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五也是皱眉头,但想起京都那边传来的消息,又道,“再看看吧,主上有安排。”
玄六叹气,“好在这个草原开春就走了,否则还真说不好,就把陆姑娘…”
“瞎说什么,还不闭嘴,陆姑娘当这蛮子弟弟一样。”
“哼,陆姑娘倒是没什么心思,保不齐这草原蛮子心眼多。”
两人斗了几句,眼见青花青玉开始说笑着进了院子,抱了秸秆烧几铺大炕,就赶紧闭了嘴。想着马上就能睡在热烫的大炕,美美睡一觉,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忙碌了一日的陆家,晚饭时候,人人都分了一碗鸡汤粥,配了清淡的小菜,外加几簸箩葱油小花卷,然后就早早睡下了。
不出十日就要过年了,满村上下,男女老少都松了一口气。自觉一年中,最后一个忙碌的日子过去,只剩了欢欢喜喜准备吃喝,过大年了。
却不想,谁也没猜到,老熊岭真正的热闹日子才刚刚开始。
腊月二十三这日,传统小年,早起家家户户吃了饺子,就开始盘算暖棚里的菜色能割出多少筐,分批送去城里。
小刀传信回来说,铺子门槛都被踢断了,定金银子都收了几百两。
村里家家户户恨不得爬到暖棚上边掀草帘时候,都能对着北风吼两声,以宣泄一下心头的兴奋和欢喜。
淘气小子们已经放了年假,得了自由的小鸟一般,把功课都扔到了脑后,整日里在村里四处疯跑,偶尔“坏心眼”把某个胖墩儿埋雪堆里栽葱,惹得胖墩儿大哭,其余小子家里的老娘就会抽空出来照着儿子屁股来一脚,于是伙伴们一人付出一块芝麻糖的代价,哄得胖墩儿露了笑脸,这才继续玩耍。
鸡架里的公鸡母鸡已经过了风声鹤唳的时候,主人已经送了一部分同伴去见阎王爷,它们这些被留下的都是剩余价值很充分的幸存者。
于是,母鸡琢磨着早些下蛋,公鸡就就兢兢业业报晓,不敢稍有懈怠,生怕主人一个不高兴就把它也送走了。
当然,还要防备一种叫“姑爷”的生物,但凡这生物进门,它们就容易被送上断头台。
倒是尽忠职守了一年的老狗,终于盼到了好时候,几乎顿顿狗食盆里都会有些骨头,于是幸福的不时摇着尾巴。
小米虽然过了及笄礼,但是也没觉得日子有什么变化。照旧是每日照料一家人的吃喝穿戴,偶尔核算一下账册,摆弄一番她的首饰匣子。
不得不提一句,刘叔当真是被打猎耽误的全能匠人。不说托付他打制的刀枪如何锋利,就是雕刻个首饰盒子都能雕出花样儿来。
一尺见方的木盒,前后左右雕了梅兰竹菊四君子,盒顶则是盛放的牡丹花,层层叠叠,那个细致的模样,怕是夏日里都能惹得蜜蜂跑来采蜜。
盒子打开,盒盖里镶嵌着铜镜,打开铜镜下边的纽扣,木盒子就分了三层。放戒指的,耳环的,项链,甚至是成对儿的镯子,那只嵌红宝的金冠,都能放置的整整齐齐。
当然,高仁当初打劫主子的内库太过彻底,以至于这样的盒子,小米足足有三只才完全让那些珍贵的首饰,脱离了破烂一般卷在包裹里的命运。
相比于去年,家里多了很多人口,不说吃喝准备多许多,就是新衣都要多备十几套。
铁夫人和风娘夫妻的,自有风娘张罗,但初一那些草原同伴的新衣,还要小米费心。好在村里婶子们都是热心肠,赵家村里幸存的妇人更是感念当初雪崩时候,草原人的援手之恩,几乎是抢夺一般,把布料和棉花,连同他们自己的都拿走了。
如今已经完成大半,想必大年那日,老熊岭上下有一个算一个,不论是外客还是自家人都有新衣穿了。
小米正坐了桌前拨着算盘,一边记账。家里的账册还罢了,赵家村的开销可是一定要算清楚得,毕竟先前捐献的银子都是有数的,陆家可以贴补,却是不能贪渎丝毫,否则施恩不成,反倒留了计较仇恨,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铁夫人坐在炕头同风娘扯了做新衣剩下的布头,闲来无事准备再缝几个新荷包,备着有人送年礼来,赏赐下人。
偶尔抬头见小米咬着笔杆,拨得算盘噼啪作响,铁夫人脸上就多了一分笑。她撑着硬脾气一辈子,不想老了还寻到一个好闺女,这种喜悦简直开口就要溢出来…
正是这样的时候,突然青花跑来禀报,“姑娘,山下来了一支马队,说是给咱们家里送年礼的。大少爷问了几句,那些人只说姓冯,大少爷让人来请您,猜测是冯公子派来的。”
“来人当真说是姓冯?”
小米几乎从炕上一下跳到了地上,慌得青花赶紧寻了鞋子过来,倒是随后进门的韩姨母笑着接了话头儿,“姑娘,确实没错,是冯公子派人送年礼来了,足足十几车。大少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派人又来催您下山呢。”
“哎呀,取我那件狐皮斗篷来,我这就过去。”
小米的小脸几乎要笑开了花儿,几乎是不等韩姨母给她系好斗篷扣子就冲了出去,但转而又跑了回来同铁夫人说道,“干娘,我去一趟山下,马上就回来啊。”
“去吧,”铁夫人摆摆手,眼见小米如同欢快的小鹿一般跑的没了影子,于是就淡淡望向韩姨母。
韩姨母下意识低了头,心里琢磨着小米许是不会怨怪,于是就简单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去年冬日,冯公子因为搭救归家的三少爷受伤,在老熊岭养了大半年,同家里人相处极好。”
铁夫人挑眉,手下慢慢缝着荷包,半晌才问了一句,“这位冯公子可是家住京都?”
“嗯…”韩姨母迟疑了一下,脑海里想起冯简的风华气度,又道,“详细内情,我也不知。只知道冯公子秋末离开时候是去了京都。”
“你也去吧,记得带些赏封,那些送年礼的下人还要打点。小米怕是忘了!”
“是,夫人。”
韩姨母赶紧开箱子取了先前预备好的赏封,赶紧下山去了。
留下铁夫人却是皱了眉头,风娘在一边看着,小心翼翼说道,“夫人,要不要给家里送信,年后请大公子来接夫人回去?”
这话同这会儿的情形,当真是风牛马不相及,但铁夫人却好似想通了什么,点头应道,“去信吧,告诉他过了正月再来,别太早来碍眼。”
“是,夫人。”
风娘眼底闪过一抹喜意,却不敢表露出来…
领下山口,这会儿极是热闹,毕竟冯简当初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老熊领上下早把他当了自家人。
如今听说他走了几月,终于有了音信,而且还是派人送年礼,但凡手里没有什么着急活计的男女老少都聚了过来。
这个拉了马队管事问询,“冯公子身体可好?冬日天寒,伤腿疼没疼啊?”
“对啊,还有杨伯,走的时候也没多带两坛药酒,不知道他能不能抗过这天寒地冻呢。”
马队管事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红色两堂配了大眼墨眉,很是憨厚本分的模样。
他一边同众人寒暄,一边偷偷瞟向查看礼单的小米。
其实他们商行上边那位神秘的东家,突然传信要他置办丰厚年礼,千里迢迢从丰州送过来,这一路他就好奇之极。
即便他这样受器重的大管事,也不过每年才能见到东家一面,东家还是坐在屏风之后,除了是男子之外,一无所知。
平日除了送账册和银子,东家也从来没有额外吩咐,这次突然吩咐下来,整个商行都动了起来,生怕东家不满意。
好不容易准备的年礼尽善尽美,但收礼的人家却不是哪个豪门大户,而是这么一个小村落,更甚者正主还是一个…姑娘。
这事就有些透着诡异了,但又好似隔着窗纸的真相极容易就能看清。
只不过,他不敢…
小米放下礼单,脑子里尚且有些恍惚,倒不是因为年礼如何丰厚,而是冯简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吃喝用物都送来了,唯独没有提及他何时回来。失望像细细的绣花针,扎在心头,没有大量失血,却随着每次心跳都密密麻麻的疼…
“姑娘,我看客人长途而来都累了,不如让厨下安排饭食吧?”
韩姨母眼见小米神游在外,忍不住小声提醒。小米回过神,赶紧点头,“好,告诉刘婶子多做几个好菜。冯大哥可是给咱们每家都准备了年礼,不好好款待他的管事怎么成?
另外再每人备个大赏封,天寒地冻一路辛苦了。”
“好啊,冯公子是自家人。他派来的人手自然也是自家人,好酒好菜管够!”
“对啊,我们这就寻刘婶子商量菜色去,一个时辰后就开饭。”
门口的几个妇人都是高声应和,末了麻利的去准备了。
那管事没想到会有如此热情的招待,很是感激的行礼。
小米开口留人,“这位管事,冬日天黑早,吃过饭怕是再上路有些艰难,不如留宿一晚,明早再回程,如何?”
那管事迟疑了一瞬,就道,“那就劳烦姑娘费心了。”
很快,爬犁就被清理一空,整整十七口红木箱子,除了铜兽锁头,几乎不带一丝花纹,但却装的满满登登。每家男人几乎都是吃足了力气才扛回自家,至于剩下的,不必说都是陆家的。