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看着轿中懒散斜倚的绯衣男子,无语的扯了扯唇角。
“王爷怎么成了红衣门的人了?”
段奕没接她的话,而是直起身来,伸手将她散开的发髻拢了拢。
他的眸色一沉轻哼着说道,“怎么又跟顾非墨一起出门了?居然还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要不是我出现,万一被那宅子里的人发现了你们,曦曦,这可是万分危险的!”
云曦整理着衣衫,瞥了段奕一眼说道,“王爷,我不是出来玩,你别那么小心眼!我本来是到酒楼查账本,却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天天坐在酒楼里。
而顾非墨说他跟踪过那人,发现正住在那所宅子里,便带了我来看究竟。”
段奕的神色一凛,说道,“以后,这所宅子不要再来,危险!顾非墨简直是想找抽,居然将你带来这里!本王可不会放过他!”
云曦扭头看向他,问道,“是不是南宫辰没有死?我听见里面有人在喊琸公子,而南宫辰的表字正是叫琸!
而且,顾非墨也怀疑是他!顾非墨说曾经跟他交手多次,熟悉他的武功招式。”
段奕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忽然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抚向她腰间的手缓缓地加紧着力道。
有些过往的事,两人都不想提,但却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他声音冷沉地说道,“本王若是抓到他,定要他生不如死!”
云曦的下巴搁在段奕的肩头。
她微微阖着眼,如蝴蝶翅膀般的眼睫轻轻地颤着,掩去眼底一抹怆然。
轿子进了密林后,段奕扶着云曦走出来。
她看到一身红衣的青一正扯下头上的红布巾,又问段奕,“刚才问你,你还没有说呢,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为什么扮成红衣门的人?”
“为什么?”段奕的眼神微微眯起,冷笑道,“皇上最近很闲,总是派人到青州去问本王的灾情。扮成本王的青隐快顶不住了,不弄点大的动静,皇上不会急!
这红衣门可是皇上最头疼的一个教派,行踪诡异谁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有本王熟悉红衣门,因为当年那红衣门的国师是本王杀的。青州三日前已经开始下雨了,有消息来报,青州的河沟里已涨了不少水。
可皇上却没有让本王回京的意思,仍继续传旨让本王督促青州知州做好春播的事宜。难道让本王在那当一个知州?凡事都要本王盯着,要他知州干什么?
青州缺钱,本王调了银钱去;缺药,上回你也送了药;粮食,咱们两人都送过;种子也从其他州调送了过去。做好灾后重建事宜,并不难。
那还要本王监督什么?他又没有给本王安什么实差,他朝中没有监察御史吗?所以,给他制点乱子,让他头疼心焦一下!”
云曦扯了扯唇,又想着这果然是好计。
虽然是段奕耍着的手段,但却只有这样才能让元武帝心焦恐惧召回段奕去对付所谓的“红衣门”。
青山酷司的人在密林中换了衣衫,拆了轿子,又纷纷地隐去了。
青一赶来了马车。
段奕扶着她坐进车里。
他捏着她的下巴沉着脸说道,“送你回家吧,好好的待在夏宅,有空就去铺子里看看,其余时间再不要跑出来!”
云曦看着他无语,想着他也是担心自己,只得点了点头。
“你的伤怎样了?好些了吗?快将衣衫脱了给我看看。”
每次问段奕,他总是言语躲闪。
她伸手去解他的衣带,却被段奕捉住了双手。
他眉梢一扬,戏虐的看着她,“曦曦脱为夫的衣衫,想在这里洞房?”
云曦马上收了手,横了他一眼。
段奕整理着衣衫,笑道,“曦曦担心为夫身体不好不能洞房?才屡次问伤有没有好?”
云曦:“……”
越说越不正经了,她抿唇瞥了他一眼,低下头来,脸色微微一红。
见云曦发怒,他眼底的笑意更深,握着她的手笑道,“真的好了,曦曦不要担心。洞房夜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云曦扭身一把揪起段奕的衣襟,怒道,“再胡说,我就——”
动作太大,段奕没坐稳被她推倒在车内的软垫上。
“咚”的一声,两人摔在一起。
“娘子好生威武!”段奕看着趴在他身上的云曦,依旧弯着唇角戏虐一笑。
云曦却怔怔的看着他。
他的脸上早已退去当年的青涩,而是变得冷俊与沉稳。
假如当年答应他——
假如那时她的手抓得牢一些——
假如——
可,人生没有假如,发生的事不会再重来,只有把握现在。
她俯身下来,吻上他的唇,“段奕——”
“嗯——”
“段奕——”
“嗯——”
“……谢谢你找到我。”
……
马车穿过密林,进入街市到了夏宅前。
段奕扶着云曦走下马车。
她惊讶的发现她与段奕坐的马车竟无人赶车。
“青一呢?他不是在赶车的吗?”
段奕浅浅一笑,低声道,“你上车后,他就离开了。”
云曦一怔,想起她拽着段奕在马车里说的话,脸上好一阵窘迫。
夏宅前守门的人见段奕来了,个个都欢喜的相迎,“奕公子!”
有几个仆人欢喜的喊着,“奕姑爷来了!”
云曦无语看着众人,段奕频繁发赏钱,府里的人都对她直接无视了,一个个的都跑去奉承段奕。
这是,胳膊肘子朝外拐了?
因为夏玉言出门了,谢枫还在衙门里,段奕没有在夏宅多停留,将云曦送回她的园子里后又离开了。
云曦知道他回京后必定有许多的事情要安排,便也没有缠着他。
青一又回到马车上,见段奕从夏宅走出来,小声说道,“主子,隔壁谢府的人每回见你来,都是鬼鬼祟祟的躲在府门后偷看。”
段奕的眼风斜斜朝谢府里扫去一眼,高声说道,“青管事,回庄子吧!家中又收了一批新茶叶上来,赶紧脱手卖了,今年又要大赚一笔了。”
青一眨眨眼睛,说道,“公子爷,您小点声,卖茶叶可是要交高税啊,咱庄子里收了茶叶也不能说收了茶叶!得说收了麦子,当心被罚!”
段奕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头,口里说道,“哦哦,提醒的是!小声点小声点。这家中收了茶叶也不要说出来。咱庄子上逃掉的税,可不是一笔小钱。”
口里说小声,那音量依旧高。
谢府里,芍药与她的丫头翠丫及嬷嬷秋婶正偷偷拔着门缝朝段奕那儿看。
因为两府相隔本来就不远,再加上段奕说话的音量高,是以,芍药将夏宅前段奕与青一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翠丫与秋婶双双说道,“姨娘,原来夏宅的姑爷家是种茶叶的,居然敢私下里买卖?咱们不如去揭发他!”
芍药想起夏玉言的一双儿女狠狠地敲诈了她与谢锦昆一笔银钱,让她现在手头拮据得很,早对夏宅的人恨之入骨。
她眼珠转了转,对翠丫说道,“咱们偷偷的跟上去,看看那夏家姑爷的庄子在哪里。然后,咱们去报官。
夏宅的人让咱们不好过,咱们就让他们吃官司,最好将夏氏的女婿抓起来,叫那死妮子谢云曦守活寡去!”
“姨娘说的有道理,他们家太欺负人了!就得让他们不得好过!最好让那夏氏母女拿走的二十万两银子吐出来还给老爷!”
“对,翠丫说得没错!都和离了还拿那么多钱出去,真是不要脸!”
丫头婆子在芍药身旁煽风点火,芍药咬牙切齿,眼底厉色翻滚。
“秋婶去备马车!”
“是,姨娘!”
三人坐了车一路跟着段奕的马车。
青一手里捏着一柄铜镜,朝后照去。
他看着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呵呵一笑,对马车内的段奕说道,“主子,谢府的人跟出来了。”
“嗯,不要太快,免得他们跟不上咱们,现在,去芙蓉山庄!”马车内,男子的声音缓缓说道。
青一重重的哼了一声,“谢府的人真是欠揍,就得让他们吃吃苦头!”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走出了街区。
又绕过一些平民区与一些树林,青一将马车停下了,然后与段奕身子一闪,隐藏了起来。
芍药与翠丫及秋婶的马车随后也到了。
见前面有一处大庄子,芍药也命马车停下来。
芙蓉山庄?她两眼一眯。
“姨娘,那庄子可真大,夏氏真的好命,给她女儿选了这么有钱的一个女婿。”秋婶啧啧了两声。
“哼,命好,我要她命不好!”芍药两眼森寒,“她那女儿敢算计我跟老爷,就得好好的教训一下!秋婶,去,打听一下那宅子里是不是种着茶叶!”
“是,姨娘。”秋婶跳下马车来,快步朝芙蓉山庄走去。
那庄子的门一直关着,秋婶向过路的两个山民打听了一番,然后又回到马车上。
她喜滋滋的说道,“庄子里果真种着茶叶,山民说,这家庄子可大可有钱了。”
芍药眉梢一扬,笑道,“咱们先回,好处么,当然得让我娘家人得。”
“对对,让舅老爷去报官,这赏赐就会归舅老爷了!”翠丫与秋婶喜滋滋的说道。
一棵树上,青一对段奕道,“真是几个无知的妇人!居然还想着算计曦小姐!找死啊!”
段奕淡淡瞥了一眼青一,“一个无知的姨娘,你居然拿来跟曦小姐相比?也配?”
青一眨眨眼,伸手一拍脑门,“瞧属下这脑子,这几个蠢妇怎么能同曦小姐比?连给曦小姐扫院子的资格都没有呢!”
等谢府的马车远去后,青一与段奕跳下树来,也坐了马车离开了芙蓉山庄。
芍药一时一刻也没有闲着,她心中只想着出一口恶气。
她没有回谢府,而是转道直接回了自己的娘家。
娘家人原来只是个乡下的农户,听说城里好赚钱,一家子全来了。
哪知钱没赚上,她还被迫进了谢府里给人当丫环,小小年纪就得学着侍候人。
父母兄长打着短工也才勉强糊口。
但自从她当上了姨娘后,她时不时地接济着家里,由租房子住,改成了住着自己买的小院子。
一家子的日子才改善起来,父母不用替人做事了,哥哥也做起了小买卖。
但芍药不满足。
想着安氏由一个庶女爬上了尚书夫人的位置,让她的娘家个个都沾了光,她也可以这么做。
今天家里的人都在。
“芍药,你哥哥想捐个官做做要十万两银子,可咱家没这么多的钱,你快向姑爷要点回来。”芍药的父母看见她回来,开门见山的说道。
芍药皱了皱眉,“前天不是拿了五百两银子了吗?”
芍药母亲正坐在桌边磕瓜子,说道,“你爹爹昨天买了个古董回来,有行家说是前朝皇宫中的贵人们用的玉盆,可值钱了,给你们兄妹做传家宝。”
芍药拿起那玉盆看了看,又气又急,“这是琉璃做的,哪里是玉?”
“怎么可能,卖的人说是玉啊!”芍药爹一惊。
芍药气得不行,“女儿在谢府看了多少玉?还不认识吗?这是假的!”
“那……那怎么办?为了买这个玉盆,还向人借了一千多两呢!”芍药哥抱怨说道。
“怎么办?豁出去了!”芍药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哥哥马上去报官!老爷前妻的女婿居然在私自出售茶叶,这可是犯法的事!咱们只要揭发出来,就可以得赏钱了!一千两二千两绝对不会少!”
关键是狠狠的收拾了夏宅的人。
芍药冷笑着勾着唇。
“嘿!真的吗?女儿?”芍药父母的眼睛一亮,“咱家姑爷前妻出府时,居然拿了姑爷的十万两银子,真是个不要脸的贱妇人,竟狠得下心拿那么多钱!
看看你和姑爷现在的境况,大马车改成了小马车,四人抬的轿子改成两人抬的了,府里的仆人们也少了许多。
这还哪是一个谢氏族长过的日子?你将来还是族长夫人呢,这么寒酸怎么行?一定要让那夏氏吐出一点银子来。”
“所以,女儿才来找你们!”
当下,一家子商议了一番,由芍药父母到顺天府里去报官,芍药哥与芍药一起到芙蓉山庄蹲点着。
两兄妹坐了马车到了芙蓉山庄。
芍药哥哥又向山民们打听了一番。
果然,听到的都是种着茶叶自己卖的话,他心中更是暗喜,幻想着得了赏银的美好日子。
顺天府的行动很快,这回出动的是顺天府的崔府尹。
朝中明文规定,茶叶不可以私下买卖,得统一到朝廷指定的地方交易,而且买卖双方都得交税。
私下里交易,这便是逃税!便是重罪!
元武帝的国库中,银子并不充足,因此,便大力打击非法交易。
崔府尹便不敢怠慢,带着一二十个衙役到了山庄前,气势汹汹的命人砸庄子门。
门没有大开,从小门里冲出两个婆子来。
婆子虽然有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但一双眼却冷戾如寒刀,两人二话不说的同衙役们厮打了起来。
崔府尹一看,气得吹起胡子来。
嘿,还是两个刁民,如此反抗,这庄子里八成有鬼!
今日一定大有收获!
他居高临下的坐在马上,“给本老爷狠狠的打,两个婆子敢抗命不尊,便是与本府尹做对!”
两个婆子更是怒火冲天,主人有令,这庄子的秘密不能曝光,有闯入者只管打。
于是,两个身手不凡的婆子与一二十个顺天府的衙役在庄子的前面厮杀起来。
芍药的父母也赶来了,一家子藏在暗处瞧热闹。
四人悄悄的议论起来,“看到没有?反抗呢,一定有鬼!”
几人越想越喜,越想越觉得没有报错官。
而两个婆子却是越打越愤怒,为什么会有官差来这里?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敢闯主人的庄子?
虽然两人身手不错,但衙役不少,因此,打了一个多时辰,死了几个衙役,两个婆子也是身受重伤。
崔府尹满意地朝几个剩下的衙役喊道,“给本府进庄子搜!”
“本宫看谁的胆子这么大,敢搜本宫的庄子!”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轿子中传来。
顿时,所有的人都吓住了,正得意洋洋的崔府尹更是吓得从马上滚了下来。
他脸色惨白,额头冒汗的向轿子爬去,哆哆嗦嗦的说道,“娘娘,……恕罪,不知是……娘娘的庄子,……下官有罪……下官该死!”
几个衙役也是惊吓不已的跪着,头也不敢抬。
躲在暗处看热闹的芍药一家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怎么回事?娘娘?
如今朝中被喊娘娘且能随意出宫的只有顾贵妃,难道是她的庄子?
可是,这里不是夏氏那个女婿的家吗?
他们哪里还敢看热闹,悄悄的跑掉了。
轿子到了崔府尹的面前,从里面走出一个普通贵妇装扮的妇人,容颜貌美,但一双眸子冷如寒刀。让人不寒而栗。
“崔府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虽然软绵绵,但听着仍让人浑身一抖。
“回娘娘,下官接到有人举报,说这庄子里有人在私自交易茶叶,所以——”
崔府尹额间冷汗淋淋,心中更是将两个报案的人骂了个半死,发誓抓着他们要狠狠的抽打!
顾贵妃气得咬牙,忽然用力甩了崔府尹一记耳光。
她厉喝一声,“大胆!本宫的庄子里几时有茶叶了?本宫身为太师之女,皇上的皇贵妃,用得着卖茶叶吗?崔府尹的办案能力如此差,是不是该退隐了?”
这便是想削他的官了?
崔府尹吓得趴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娘娘,实在是下官想为娘娘分忧,狠抓私下买卖茶叶之人,为国库税收着想,不想……,下官一定抓着那个报假案的,请娘娘恕罪!”
顾贵妃起初看到有人意欲闯她的庄子,恨不得撕碎了那人,但见崔府尹一副惧怕与臣服的模样。
她忽然改变了想法,正好打击打击崔府尹,收为己用。
“崔府尹,念你也是想为朝廷为皇上忠心效力的份上,本宫免了你的罪,但以后,若再犯下这等错误,可就要两罪并罚了。”
“多谢娘娘开恩!多谢娘娘开恩!”崔府尹感动得眼泪哗啦直流,扑通扑通不停的磕着头。
“行了,你现在就马上将那几个报假案的给本宫抓起来。”
“是,娘娘!”
崔府尹带着衙役们飞快地离开了芙蓉山庄。
他觉得自己家的祖先一定在庇护着他,一定得回家烧柱香,才让手下的几个衙役这么蠢,没有杀掉那两个婆子而闯进庄子里去。
否则,他现在不是直着走,而是卧尸荒野被野狗咬了。
庆幸之后,又想到要不是那两个报案的人引他到这里,他怎么可能惹上贵妃,还差点丢命?
一定要那两人不得好死!
……
芙蓉山庄前,兰姑问顾贵妃,“娘娘怎么将崔府尹放了?”
顾贵妃冷沉着脸说道,“这崔府尹是个哪边也不站队的人,本宫放他一马,他必定心存感激。再说,他还没有进庄子,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何不卖个人情?”
兰姑点了点头,“娘娘说得有理。”
顾贵妃走进了庄子,又道,“今日城西那儿居然出现了红衣门的人,这事儿有点奇怪,本宫出面查,容易引起皇上的注意,还不如让那顺天府的人去查。”
“红衣门?”兰姑惊愕地说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假冒?”
顾贵妃摇摇头,眸中闪着厉色,“这事儿,本宫一定要弄清楚了!得让人替本宫查!”
……
芍药吓得惊魂未定地跑回了谢府。
而她的家人也才刚刚回到家中,打算收拾东西逃命时,顺天府的人便到了。
“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走!居然敢报假案,让府尹大老爷白跑一趟,如此刁民得重重治罪!”
崔府尹亲自上门来抓,一二十个衙役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芍药的父母兄长们拼命求饶。
但崔府尹才不理会他们。
他的小命差一点儿被这几人给送了,哪里会同情?“带走!”
芍药爹娘这时想起谢锦昆来,“大老爷,我女儿是谢氏长房谢大老爷的姨娘,你不能随便抓我们,我们是谢府的亲戚!”
谢锦昆姨娘的家人?
崔府尹在心中更是冷呵呵了几声,谢锦昆的小儿子勾引了他的老婆,这笔帐还没有算呢,眼下正好出出气。
他咬牙冷笑,“带回衙门里去!”
三人被带回了顺天府里。
崔府尹连堂也不升,将三人每人打了几十棍子后关进了牢里。
然后,他则命人到谢府传话给谢锦昆。
想到谢锦昆一定会气得跳脚的模样,崔府尹只觉得比大夏天吃了凉西瓜还要浑身舒爽。
……
谢府里,谢锦昆果然是暴跳如雷,狠抽了一顿芍药。
“没脑子的女人!看也不看清就去报案,这下得罪了崔府尹不是?你让本老爷救你娘家人?怎么救?你们自己惹的事,自己处理!”
谢锦昆气哼哼的甩着袖子要走开。
芍药却忽然冷笑起来,“老爷这是干什么?妾身还不是为了老爷。妾身自从跟了老爷后,就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
想着将那夏宅的人扳倒,老爷可以拿回那对母女拿出的二十万两银子,才出此下策。
妾身不惜牺牲娘家人为老爷牟利,老爷反而骂妾身自己惹的事,自己去处理,老爷怎么这样无情?”
她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谢锦昆看到她哭得哀绝,又想到热闹的府里只剩了她一个女人,原本盛怒的脸也缓和了几分。
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说道,“行了,别哭了,老爷我也是气急了。那夏玉言的儿女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想从他们的手里弄到钱,还得用计。”
芍药被谢锦昆打了心中本来伤心不已,此时谢锦昆态度缓和下来,她也顺着台阶下了。
“老爷说吧,妾身听着就是了,怎么个用计?”她抹着泪问道。
谢锦昆将屋子外间的几个侍女都赶走了,这才对芍药小声地说道,“夏玉言对咱们都恨着呢,当面不会见面的,不如从他人身上借力。”
芍药不明白,“老爷就直说吧,怎么个借力?”
谢锦昆哼哼了一声,说道,“云曦那个丫头不是跟玉娥走得近吗?从玉娥这里下手,由玉娥出面约她出来,她就不会起疑心了。”
芍药的眼睛一亮,喜道,“还是老爷的办法好。妾身这就去准备去!”
……
转眼便是天黑,云曦与夏玉言说了一会儿话后回了自己的园子。
白天奔波了半天,此时看着沉沉夜色,云曦顿觉疲倦袭来。
匆匆洗浴好后,她便上床上睡了。
也不知睡到夜里什么时辰,她忽然被宅子外一阵打斗声惊醒。
没一会儿,有人跳入院中来。
只听青裳喊道,“吟霜,拦着他!别让他进小姐的屋子!”
云曦猛然睁开眼来,她掀起帐子披了件外衫来到院子里。
月色下,顾非墨衣衫半敞风尘仆仆,头发凌乱披散在身后,那只歪歪斜斜的墨玉簪早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墨色长衫上满是被刀剑刺开的破洞,身上更是散着刺鼻的血腥气。
清贵公子只余一双眼睛灼灼闪亮,整个人如逃乱一般而来。
云曦眨眨眼,讶然说道,“你被人打劫了?怎么这副样子?你受了伤了?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
顾非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说话,他的嘴唇动了动,拖着步子朝云曦走来。
青裳与吟霜要拦,被他左右各打一掌劈飞了。
他怒吼一声,“给爷滚开!”
两个丫头被他打晕在地。
见他出手打人还气力十足,说话也是如此大声,云曦便知道他没有受伤。
她嗤声一笑,“你大半夜不睡觉,就为跑来吓我打我的丫头?”
她走上前去看青裳与吟霜的伤势。
顾非墨沉着脸大步上前拦着她。
云曦挑眉,“你干什么?”
他伸手一拉将她搂进怀里,急促急促的喘着气,声音带着颤抖地说道,“我杀了南宫辰的一个暗龙,杀了那宅子的护卫十一人!”
云曦怔住,推推他推不动,叹口气说道,“南宫辰身边的高手也不少,你何必冒险惹他?你又跟他没有仇,没必要得罪他得罪皇上。”
顾非墨将她身子松开,双手死死钳着她的胳膊,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哑声说道,“你被那诡异的轿子带走了,我寻你到天黑也没有寻到。
便又折回那宅子里去寻。如果你出事,我便杀光那宅子的人!剥了南宫辰的皮!要不是他,那诡异的轿子也不会来,也不会带你走。”
云曦深吸一口气,微微扯了一下唇,说道,“可我没事,你就不要招惹南宫辰了,那个人不好惹。”
“可是,是我将你带到那里的,如果你有事的话——”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知道带她出去会有危险,是不是以后都离她远一点儿?”段奕的声音忽然传来。
云曦只觉得身子一轻,已被段奕拉了过去。
顾非墨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赫然睁大的一双眼盯着段奕整个人僵住了。
云曦扭头看段奕,一阵无语。
只见未戴面具的段奕穿着一身里衣,散着发,俨然是从被中刚爬出的模样。
而且,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身。
她想推开他却推不动。
这个样子,让人怎么想她与他?
段奕又道,“顾公子,夜色早已深沉,你睡不着,不代表他人睡不着啊。本王想休息,曦曦累了也想休息了。顾公子请回吧。”
云曦恼怒,“段奕,半夜三更你来我院中干什么?”
“这是本王未来王妃的院子,本王为什么不能来?”他低头看着她,唇边噙着笑。
云曦一时噎住。
顾非墨的目光又挪到云曦的身上,女子同样是一身里衣,头发凌乱地散着,脸上依稀可见睡痕。
他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地转身大步朝院墙边走去,然后,身影一闪,跃过了院墙,消失在月色里。
云曦马上推开了段奕,怒道,“你何必这样说他?伤人心?你向我家送纳彩礼的事,早晚会公之于众,他也会从旁人口中听说,你何必当面说呢?”
段奕的脸上马上收了笑容。
他低哑地说道,“曦曦,我只求——我的心中只有你,而你的心中也只有我,我不想有旁人来插入我们之间,一丝一丝的情都不行!”
“段奕啊——”云曦张开臂膀抱着他,微叹一声,“我的心中只有你呢!”
院墙外,顾非墨一直怔怔的望着天上的月亮,一直到月亮西沉,晨曦微露才离去。
……
云曦以为她这一晚上又会失眠,哪知次日醒来时,早已是一屋子的阳光了。
同往常一样,段奕挤在她的被窝里,她便睡得跟泥一样了。
一早还是青裳叫醒的她。
云曦这才想起前一晚,她与段奕说着话,后面的就不记得了,两个丫头被顾非墨打晕在地她也没管。
忙问道,“昨晚上顾非墨有没有打伤你和吟霜?”
青裳摸摸脖子,冷哼一声,“小姐,顾非墨的那一掌,差点要了奴婢们的小命了,奴婢还好,吟霜的脖子上都抹了药了。”
云曦抚额,叹道,“你们主子昨天说了他,他不敢再来了。”
青裳这才笑道,“那才好,顾非墨总跟着小姐,这算什么事?”
云曦看了她一眼,推被子起床,“梳洗吧。”
梳洗好,吃了早点,住在谢府的赵玉娥派人过来找她。“曦小姐好。”李妈妈笑着走上前给她行了礼。
“是李妈妈啊,玉娥姐好吗?”云曦微笑着抬手扶起她。
“小姐好呢,小姐说这几日天气晴好,想同曦小姐一同出游。不知曦小姐哪日有空?老奴好回小姐的话,让她在家侯着。”云曦笑道,“我也正无事呢,李妈妈现在就给玉娥姐回话吧,我换身衣衫就去找她。”
“哎,好的,好!老奴这就回去回话。”李妈妈笑呵呵的回了谢府。
在谢府的府门口,她看到了府里的芍药姨娘。
“哟,李妈妈,你这是打哪里回啊?这么乐呵呵的?”芍药扶着丫头翠丫的手朝她妖媚一笑。
李妈妈脸上的笑容马上一收,唇角撇了撇,甩手朝府里走去。
当初陪小姐进这谢府时,看看还是个不错的府邸,两位夫人几个姨娘都相安无事的过日子。
小姐少爷们都俊美贵气,一年不到的时间,府里便落败得不成样了。
原来明面上看着好的,不过是空有其表。
特别是现在的这个芍药姨娘,府里后院的唯一女人,一门心思想谋老夫人的钱,当别人是傻子看不出来?
老夫人就不理她,连百福居的门都不让她进。
李妈妈打心眼里瞧不起靠手段谋得姨娘位的芍药姨娘。
芍药见妈妈傲然走开,对她理也不理,她气得扭着帕子愤恨说道,“嘿,这老婆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寄居在咱们府里的,还是个下人,看老娘不收拾她!”
“就是,姨娘,仗着老夫人喜欢赵家小姐,连婆子丫环也得瑟着,居然对咱们正经的主人藐视,她是不是以为这是她家里啊!”
翠丫也跟着附和说道。
芍药的心头一跳,想起昨天与谢锦昆商议的事情,她的眼珠子转了几转。
她伸手一拉翠丫,低声说道,“翠丫,你说,老夫人会不会找个上门女婿来管着谢府?毕竟现在老爷一个子女也没有了,我这肚子又没动静。”
她揉着肚子,内心不安,脸上焦急。
娘家的人仍是关在顺天府的牢里,要出来得出银子,她又没钱,愁得一晚上没睡好。
翠丫眨眨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姨娘,可不能让那赵小姐给带个女婿进府里,到了将来,就算是姨娘生了小公子,
以老爷现在的处境,老夫人绝对是要赶走咱们,让老爷自立家门啊!姨娘这辈子的心思不是白想了?”
“啊——”
芍药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翠丫,你说的没错!老夫人绝对是这个意思,从这赵小姐进了府里后,她就没停止过给那赵玉娥找亲事,不行!
我不能让老夫人赶走我跟老爷!绝对不能让未来的儿子是个平民!他一定得是这谢府里的少爷!”
“姨娘得行动起来了。”翠丫说道。
她只是府里的一个扫地的小丫头,当初芍药被安氏欺负打骂时,她给芍药包过伤口。
谁想到芍药麻雀变了金凤凰了,这将来,成为这府里的女主人的可能也极大,因此,她百般的讨好。
芍药的眼睛微微眯起,贝齿紧咬艳红唇瓣,眼角一挑,嘿嘿冷笑一声。
“走,去看看赵家小姐去。”
芍药与翠丫到了百福居,但两人都进不去。
她拔下头上的一只金钗让翠丫递给那个看门的婆子。
翠丫拿了金钗,趁无人看着时忙塞入婆子的袖子里,笑道,“嬷嬷,我们姨娘想跟着表小姐出门买胭脂,不知道表小姐要不要出门。”
婆子眼角的余光早已瞥见那是一只金灿灿的发钗,眼睛早已亮了,咧嘴笑道,“姑娘等着。”
没一会儿,婆子出来了,她看了看左右,小声的说道,“表小姐已约了夏宅的曦小姐一同出门去玩,只是,不知道去哪里。”
翠丫道了声谢马上又来找芍药,“姨娘,表小姐约了曦小姐要一同出门。”
“她们两个一起?”芍药呵呵的笑起来。
这不是一箭双雕了吗?
她唇角一勾,溢一抹冷笑。
谢云曦你个死妮子,你那未来夫婿敢暗算我娘家人,我便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