厨娘花婶有问题。”
“花婶?”段琸的两眼一眯,继而眼底杀气一闪,“如果是她,就不会怀疑什么了,自从本公子要往青州送东西,她就天天来送夜宵。估计是偷偷听到了什么!”
卫松忙道,“太子,要不要属下杀了她?”
“不!”段琸冷笑,“暗中跟着她,看她与谁在勾结,找到那个幕后操纵之人!”
“属下明白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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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亲们,么么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