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遂致虏猖寇起。夫长毛本属我奴,粤贼亦原吾子民。若使抚御得宜,何敢逆我颜行。”
“国帑匮绌而征调不已,闾阎凋攰而加派难停。中夜思惟,业已不胜愧愤。皇陵之辱,祖恫民仇,责实在朕。今大军辱于小丑,兵民敢于无上。地方复遭蹂躏,生灵又罹汤火。痛心切齿,其何以堪!若不大加剿除,宇内何时休息!”
“今再调劲兵,立救盛京,务在此举。惟是行间文武,主客士卒,劳苦饥寒,深切朕念,念其风餐露宿,朕不忍安卧深宫;念其饮冰食粗,朕不忍独享甘旨;念其披坚冒险,朕不忍独衣文绣。兹朕减膳撤乐,除典礼外,余以青衣从事,以示与我行间文武士卒甘苦相同之意,以寇平之日为止。文武官也各省察往过,淬励将来,上下交修,力歼劲寇……”
次日,朝堂之上,敬事房一名太监高声宣告咸丰帝亲笔书写的罪己诏书。
朝中百官均是内心震动。这太熟悉了!
在场的有几位没读过史书的?
这不是前明的末代皇帝崇祯的罪己诏的翻版吗?同样也是天下陷入反贼暴乱的境地,同样也是祖坟被反贼挖掉,同样也是勤政而年轻有为的天子,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
莫非,大清真的到了日薄西山的尽头了?
而咸丰,却是高声宣道,“自今日起,朕要食素披麻,一日不将长毛贼兵剿尽,朕一日不食荤,不穿龙袍!”咸丰的宣告,让文武百官原本萧瑟低沉的心情,变得激昂起来,胸口弥漫着一股悲壮!
大清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了!连祖坟都被长毛贼兵挖掉。南边的长毛贼兵还没平定,粤贼更是蓬勃发展,北边长毛贼兵又开始兴起。
连这样的罪己诏都写出来,看来皇上是真的如此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想要派出精兵,剿灭贼兵!
顿时,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声音平静下来,怡亲王载垣和郑亲王端华两人出列,载垣首先开口奏道:“万岁,奴才有事启奏!今国难当头,奴才身为皇室宗亲,自当出力。奴才与郑亲王商议了下,愿将京城中的五处宅子,还有直隶顺天府的三处王庄典当,所得银钱,全部捐献给国库,充作剿贼的兵饷!”
端华也紧跟着道:“奴才也准备将几处宅子和庄园变卖,捐献剿贼的兵饷,为朝廷分忧!”
两位亲王一开头,其余的几名蒙古王爷和满清宗室,都纷纷表态,愿意捐助兵饷。而满朝的汉官,尽管有些不愿,但迫于形势,也纷纷说自己愿意捐出一些家产,帮助朝廷募集兵饷。
咸丰迫于压力,宣布从防守京畿的健锐营、前锋营中各抽调一半兵力,和整个虎枪营、护军营、和骁骑营中的八旗骑兵,共七千骑兵,立即赶赴盛京地区,剿灭长毛贼兵。由左翼前锋营统领咸龄领兵,立即开拔前往盛京,协助盛京那边的旗兵围剿长毛贼兵,务必将太祖的龙骨抢回,重新好好安葬。
至于兵饷,咸丰好像有些忘记了,而是下令在盛京的奉天府就地补给。
其实,咸丰不派出这些京畿禁卫军,单凭黑龙江将军和吉林将军再加上盛京地区的八旗兵,从兵力来说,足以击败作乱的秦日纲等太平兵,不过,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咸丰费力地从自己身边的贴身禁卫军中,调出七千骑兵,立即赶赴盛京。
同时,咸丰不得不面前次军机廷议的事情。
咸丰知道,如今的心腹大患其实还是粤贼。而粤贼的几路同时进军,对于京杭大运河处围攻扬州的贼兵,他已经基本打算放弃了扬州城了。
他下令,任命内阁学士胜保为黄淮军务的钦差大臣,会同汕东巡抚张亮基等地方官吏,督兵在汕东和茳苏边界处淮阴府一带阻截粤贼,只等贼兵攻打淮阴府,便决口黄河,水淹贼兵。
而对于粤贼一路大军从糊北进军菏南,咸丰最为忌惮。他发现,菏南一地已经没多少兵力可派了,都抽调前往淮北镇压捻军了。
无奈,他只得下令将将直隶地区的一万余绿营兵,会同菏南本省的二万绿营兵和汕西、陕硒等兵力调往菏南光州、汝宁府一带,拦截粤贼北上。
布置妥当的咸丰,在朝会上问道:“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体仁阁大学士祁寯藻出列跪奏:“启奏皇上,微臣有一事。糊南巡抚兼湖广团练大臣曾国藩,为国尽忠,武昌城被贼兵攻破,曾国藩宁死不降,自尽殉国,微臣恳请皇上对其嘉奖,以表恩宠。”
咸丰觉得奇怪,祁寯藻向来与曾国藩不对付,这次曾国藩一死,怎么反倒帮起他说话来了。他刚想回话,朝堂下,怡亲王载垣却奏道:“禀皇上,奴才得知,这曾国藩虽然自尽殉国,但其抵抗粤贼不利,丢失武昌在前,而后,他在武昌城破之后,却下令手下将领带着湘军各营向粤贼投降,其罪不容饶恕!如何还能追封嘉奖?”
说完,载垣递上一份武昌失守的具体奏报。
咸丰匆匆看完,他这才知道细节,这武昌城内的团练湘军竟然都投降了粤贼!连曾国藩也主动下令让其手下投降,连那该死的糊北巡抚青麟也投降了粤贼!
这汉人都不可靠,他心中早就清楚。前番盛京的禀报中不是说,围攻盛京的长毛贼兵,原本只有两万余人,最后竟然发展到七八万余众,便都是一路投奔的汉奴造成的。
这些该死的汉人!果然不是同族,无法相信,就不值得信任!
不过,最让他气愤的还是,连糊北巡抚青麟也投降了粤贼!这青麟可是堂堂八旗中的上三旗,正白旗族人,竟然也背叛了朕,背叛了大清!这让咸丰十分恐慌!
还有那曾国藩手下的大将塔齐布竟然也投降了粤贼!
怎么会,这么写满人也投降贼兵,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连他们也认为大清要倒了吗?想到这,咸丰拍案站起,怒喝道:“曾国藩自尽,乃是罪有应得!其让手下团练投降,罪不可恕,将其在京城的家眷全部捉拿下狱问斩!还有那糊北巡抚青麟和总兵塔齐布,将其家眷悉数擒拿下狱!”
军机大臣杜翰出列奏道:“皇上,微臣有话。曾国藩在京师的家眷只有一子,年方十五,朝廷若是将其问斩,势必寒了天下汉臣的心,还望皇上三思!”
新擢升工部尚书兼军机章京的彭蕴章也连忙出列,奏道:“皇上三思!”
彭蕴章和杜翰,都是汉人,朝中的汉官,便以祁寯藻和他二人为首。此刻,三人的心思都是相同的,便是为汉官争取一点地位。
只不过,他们都没料到,多名位高权重的汉官的投降,已经让咸丰怒不可遏,即便是对于一向信任有加的杜翰,这次咸丰也没有留情面。他抓起案上的一个砚台,便砸向彭蕴章和杜翰两人,虽没砸中,但飞溅的墨汁让两人半身染上墨色,极为狼狈。
“你们好大胆子,竟还敢为这帮狗奴才求情!背叛大清,背叛朕,就是死罪!”咸丰怒吼道:“若还敢为逆臣罪眷求情,一同治罪!退朝!”
彭蕴章心中涌起一股悲哀!他的老家,苏州府已经被粤贼占领,他的大半家眷也深陷贼身。从皇上的极度暴怒,便可以看出,皇上对于汉臣,已经极为不信任了!
皇上他终究是满族的皇上,大清终究是满人的大清。
满汉有别。汉人终究只是奴才。即便是自己,贵为从一品的尚书,在满人的眼中,也还是奴才而已!
这一刻,彭蕴章心中第一次有了屈辱,涌起一阵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